撤退的二肥子遭到鬼子第18師團埋伏,在白刃戰中殺了兩人,被數把刺刀同時刺入身體而亡。
死前他慘笑:“傳薪你究竟去哪兒了,死前也沒能再見你一面……”
這一年很慘。
慘烈。
當上面決定撤退,上海失守后,發生了另一件慘事。
死了三十多萬人。
第二年,杜立子在會寧被鬼子射殺。
同年,玄天宗在廣抵抗日軍的時候,快七十的李之桃在巷戰中射殺2個鬼子,被鬼子所殺。
玄天宗宣布全員抗戰,遭到鬼針對,裁決團死傷慘重。
第三年,臚濱府灰斧軍與鬼軍的阿部規秀所率兩萬余人作戰,姚冰斬首了阿部規秀,灰斧軍殲滅鬼軍12000余人。
背水軍一直被打回圖們江以北,隔江對峙了一個月,雙方火炮和戰斗機不停。
當灰斧軍殲滅了阿部規秀所部后,趙靈均多處部署傳送陣,從澳洲西部、臚濱府、鹿崗鎮共集合9萬人馬,一舉將鬼軍重新推回清津以南。
時隔多年,趙傳薪的勢力重新聯合。
聯合部隊多線防守并推進,關外空間愈發擴大。
后來便僵持起來,鬼軍也打不進去,他們也打不出來。
第五年年,鬼軍在華北兵力達到了56萬。
光是針對關外臚濱府和鹿崗鎮兩地,鬼軍便投入了24萬人。
局勢早就脫離了原軌跡。
大部分地區失守,目前僅有趙傳薪的兩處大本營依舊苦苦支撐沒有淪陷。
但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趙傳薪留下的財富,早就被趙靈均投入了戰場。
第五年8月,鬼外相松岡洋右鼓吹建立“大東亞共榮圈”。
與此同時,鹿崗鎮,煙光路壹號院。
趙傳薪的宅邸中,姜明辛、趙正則、趙念真、趙頌真、趙宏志、趙靈均和姚冰都在,還有他們的孩子都在。
70歲的苗翠花形銷骨立,躺在床上打著吊瓶。
她睜開內陷嚴重的眼睛:“正則,你爹上哪兒去了?讓他回來給你們做飯。明辛,你哭什么?我不是告訴你,誰欺負你就揍他。正則,你平時多幫你姐。讀書用不用功倒不要緊,咱……”
一群人眼淚“唰”地涌出。
早些年,苗翠花每日勤練平衡術,她說她得有個好身體,幫趙傳薪照顧好這些孩子,不然等他回來該生氣了。
等趙正則長大,能擔事兒以后,苗翠花臉上漸漸失去神采。
她停止了練平衡術。
每一年她都在等趙傳薪回來,但趙傳薪杳無音信。
就這樣,苗翠花的臉上開始長皺紋,昔日禍國殃民的容顏也擋不住歲月侵襲。
她開始回憶往事。
連姜明辛、趙正則、趙頌真的孩子都聽煩了她的回憶之后,苗翠花陷入了巨大的孤獨當中難以自拔。
她漸漸地開始糊涂了,總說胡話。
苗翠花好像恢復了神智,奇怪的拉著趙念真的手:“念真啊,你咋還不結婚?我昨天不是給你安排了相親對象嗎?”
趙念真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姨娘,我還上學呢,相什么親啊。我爹不允許我們未成年結婚。”
她假裝回到了過去的歲月。
“啊?他說過嗎?哎,你爹大事不管,這些屁事倒是挺上心……”
趙念真握住了苗翠花的手。
她性情古怪,對誰都有意見,唯獨對苗翠花是個例外。
人家真拿她當親閨女養。
什么是親閨女?
有好處總想著你,但你做錯了,也不會不好意思打罵,和姜明辛、趙正則一樣,那是真削。
像趙頌真和趙念真這種,從第一天起就被一視同仁對待,第一天就和姜明辛一起挨揍,久而久之反而沒有寄人籬下之感。
麗貝卡·萊維將她寵壞了,后面幾年,苗翠花多少給她糾正過來一些。
趙念真對趙靈均怨念最大,她一直覺得趙靈均將姚冰從她身邊奪走。
苗翠花又去拉7歲的小孫子的手:“你是誰家的小子?看著不咋精神啊。”
大孫子趙毅傻傻道:“奶,我是趙毅。”
“趙毅?你也姓趙?”
