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墨畫當即閉上雙眼,凝聚神識,外放出去,感知天地之間的饑災之氣,衍算內在的陣理。
片刻后,墨畫睜開雙眼,皺了皺眉頭。
「衍算不出來—」
天機衍算算不出東西,便意味著,這些饑災之氣中,很可能并不具備,陣法的基本要素。
臂如陣紋的構建,陣樞的流轉,陣眼的供能等等。
饑災之氣,就只是一種帶來災難的「氣機」。
墨畫也的確沒在饑災之氣蔓延的表象中,看到任何陣法的痕跡,無陣紋,無陣樞,無陣眼。
但真的—是這樣么?
墨畫神情有些凝重。
因為這蔓延的饑災,并不是陣法招致的災難,所以天機衍算,才算不出來?
還只是因為,自己的天機衍算水準不夠,算不出內在的奧秘?
抑或者—
墨畫目光微凝。
這蔓延的「饑災」,是一種完全另類的陣法,超脫了自己的認知范疇,所以無從算起?
這種可能性也很大.
墨畫看著面前,饑災遍地,草木枯菱的景象,嘆了口氣。
天地陣法,博大精深。
自己見的越多,學的越多,越覺得自己知道的少,也越感慨這天地間,尚有無窮奧秘,和無數古老而玄妙的陣法。
甚至往古之時,很多離奇的陣法,很可能就像現在這樣,以「自然」的形態,彌漫于天地之間無形無跡,無「框架」可循,也無人能發現,
久而久之,要么就此失傳,泯滅于天地。
要么就會在無形中,招來天地大災。
而世人「有眼無珠」,窺不破陣法的奧秘,也就根本不知這些災難的本質。
墨畫瞳孔深邃,恍然間有了更深的明悟。
道廷統一人為規范的「形式化」的陣法框架,在他心中,也開始漸漸「溶解」「
陣法,是人對自然法則的領悟,而非人為梳理歸納總結而出的「法則紋路」。
但自然法則,并不都會以人為規定的形式呈現出來。
有些「陣法」,以自然形態呈現,看上去甚至不像是「陣法」。
但往往這些自然態的陣法,其實才是更強大的陣法。
陣師真正應該學的,也不應當是形式化的「陣法」一一不是書本上,或是教條上的「陣法」。
這些都是人為定義的「陣」,而非自然的「法」。
陣師應該學的,是天地間的自然之法。
應當親眼看這世間萬物,體悟這天地法則,并且不拘泥于形式,不被「知識」束縛,去體會陣法的本質。
臂如他此前感悟之時,所見的餐餮之相。
餐餮紋密布,看似是陣紋構生,實則是法則孵化的兇獸。
又譬如,眼前蔓延的饑災,無陣法的形式,但很可能,卻具備陣法的「法則」內核。
只不過這個手段,太過高明。
墨畫也只是大概能「悟」到一點,但缺乏具體知識和法門傳承,無法進行「實操」罷了。
「陣與法,陣是媒介,法是內核—”
墨畫取出一枚玉簡,將自己的這些感悟,一字一句工工整整記下,以便以后溫故知新,多多感悟。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墨畫對自己的記性,倒是挺有自信的。
但他犯了命煞,厲鬼寄宿于命格,反噬神念,有「失憶」的風險,指不定哪天,這些珍貴的「
感悟」,就給全忘了。
因此還是養成「記筆記」的習慣比較好。
將感悟都用小本子記下了,墨畫手里捏著玉簡,思維稍稍發散之下,又想到了另一個疑惑:
饕餮,與饑災有關,與吃有關—
可術骨部那副二十三紋的餐餮絕陣呢?蘊含的是什么餐餐法則?具體又有什么作用?
更進一步的,那副二十四紋的十二經餐餮靈骸陣呢?
餐餮靈骸陣面蘊含的,也是「饑災」跟「吃」相關的法則?
可這真的對么?
