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筵席之后,墨畫“五品大宗門弟子,洞虛老祖親傳陣法,十年筑基后期,極品修道天才”的名頭,就這么傳了出去,又引得通仙城一片嘩然。
別的他們不太懂。
畢竟五品州界,離他們太遠了,沒什么實感。
大宗門到底有多大,洞虛是個什么境界,多數人也沒什么概念。
但“筑基后期”的修為,卻是顛撲不破的事實。
而從筑基初期,修到筑基后期,只用了十年時間,更是令人震驚。
尤其是通仙城本地的街坊修士,感觸更深。
他們是看著墨畫從小長大的。
如今一轉眼,不過一二十年過去,曾經那個滿街亂跑,到處給人畫陣法,聰穎善良的小陣師,竟已然變成了筑基后期的強大修士,簡直難以置信。
這在通仙城里,已經是頂尖“老祖”級別的人物了。
曾經惡貫滿盈,只手遮天的錢家老祖,說起來也不過是筑基中期修為。
這怎能不讓他們心中震撼且欣喜。
幾乎整個通仙城的修士,無論是獵妖師,煉器師,丹師,還是普通散修,乃至一些小家族的修士,都受過墨畫的恩惠,請墨畫畫過陣法。
墨畫修為高,他們打心眼里高興,出去吹牛,也覺得顏面有光。
而在其他外來散修眼中,二十多歲,筑基后期修為,這無疑坐實了墨畫“仙童下凡”的身份。
很多小仙城,修為最高的修士,也不過筑基初期修為。
墨畫這個年齡,這個境界,當真是“逆天之才”了。
一時間,墨畫聲名大振。
不知多少修士,要來拜訪墨畫,請帖和拜帖,如雪花一般,飛向墨山家的門庭。
墨山大多都推掉了。
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心疼孩子,知道墨畫遠道歸來,需要休息休息,不宜被打擾。
畢竟迎來送往,是很費時又費神的。
墨畫也只和一些相熟的長輩朋友見面聊天,外來的不熟的修士,一律婉拒。
他也沒空外出拜訪誰了。
但有一人例外。
幾日之后,墨畫特意去了趟杏林閣,拜見了馮老先生。
馮老先生醫者仁心,不喜喧鬧,畢生心愿,就是救死扶傷,濟危助困,一輩子也都兢兢業業,恪守自己的準則。
墨畫小時候,體弱多病,受了馮老先生很多照顧,因此心中對馮老先生,既是敬重,又是感激。
喧鬧了幾日后,得了空閑,他便親自登門拜訪了。
杏林閣已經煥然一新,比之前寬闊了不少,這是俞長老特意為馮老先生建的。
馮老先生年邁,精力不濟,坐診的時間少了,大多數時間,都在收徒傳藝。
他要將自己畢生鉆研的丹道,傳授給弟子,繼而開枝散葉,讓學藝有成的弟子們,去救治更多窮苦的散修。
墨畫到杏林閣時,馮老先生正在向弟子們授課。
他一頭白發,目光矍鑠,講課時溫和嚴謹,一字不錯。
墨畫沒打擾馮老先生,只坐在一邊旁聽。
墨畫煉丹的水準,其實很差,在太虛門時,丹道的考核,一向也只能得個勉強及格的“丙”。
但他煉丹實操差,并不意味著,他對丹道藥理一無所知。
太虛門畢竟是五品大宗門,有著包括修為,道法,陣法,丹藥,煉器和符箓等在內的,一整套系統傳承,很多修道知識,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知道。
而因為太虛門是大宗門,底蘊極深,因此即便墨畫只是學了個丹道“基礎”,也只能得“丙”,但在理論認知上,也已經比很多小地方的普通丹師強了。
這就是乾學州界,大宗門傳承的厚重。
因此,盡管墨畫并非真正的丹師,但馮老先生說的很多丹理,他都大概能聽個明白。
而聽著聽著,墨畫心中便不由生出欽佩之情。
馮老先生講的丹道,其實并不算高明,但卻十分通俗易懂,而且極為實用。
很多用藥,貼合了本地修士的靈根和經脈特征。
煉丹所需的藥材,也都是因地制宜的便宜藥草,以最大程度上,降低散修服食丹藥治病的成本。
這是真正學以致用,且能濟世救人的丹道。
墨畫若有所悟。
而馮老先生聚精會神,說著說著,忽然便瞥見了,在一旁聽得認真的墨畫,當即一怔,而后對弟子們擺了擺手,“今天說到這里,先散了吧。”
“是,師父。”
弟子們恭敬行禮,而后依次散去。
學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墨畫這才走上前去,拱手行禮,真誠道:
“馮爺爺,我來看您來了。”
馮老先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墨畫,而后眼眸大亮,露出了極欣慰的笑容,頷首道:
“好……”
他又多看了墨畫一眼,點頭道:“很好!”