趙毅:“……”
這時候,苗翠花又問趙正則:“你爹哪去了?怎么還沒回家?”
趙正則面容扭曲,惡狠狠道:“我也想知道,他為什么還不回家。他到底想干啥?他再不回來,我不會放過他,我不原諒他……”
忽然,趙頌真的三歲的女兒趙洵指著窗外:“娘,你快看,你快看……”
她奶聲奶氣,唇紅齒白,很招人稀罕。
大家都朝窗外院子望去。
只見空氣一陣扭曲,空間被撕裂。
大家死死盯著窗外。
苗翠花見狀急了,虛弱的撐起身子也伸頭張望:“咋滴了?遭賊了?要過年了不安生……”
趙念真還說:“姐,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大家都知道,趙傳薪將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法術,盡數傳給了姚冰和趙靈均。
姚冰成年后雖然兇厲,但平時表現的穩重,從來不會在人前用法術,只有趙靈均,連小孩子也要捉弄,和趙傳薪當初一樣促狹。
趙靈均卻瞪大眼睛:“我啥也沒干啊……”
然后,一個光溜溜的男人,側著身子出現了。
小孩子都捂住眼睛,又張開五指。
趙洵喊道:“羞羞,真是不知羞……”
此人一米八六身高,肌肉虬結,肩寬厚背窄腰,腹部、背部和腿部縱橫交錯全是駭人的傷疤。
按照常理,那么大的傷疤恐怕已經死一萬回了。
這人頭發向后梳著,胡子長及遮住整個脖子。
他憑空出現后,趕忙套上一條褲子,套了個衛衣,然后才四處踅摸。
待透過窗戶看見一屋子人,他似乎懵了。
屋里的人也懵了。
病榻上已經干枯的苗翠花,此時眼淚卻如洪流:“傳薪,傳薪你快來,你怎么才回來,孩子都餓了……”
趙傳薪神行,眨眼就到了病榻前,握住苗翠花干枯的手:“花姐,我……”
他看著苗翠花蒼老的臉,有些無措,有些憤怒,有些懊惱,又閃過一絲暴戾。
而苗翠花摸著他兩鬢:“這是咋了,出一趟門回來,咋頭發都白了呢?”
她的記憶中,自己風華正茂,看見趙傳薪頭發花白一時難以接受。
趙傳薪將苗翠花抱在懷里,頭埋在她白發里身體猛烈的顫抖。
如果一個人的一生沒有遺憾,那就太幸運了。
而趙傳薪的遺憾是個黑洞,吞噬一切。
忽然,苗翠花徹底清醒。
她想起了什么,臉色一變:“你還知道回來?多少年了啊,嗚嗚……你抬起頭,讓我看看你。”
眾人發現,趙傳薪將實木床頭柜的一角給掰斷了。
他的手被木刺刺破,流了點血,然后血肉將木刺擠了出來迅速愈合。
趙傳薪扶著苗翠花:“花姐,你看吧。”
苗翠花再次撫摸趙傳薪的臉:“有白頭發了,臉上連個褶兒都沒有,這些年你上哪快活去了?”
趙傳薪舔了舔流下來的淚水說:“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那邊呆了36年。不對,那里一天更長,一年更長,星月說換成地球時間大概是——68年,我也記不清了。我一直想辦法回來,起先……”
此時,姚冰忽然推搡眾人,低聲道:“我們先出去。”
大家大喜大悲,又急迫的想知道趙傳薪這些年的經歷,都不想出去。
可姚冰力氣很大,一個人推搡一群人節節后退。
“出去。”
他加大聲音。
大伙只能不情不愿的出門。
日頭從正當頭,漸漸向西偏斜。
落山。
月出東山。
此時,趙傳薪才推開房門。
他兩眼通紅,看著眾人。
趙靈均眼圈一紅:“爹……”
“師父。”
“爹……”
“大大……”
趙傳薪伸了伸手,又緊張而恐懼的縮了回去。
他長嘆,復苦笑:“這些年,我給你們做了很多玩具,沒想過你們已經這么大了……”
趙洵不怕生,奶聲奶氣問:“娘,這是誰啊?”