這些似乎,是無法歸攏的問題。
饑災之氣,二十三紋餐餮陣,十二經餐餮靈骸陣。
里面的因果邏輯,法則關系,太復雜了。
墨畫苦思良久,只覺得腦袋一團亂麻,「餮」這兩個字,像是一個復雜的「怪物」一般,在吞噬著他的神念,讓他根本想不出頭緒。
「不能空想,還是要有具體的,實在的東西,來研究研究——”
虛,以實為媒。
法,以陣為介。
大道也有載體。
餐餮的法則,也是如此。
而目前,明確蘊含「餐餮之力」的,就是眼前正在不斷蔓延的「饑災」了。
墨畫又沉下心來,繼續留守在饑災「前線」,觀察饑災的現狀,分析其內在的成因和法則。
但收效甚微。
餐餮是兇獸,饑災是大災難,法則這種東西,更是高深莫測。
如今這饑災之氣,還脫離了舊有的陣法范疇,超脫了墨畫的陣法認知。
根本不是他想分析,就能分析出來的。
努力了,也未必有回報。
墨畫眉頭緊皺,空耗了半個月,他也束手無策。
可就這么放棄,他也不甘心。
畢竟「餐餮的力量」都蔓延到他面前了,他不研究明白,實在說不過去。
「這樣研究不行,那就再換個思路?」
「換什么思路?」
墨畫坐在山崖的大石頭上,右手托腮,盯著面前一片枯菱的大地,腦海中將自己畢生所學,還有所有修道經歷,如「走馬燈」一般,都審視了一遍荒天血祭大陣崩解的畫面,忽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崩解?」
「不,不對..」
墨畫回想了一下荒天血祭大陣。
這不是他第一次「崩」大陣,但荒天血祭不一樣,并非是單純的「崩解」。
二品的逆靈陣,崩不掉準三品大陣。
荒天血祭,也不單純是「崩解」之力崩掉的,這里面還有一些,更復雜的變化。
是以逆靈陣崩解,導致靈力與邪力正面沖突,正邪對立,又互相轉化,引發更深層的「消融」。
這種變化,墨畫當時雖然「衍算」出來了,但他其實自己,也沒算太明白。
他只是衍算的時候,鬼使神差,覺得這樣引動逆靈之力,操作陣法爆炸,爆炸的威力會更強,
產生的矛盾和逆亂會更深刻,所以就憑直覺去做了。
結果當然很厲害。
羽化都被逼死了。
金丹更是轉瞬成灰。
當時的畫面,墨畫的印象很深刻。
天地失色,黑與白交織,藍色的靈力與紅色的邪力分庭抗禮,互相交織著,光芒沖向天空。
而在此過程中,靈力在不斷向邪力轉化邪力也在不斷,被靈力影響而發生逆變,內在的邪穢之力被崩解消除。
正邪對立中,又互相轉化,消融萬物,
總而言之,是一種很復雜,很微妙,很深刻的變化。
有點像是「陰陽魚構成的太極?」
墨畫心中一凜,原理如何,他說不大清楚,也不確定自己猜的對不對。
但荒天血祭崩解之時,產生的這種力量矛盾的「框架」,卻可以拿來借鑒和參考。
「對一種力,施加另一種,截然相反的陣法之力,從而引發對立和轉化,以此觀察其內部根本法則的變化?」
墨畫心中喃喃道。
雖不知道是否可行,但可以試一試。
墨畫繼續推衍下去:
「從內在的法則上來看,饑災之氣,可以激發‘活性」,讓人,妖獸乃至草木等一切生靈,因活性過甚,而產生過度的饑餓,從而生機流逝,陷入‘死’的境地。」
「饑災,讓人由生到死。」
「那只需要,利用陣法,讓人由死到生,維持住生機就行。
這一點,墨畫此前嘗試過了。
乙木回春陣,是可行的。
但這只是對「人」來說,對「饑災」本身,沒有很強的抑制效果。
墨畫也沒辦法從中觀察到,饑災之氣的本質。
「饑災除了乙木回春陣,還有哪些陣法,可以用來試試?