墨畫笑了笑。
兩人便坐在茶臺前,一起喝著茶。
“筑基后期了?”馮老先生問。
“是。”
“好。”馮老先生又道了一聲好,沉吟片刻,繼而道,“五品大州的氣象,都領略過了?”
墨畫點頭,“洞虛坐鎮,羽化飛天,金丹遍地,宗門傳承悠久,世家天驕如云,鐘鳴鼎食,繁華至極……”
馮老先生神情有些悵然,良久無言,最后默默嘆道:
“世家亭臺樓閣,鐘鳴鼎食,這天下散修……卻無立錐之地,無三餐果腹……”
通仙城的日子,的確是好了點。
但通仙城的日子,滿打滿算,也不過好了十來年。
而在通仙城之外,放眼天下,滿目瘡痍,不會有絲毫改變。
繁華掩蓋不了衰敗。
墨畫目光微沉。
馮老先生看了眼墨畫,輕輕嘆了口氣,欣慰道:
“你長大了,很多道理都明白了。”
“我只是個一品丹師,救一城修士的傷病,已是極限了,但你……不一樣……”
馮老先生沒有明說,但目光溫和,含著深沉的期許。
墨畫若有所思,而后起身,向著馮老先生,深深行了一禮,“馮爺爺,墨畫謹記。”
與馮老先生喝了茶,聊了會天,墨畫便告辭了。
回到家后,墨畫仍在考慮馮老先生對自己說的一席話,想到馮老先生的一生所為,想到他的胸懷,和畢生所傾注的心血,心中頗受觸動。
只有一品的馮老先生,卻功德無量,做了很多修士做不到的事。
人的境界,有時并不是由修為來決定的。
之后的幾日,墨畫靜下心來,安靜思考著一些問題。
外來的一切拜訪,都被他謝絕掉了。
但這日,俞長老親自來了一趟,給了墨畫一副拜帖。
墨畫拆開一看,有些意外,“蒼狼宗?”
俞長老點頭,聲音凝重:“蒼狼宗的掌門,要親自來拜訪,這個……不太好推掉。”
蒼狼宗,是通仙城以南,貪狼山脈附近的一個三品宗門,也是距離通仙城,最近的一個三品宗門。
但這個“近”,也是相對而言。
蒼狼宗和通仙城,相距數百里,其間還隔著大黑山,和貪狼山兩座綿延的大山脈,距離其實相當遙遠。再加上山勢錯綜,路途險惡,以往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可沒想到,此番蒼狼宗的掌門,竟然親自前來通仙城,特意要拜訪墨畫,不知意圖如何……
俞長老不免心中忐忑。
但三品宗門,金丹境的掌門,他這個二品仙城,筑基境的長老,根本沒辦法拒絕。
墨畫倒很淡然,“沒事,讓他來吧。”
俞長老看了眼墨畫,點了點頭,道:“好。”
該來的總會來,“強龍”過地頭,這種事無法避免,擔心也沒什么用。
只希望不是真的“來者不善”……
三日后,一行穿著狼皮長袍,裝扮另類,氣息有些蠻橫的修士,便進入了通仙城。
他們是為了墨畫來的。
雙方在福膳樓,一間雅室碰面。
陪同墨畫的,只有俞長老一人,但另有七八位筑基修士,在福膳樓各個雅間喝酒。
這是害怕“來者不善”,俞長老才布置的手段。
盡管他心里也知道,這七八個筑基修士,大概率不可能是三品蒼狼宗金丹掌門一行人的對手,但以防萬一的舉措,總歸是要有的。
俞長老內心還是擔心墨畫。
墨畫雖然有筑基后期的修為,但畢竟年紀太小了,還是剛從宗門畢業,廝殺斗法的經驗肯定不足,真要動起手來,估計會吃大虧。
而身為獵妖師長老,他也不可能讓墨畫這個“陣法奇才”,“通仙城的希望”有一丁點閃失,否則他這個獵妖師長老,真就萬死難贖了。
他們這些老骨頭,可以拼命,死了便死了,墨畫卻不行,他還有大好的前程。
當然,通仙城里是有道廷司的,是受道律管轄的,蒼狼宗也不可能真的喪心病狂,做出些出格的事。
這些都是“以防萬一”,是最壞的情況下保底的手段。
這也是俞長老,所能做到的極致了。
俞長老和墨畫,在雅間等著。