趙傳薪將她抱過來,臉貼臉說:“我是你爺爺。”
“啊?”趙洵懵了:“你以為你胡子多就是我爺么?我爺可厲害了,他會法術你會么?”
趙傳薪看看她,又稀罕的去貼臉。
然后再看看,又親了一口。
趙毅在趙正則授意下,怯怯的開口:“爺。”
趙傳薪又把他抱起來。
姜明辛忽然問:“大大,我娘她……”
趙傳薪深吸一口氣:“準備喪事吧。”
苗翠花生機已斷。
趙傳薪有續命的藥劑,但沒給她服用。
他不想,她也不想。
他見了她最后一面,她也喚起了當初美好的記憶。
她聽完了趙傳薪這些年的悲喜,知道他并非負心快活去了,足矣。
讓時間在她生命的這一刻凍結。
三天后,苗翠花出殯。
也沒有風光大葬,來的都是自己家人,趙傳薪一個人扛著棺材去了營地。
大家發現,趙傳薪比之從前,少了幾分瘋狂,更多的是沉默。
因為眾人被姚冰趕出去,缺失了關鍵竊聽環節,
誰也不知道他這些年經歷了什么。
但從他身上可怖的疤痕來看,他過的并非一帆風順。
葬禮后,趙正則張羅著擺席。
趙傳薪沒去,他回到家中,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望著窗外發呆。
長生并非美好,長生是一種詛咒。
“爺,我回來了。”趙洵顛顛地跑了過來,兩個羊角辮一跳一跳的。
趙傳薪將她放在腿上,掏出一串彩虹蟲寶手鏈,給她戴在了手腕上。
又取出一個鑲嵌滿寶石的發卡,給她別在頭上。
“爺,我要去照鏡子。”
趙傳薪笑了笑,將她放在地上。
趙頌真兩手絞著衣襟:“爹,你這些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趙傳薪給她拽一把椅子,讓她坐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爹對不住你們,對不住你娘。你姨娘有沒有教你平衡術?”
“沒有。”趙頌真搖頭:“姨娘說,那是邪術,練的人會受詛咒。”
啪嗒。
早就包漿的躺椅扶手,被趙傳薪捏碎。
“爹,你……”
“沒事。”趙傳薪用手捂著嘴,深吸一口氣:“你給爹說說這些年的事情。”
趙頌真紅著眼圈,細聲細氣的講述了古麗扎爾和李光宗是怎么死的。
趙傳薪捂著臉,肩膀一直顫抖,眼淚根本止不住。
他感覺自己在做夢。
這一切都是夢。
他希望夢醒之后發現都是假的。
很久很久以前,他其實就料到了自己會有一日遭受極大的痛苦。
但那時候的預感很模糊,模糊到讓他放松了警惕。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直到真的發生了。
雙喜英年早逝。
古麗扎爾死了。
麗貝卡·萊維死了。
李光宗死了。
趙忠義、二肥子和高麗他們選擇馬革裹尸。
杜立子死了。
劉艾死在了半島。
姚佳病死的,老年后一身病痛,他選擇用鴉片緩解痛苦,結果死的更快。
張壽增老死。
胡大戰死。
胡二被鬼子刺殺。
葛云鵬戰死。
張大全在澳洲西部被白人刺殺。
張大柱回國,回到鹿崗鎮養老。
現在苗翠花也死了。
趙靈均和姚冰沒結婚,趙念真也沒結婚。
他們三個人鬧得很別扭。
姚冰這些年追亡逐北,動輒去執行斬首行動,外表看著龍精虎猛,其實留下一身暗傷。
李安陽竟然也步她爹后塵戰死沙場。
劉寶貴本來還活著,但趙忠義、二肥子、高麗他們相繼戰死后,劉寶貴傷心欲絕,身體每況愈下,不久也病死了。
臨死前,一直咕噥著說:“尿褲子咋了,尿褲子也是好漢,此后老子再沒怕過……”
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啥。
幾十年前的事情,早已被人淡忘。
趙頌真見趙傳薪失聲痛哭到喘不過氣,她趕忙上前拍打趙傳薪后背:“爹,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說,說下去。”
在趙傳薪失蹤后,英國人唆使東澳使壞。
大東卻硬是扛了過來。
不但如此,在抗戰后,他還多次派兵援助鹿崗鎮。