墨畫看向眼前,陷入饑荒的大地,靈光一閃,忽而想到了一個陣法:
厚土陣!
饑災蔓延在大地上,使大地荒蕪,草木凋,生靈死亡。
那要抑制饑災,自然也可以從大地入手。
而蘊含大地生機的陣法,剛好就是絕陣:
厚土陣。
這是他當初隨著師父一起云游,在一處山村中,尋得的地宗絕陣。
也不知當初是恰逢其會,還是師父算到了,這副陣法將來能派上大用墨畫心中略有感慨,當即不再猶豫,靜心冥想,溝通大地道蘊,而后親自在饑災之氣蔓延的邊緣,畫上了幾副厚土陣,以觀察其效果。
厚土陣上,大地的厚德之力在流轉,生機盎然。
饑災之氣蔓延到厚土陣時,果然受了阻礙,像是油脂遇熱一般,滋滋冒著白煙,發生了一種奇怪的溶解。
墨畫心中一喜。
但這個過程,根本沒持續多久。
厚土陣就被饑災給「吞噬」掉了。
就像水能克火,但少量的水,根本撲滅不了大規模的火。
生能抑死,但小量的生機,也根本抑制不了,大量的「死亡」。
更何況,墨畫的厚土陣,還只是一品的,根本抵抗不了,至少是某種二品餐餮類陣法,所產生的「饑災」。
可問題是絕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更何況,還是「特定」的某類絕陣。
大荒現在饑災橫行,自己上哪去找二品的厚土絕陣來學?
墨畫長長嘆了口氣。
他又用其他五行土系,或八卦艮系陣法,都試了一下,結果品階倒是夠了,但效果卻極其差勁。
在「法則」層面,普通陣法跟絕陣,到底還是沒的比的。
情況又僵住了墨畫躺在地上,身下是還算茂密的灌木,幾丈外是饑災蔓延下草木枯菱的荒地。
這就是「生機與凋亡」的界限,
如今這種「凋亡」的界限,正以一種微弱的速度,不斷向墨畫蔓延。
有可能幾日,也有可能一個月,饑災便會蔓延到他現在的位置。
他身下的這些草叢和灌木,也全都會凋,會枯菱,并迎來最終的「死亡」。
墨畫心中,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
仿佛自己,就躺在「生與死」的界限上。
「死亡」正向他逼近。
而他要做的,就是激發「生機」,以對抗「死朽」。
這是陣法,是法則,同時更像是一種:「因果」。
墨畫瞳孔微縮,心中一顫,心中執念更深。
「具體—該怎么做?」
墨畫皺著眉頭,靜心思索。
思索片刻后,墨畫又將自己的「小本子」玉簡取了出來,將自己適才的感悟,又琢磨了片刻,
心中忽然靈光一閃。
「陣是媒介,法是內核。」
陣法本身有生克,譬如五行,譬如八卦。
法則同樣如此。
或者說,生克的并不是陣法,而是「法則」。
是內在的法則,在互相生克,互相作用,因此因此才有了,陣法之間生克的表象。
那抑制「饑災」,本質上,其實就是用「生」的法則,來抑制「死」。
而要強化「生」的法則,就需要以陣法為媒介。
但陣法,只是「工具」,是載體。
哪怕絕陣,也同樣如此。
絕陣蘊含的法則之力更強,也更深奧,與普通陣法涇渭分明,但本質上,都是「法則」的顯化只要明悟了法則的變化,按理論上來說,也是能夠,將「絕陣」與其他陣法并用,以構成「復陣」的。
這樣的復陣,是以相同的「法則」,作為陣樞樞紐,聯系起來,共同作用的。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以‘厚土絕陣」為核心,以‘生’」的法則為樞紐,將同樣蘊含微量‘生機’法則的,其他二品高階五行土系,和八卦艮系的陣法,串聯在一起,構成一類新的‘復陣」。」
這樣一來,這類復陣,就包含了兩重框架,
一重是顯而易見的,表層的基礎陣法框架,包含陣眼,陣樞,單陣和陣紋。
表面上看,的確是這樣。
但更深層次,還有另一重框架,這就是一般陣師,所看不出來的深奧結構了。
以「絕陣」為「法則」的陣眼。
以「法則」為復陣的陣樞。
以同類法則,串聯單陣,形成復陣。
這也就等同于,是在解構道廷規范下的陣法框架體系,而后以自己領悟的「法則」為線索,來重構一套復陣架構。
這一套陣法邏輯,在墨畫的腦海中剛一成形,便是墨畫自己,都「震驚」了一下。
學習陣法,領悟法則。
以領悟的法則,反過來解構陣法。
并以自己的「法則」為脈絡,重構新的陣法框架。
以無招勝有招,不拘泥于具體的形式,隨時可以解構,并且按自己的法則,進行陣法的重構。
自己的「陣」,就是自己所悟「法」的載體!