很快,腳步聲響起,幾個身穿狼袍的蒼狼宗修士,簇擁著一位鷹視狼顧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這中年男子,披著狼皮,黃色袍子上,繡著兇戾的狼頭,氣血澎湃,面容冷峻,不怒而威,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之人。
而他,也正是三品蒼狼宗的現任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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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這股氣勢和威壓,俞長老瞳孔一縮。
“金丹修士……”
這還是他此生,第一次見到金丹境大修士。
若非墨畫,二品的通仙城里,也幾乎不可能有三品金丹境修士出現。
金丹,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了。
而俞長老很快便意識到,自己有些錯估高階修士的實力了。
之前光聽墨畫嘴上,說洞虛破空,說羽化飛天,金丹遍地,下意識忽略了這“遍地都是”的金丹的強大。
可真正身臨其境,與金丹當面,他這才猛然察覺到,金丹的威勢,竟然如此迫人。
俞長老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
這金丹若動起手來,恐怕真的能將自己這七八個筑基,宰殺個一干二凈。
墨畫的安危,也根本保不住。
俞長老心中凝重。
蒼狼宗掌門大邁步,走進廳內,神識一掃,便意識到了俞長老的布置,心中冷笑一聲。
他又看了眼俞長老,微微點頭示意,但神情漠然,顯然也并未將筑基初期的俞長老放在眼里。
而后,蒼狼宗掌門目光微移,便看向了俞長老一旁的墨畫。
蒼狼宗掌門神情微怔。
他的第一反應,是年輕!
十分年輕!
甚至白嫩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少年的清澈和單純。
這證明此子,年紀很小,但修為精進很快。
的確像大宗門弟子。
蒼狼宗掌門微微皺眉,心中忖度:
“可他這靈根,未免也太差了,修行也太過草率了,徒有境界,但靈力低微,肉身也十分孱弱……”
“這等資質,真的能拜入大宗門么?莫不是走了什么后門?”
“還是說……他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自吹自擂,捏造個大宗門名頭,用來圖名圖利?”
蒼狼宗掌門神情微凝,眼若豺狼,目光鋒利,逼視著墨畫。
他想看看,墨畫到底是什么底細。
墨畫只是微微抬頭,目光深邃,淡淡地看了蒼狼宗掌門一眼。
只看了這一眼,那一瞬間,尸山血海,滔天煞氣的虛影,自他眼底一晃而過。
蒼狼宗掌門心頭猛然一顫,骨髓生寒。
“什么東西?!”
他臉色微白,再定睛看去,卻發現適才一切恐怖的幻想消弭,什么都看不到了。
唯有墨畫一人,靜靜站在那里,氣息平靜如深潭,氣度鎮定如高山。
蒼狼宗掌門心有余悸,片刻后眉頭緊皺。
這小子……有些詭異……
但別的不說,至少這份從容,的確是大宗門弟子。
是見慣了修道高人,見識過過大場面,才有的氣度。
大宗弟子,怠慢不得……
蒼狼宗掌門走上前去,氣勢威嚴,但卻先拱手道:“在下蒼狼宗掌門。”
墨畫也拱手,“太虛門弟子,墨畫。”
原本如臨大敵的俞長老,看著眼前這一幕,神情卻有些錯愕。
剛才是……金丹境的蒼狼宗長老,先向筑基境的墨畫行的禮?