前期趙傳薪給了大東和張大全不少幫助。
后期,純粹靠大東自己發展,多方周旋,努力挺了過來。
趙傳薪留下的“導彈”早被姚冰打沒了。
本杰明·戈德伯格走火入魔的潛心研究他的生物智腦。
他篤定的告訴所有人:“只要生物智腦成功,俺師父就會回來。”
尼古拉·特斯拉行將就木,瘦的像骷髏。
但他依舊在做研究,并且信誓旦旦表示:“我懂得養生,我得壽命很長,我還能再活五十年。”
可這話沒人信。
鍋貼兒和墩子等人都還活著,在天上飛協助尼古拉·特斯拉和本杰明·戈德伯格做研究。
但漢口的劉華強被鬼子殺害。
后面的幾年,基本繞不開鬼子。
鬼子痛恨姚冰,這人怎么都殺不死,極難對付,總是搞斬首行動。
但恨趙靈均恨到牙根癢癢的,可就不只是鬼子了。
此時上面那位恨趙靈均,因為他對列強抱有希望,總是希望列強能干涉幫忙。
然而趙靈均時不時地就去租界殺洋鬼子。
尤其是英國人。
趙靈均行事肆無忌憚,招惹她的,她要殺;不招惹她,招惹到百姓,她也要殺。
所以,從洋鬼子到軍閥,再到鬼子,沒有不恨她的。
趙靈均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在姚冰面前可以溫柔似水,轉頭就心狠手辣像是個女魔頭。
她從不計后果,也不權衡政治層面的得失。
做事橫行無忌。
許多人說姚冰是二代戰神。
然而更多人說,趙靈均除了是女流之輩外,活脫脫就是第二個趙傳薪。
其實她比趙傳薪更趙傳薪。
親朋好友死了,她也要落淚的。
但悲傷通常曇花一現。
趙頌真細聲細語,說了很多話。
她想到哪說到哪,氣質恬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忽然,趙傳薪擦了擦眼睛,起身去洗了一把臉。
原來是趙靈均和姚冰回來了。
兩人在夕陽下攜手而歸。
趙傳薪重新躺在躺椅上。
趙靈均進屋后,齜牙對趙傳薪說:“爹,我……”
她沒說完,姚冰就伸手進衣領掏出舊神圣壇:“師父……”
姚冰沒說完,趙靈均再打斷他,按著他的手送了回去:“爹,我和師兄要走啦。”
姚冰急了,又伸手,趙靈均再攔。
姚冰是實在人,師父回來了,他得將舊神圣壇還給師傅。
然而趙靈均不允。
趙傳薪紅著眼圈笑了:“你們收著吧。把五代游龍還給我就行。”
連傀儡他都不準備要了。
他現在有更精密的傀儡。
姚冰瞪了趙靈均一眼。
趙靈均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跑過去像小時候摟他爹脖子:“爹,我就知道你最好啦。對啦,大師兄將你的那些寶石據為己有,二師兄的光劍寶石已經沒有能量了,你還有沒有?”
趙傳薪隨手一摘,便取出一袋子寶石。
趙靈均見了瞪大眼睛。
她已經知道,這些能量寶石恐怕價值連城。
她爹卻隨手甩一袋子。
而且,秘境吊墜在她身上,她爹現在似乎還有空間寶貝。
可是,他爹回來的時候,分明身無片縷啊?
她不知道,老趙已經脫離了需要假于外物的境界。
老趙渾身都是科技與狠活。
趙靈均甩著寶石袋子,惡狠狠道:“爹,你回來了,可得好好教訓一下小鬼子,他們可壞了!”
然后,趙靈均從秘境空間中取出大哥大遞給趙傳薪。
那是趙傳薪的大哥大。
即便是現在,大哥大依舊是了不得的通訊工具。
牛逼得很!
等趙靈均和姚冰出門,趙念真失魂落魄的回來。
趙傳薪向她招手:“念真,你過來。”
趙念真坐下,不冷不熱:“爹。”
趙傳薪柔聲問她:“你想要什么?爹給你彌補。”
趙念真忽然捂著臉哭了起來:“娘死的早,你也不管我,姨娘沒了,師兄讓趙靈均拐跑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心高氣傲又任性,人生中屢遭打擊,讓她患上抑郁癥。
趙傳薪將她摟在懷里:“爹管你,你想要什么,爹都給你。”
“我想要師兄,你讓趙靈均把師兄還給我。”
趙傳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