這才是·陣法?!
墨畫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可怕,
明明是他自己悟出來的東西,可卻讓他,有點難以置信。
甚至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學歪了什么東西?又領悟了什么歪理?
陣法是這個意思么?
陣師真的是這樣的么?
師父他說過,讓我走自己的陣流,是說的這個意思么?
我這是在自創「陣流」?
還是在自成「陣法」?
墨畫徹底糊涂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求道之路,四周一片茫然的大霧。
沒師父提點,沒荀老先生教導,也沒人商量,他根本不知,自己到底走到哪里了。
也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到底走哪條路上去了。
但是,他也沒的選,既然都走到這里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了。
「大多數人,無法成仙,說明他們走的,根本就不是成仙的路。」
「大多數陣師,無法領悟陣法的大道,說明他們的路,肯定也是有問題的。」
「強者注定是要在黑暗中摸索的,他們的路,注定是孤獨的,是缺乏認可的,是沒有光亮的·.」
墨畫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之后他便放下一切顧慮,堅定信念,按照自己的想法,嘗試利用「生」的法則為樞紐,以「絕陣」為核心,自己構建出一套,凝聚「生機之力」的復陣來。
嘗試了之后,墨畫才發現,根本沒他想的那么簡單。
很多設想很宏偉,澎湃人心,但實際做起來,卻十分「骨感」,枯燥,痛苦。
厚土陣,是一品,是絕陣。
其他各種五行土陣,八卦艮陣,是二品。
彼此之間,如何架構,如何兼容,如何分清主次,如何梳理陣力的流轉。
這些陣法,雖都蘊含一定量「生機」法則,但彼此又截然不同。
有些是草木的育生,有些是水土的滋生,有些是土木的發生,有些是土葬的腐生。
這些法則,有強有弱,有大有小,彼此的量也有變化,如何「融合」也成了一個大問題。
融合之后,如何利用陣法為媒介,來激發「生機」,讓大地生生不息,以抑制「饑災」,同樣也是很困難的事。
這需要消耗大量神識,進行天機衍算,不斷推衍,不斷嘗試匹配,才能有些眉目。
墨畫摸索得十分吃力,算得也極為辛苦,神識枯竭,識海刺痛。
但他的內心,反倒卻平靜了下來。
因為「難」,才說明他可能是做對了。
而且,隨著他嘗試得越多,研究得越多,失敗得越多,挫折越多,對「法則」的領悟,也就越深刻,心中對「法則」的各種變化,也就越明晰。
以「陣」,作為「法」的橋梁和媒介,去牽引「法則」。
以「法」為主,以「陣」為輔;以「法」為內,以「陣」為外;以「法」為虛,以「陣」為實。
如此主輔相濟,內外兼用,虛實合一,陣與法融合,才算是真正的「陣法」。
終于,在經歷了足足兩個月,廢寢忘食,絞盡腦汁的苦心研究后。
墨畫總算是,初步嘗試著,構建出了一套,以厚土絕陣,為法則核心,以普通八卦五行陣,作為法則陣媒,以「生」作為法則陣樞的——厚土復構絕陣。
這也是墨畫,由「陣」悟「法」,又以「法」構「陣」的,第一次粗淺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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