墨畫的地位,竟有這么高……
“掌門,請。”
“墨兄弟,請。”
俞長老回過神來,開始命人上菜。
之后眾人落座,開始喝酒寒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
蒼狼宗掌門幾杯酒下肚后,也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和蠻橫,與俞長老聊了起來,旁敲側擊問了些通仙城的近況。
俞長老修為不夠高,但待人處事上,卻是個老油條了,只認真敷衍了幾句,說了等于沒說。
墨畫只默默吃飯。
過了一會,氣氛便沉悶了起來。
蒼狼宗掌門,看了眼周圍幾個蒼狼宗弟子,吩咐道:“你們去,將我送給墨兄弟的禮物取來。”
“是,掌門。”
幾個蒼狼宗弟子起身離開,很久都沒回來。
墨畫微怔,意識到他這個掌門,是有意將其他人支開。
俞長老皺眉。
墨畫想了想,也看了眼俞長老。
俞長老明白了墨畫的意思,有些不放心,墨畫便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俞長老這才點頭。
“膳樓里有些好酒,藏了百年了,我去取來。”
蒼狼宗掌門拱手,“有勞。”
俞長老起身離開,室內只剩下墨畫和蒼狼宗掌門兩人,一時更加安靜了。
墨畫淡然地喝著酒。
蒼狼宗掌門遲疑片刻,便道明了來意:
“明人不說暗話,墨兄弟,不知是否有意,加入我蒼狼宗?”
墨畫有些意外,緩緩道:“我是太虛門的弟子。”
“無妨,”蒼狼宗掌門道,“我蒼狼宗,不是傳業授道類的宗門,宗門是有經營的產業的。門中弟子,也都是為了賺些靈石,或圖個前程,才會加入我蒼狼宗。”
“入宗退宗,都很自由,不會強迫。”
“只要墨兄弟,能為我蒼狼宗效力,為宗門做實事,擴大產業,賺取靈石利潤,那想要什么,我蒼狼宗都會盡力滿足。”
“之后若待得不順心,大可隨意去留,沒太大約束……”
墨畫微微頷首,心中大概明白了。
這蒼狼宗,估計是從哪里,聽到了風聲,知道自己是乾學“大宗門”畢業,所以掌門親自來這一趟,想拉攏自己,為他們蒼狼宗效力。
畢竟,在通仙城周邊二品,乃至蒼狼宗附近的三品州界,真正受過上等修行教育,有深厚修道底蘊的“大宗門”弟子,是極為罕見的。
說是“鳳毛麟角”,也不為過。
墨畫沉吟片刻,倒沒直接拒絕,而是道:“我考慮下。”
蒼狼宗掌門看了墨畫一眼,放緩了語氣:
“墨兄弟,恕我冒昧,你莫非是打算……一直待在通仙城?”
墨畫神色微動,“是又如何?”
蒼狼宗掌門含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微微搖頭,輕聲嘆道:
“有些話,說起來或許比較難聽,但卻是事實……”
“你能拜入大宗門,不管是因為……”蒼狼宗掌門微頓,心里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道:
“不管是因為你的‘靈根’,還是其他什么資質,人脈,天賦,或單純是運氣,都是萬千修士求之不得,且十分難能可貴的機緣……”
“換句話說,只要拜入了大宗門,你已經算是‘鯉魚躍龍門’,逆天改命了。”
“既然如此,再與這些貧窮的散修混在一起,是沒前途的……”
蒼狼宗掌門搖頭嘆息:
“這些散修,對修道的認知太低了,他們的靈根,傳承,都太差了,心性也有瑕疵,品行也不可能高……”
“跟他們待在一起,就像掉在泥潭,只會無休止地陷在貧窮困苦里,耽誤你自身的修行。”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與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了。”
“你應該,擺脫這個泥潭,繼續往上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