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讓如一柄出鞘的利劍,站在米倉前,目光犀利如鷹。
五皇子的插手,不過是為這場早已波詭云譎的權力爭斗再添一把火。
西門大壯眼中怒火燃燒,看著那些金鐘鏢局的鏢師們在街口耀武揚威,咬牙切齒道:
“讓哥,這口氣,我咽不下!”
趙讓轉過身,眼中冷光一閃,沉聲道:
“大壯,忍字頭上一把刀。現在,我們需要的不是沖動,是冷靜。五皇子想要看我們的笑話,那我們就得給他演一出好戲。”
西門大壯深吸一口氣,怒火被強行壓下
他點了點頭,對趙讓的話深信不疑。
趙讓接著布置:
“米倉絕不能有失。那些火油,必須查清楚來源。還有,背后的黑手,也要一并揪出來。”
趙讓的冷靜,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力量。
兩人如同獵豹一般,緊盯火油的線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而查緝司一個意外的消息,瞬間打破了僵局。
張宗派人傳信,說查緝司中人在米倉附近發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那里堆放著一些破舊的木桶,上面殘留著火油的味道。
趙讓與西門大壯聞訊趕來,仔細檢查了那些木桶。
木桶堆放的角落,寂靜無聲,唯有淡淡的火油味在空氣中彌漫。
趙讓眉頭緊鎖。
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著木桶上的痕跡,
“這些木桶,雖然破舊,但火油的味道卻新鮮得刺鼻。看來,我們找到了火油的來源。”
西門大壯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趙讓此刻也站起身來,目光遠眺。
巷口突然走來一個人。
是個跛子。
左腿膝蓋已然不能彎曲,一瘸一拐的向堆放木桶處走來。
看到木桶旁站著的趙讓和西門大壯,跛子顯然有些著急,張嘴說了一連串的話。
但由于這跛子沒有門牙,說話漏風,因此趙讓什么都沒有聽懂,反而暗自提起了防備。
哪怕他是個跛子,也可能身懷殺人術。
這跛子眼見趙讓與西門大壯并未理解他的意思,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手舞足蹈地試圖表達。
他的左手拿著一塊破舊的木板,右手則不斷地指向那些木桶,仿佛想要告訴他們什么重要的信息。
趙讓眉頭微皺,心中暗自揣測這跛子的真實意圖。
他看似弱不禁風,但在這波詭云譎的爭斗中,任何人都不容小覷。
然而,趙讓也清楚,有時候真相就隱藏在那些看似平凡無奇的人身上。
“大壯,別急。”
趙讓低聲對西門大壯說道。
“且看看這跛子想要說什么。”
西門大壯點了點頭,雖然心中疑惑重重,但他對趙讓的判斷向來深信不疑。
兩人默契地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跛子的舉動。
跛子見他們并未上前驅趕,似乎松了一口氣。
他放下手中的木板,一瘸一拐地走到木桶旁,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那些木桶,似是在愛護自己的孩子。
“這些木桶……是我買來的!你們……你們不要搶,搶了我就沒飯吃了!我和我娘都會餓死……”
跛子突然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哀愁和無奈。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趙讓和西門大壯對視一眼,他們都沒有料到,這個看似平凡的跛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搶?我們并非強盜,不會搶你的東西。”
趙讓緩緩開口。
“我們只是想知道,這些木桶是從哪里來的,里面裝的是什么。”
跛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他似乎并不理解趙讓的話,只顧著緊緊地抱著那些木桶,生怕被人搶走。
“別害怕!”
西門大壯上前一步,試圖安撫跛子的情緒,
“這些木桶里的火油,是從哪里來的?你知道嗎?”
跛子聽到“火油”兩個字后,似乎明白了趙讓和西門大壯的意圖,眼中的恐懼逐漸散去。
他顫抖著聲音說道:
“這些木桶,是我做的。我是個木匠,有人找到我,給了我五兩銀子,讓我做這些木桶。他還說,用完之后,這些木桶還會還給我。”
趙讓和西門大壯對視一眼,心中暗自震驚。
本以為這些木桶背后有著更為復雜的來歷,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簡單的交易!
“你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嗎?”
趙讓沉聲問道。
跛子搖了搖頭,面露難色:
“他每次來找我,都戴著斗笠,遮住了臉。我看不清他的樣子。”
西門大壯聞言,不禁有些失望。
沒想到,又是一場空。
趙讓卻并沒有放棄,繼續追問道:
“那個人除了讓你做這些木桶之外,還說了什么沒有?”
跛子回憶了片刻,然后說道:
“他好像說過,這些木桶是用來裝火油的。還說,讓我不要聲張,否則會有麻煩。”
“火油?”
“他有沒有說過,這些火油是用來做什么的?”
跛子再次搖了搖頭:
“沒有。他只說讓我做木桶,其他的什么都沒說。”
“兄弟,這些木桶我們還是得帶走。”
趙讓對跛子說道。
“不過,你可以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和你娘餓肚子的。我們會給你們安排一個安全的地方住下,并且保證你們的生活。”
跛子聞言,一臉的不信。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善良的人了,直到西門大壯遞過去一錠沉甸甸的銀子。
趙讓嘆了口氣,趁跛子正捧著銀錠發愣之際,叫來米行的伙計,將這些木桶全都裝車拉走。
“對了……那人雖然我不知道長什么樣,但皇城里道上的人都叫他紅手。因為他的左手有一大塊紅色的胎記,手掌那么大!”
跛子突然說道,邊說邊在自己的手上比劃給趙讓看。
趙讓回到米倉,心中懸著的一根弦始終未能放松。
紅手這個名字,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層浪花。
于是,他找來了福伯。
福伯年歲已高,但精神矍鑠,一雙眼睛透著睿智的光芒。
在皇城生活了十多年,對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人物都了如指掌。
“福伯,你可曾聽說過紅手這個人?”
趙讓問道。
福伯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后緩緩開口:
“少爺,紅手……這個名字在皇城道上確實有些名氣。不過,他行事詭秘,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趙讓心中一動,忙問道:
“那你可知道他的來歷?”
福伯搖了搖頭:
“他的來歷成謎,似乎突然間就冒了出來。但我聽說,他與金鐘鏢局有些瓜葛,具體的卻不清楚了。”
正躊躇間,西門大壯拿著一張請帖,遞給了趙讓。
請帖外沒有寫一個字,里面也滿共只有四個字——云來茶樓。
落款是一個暗紅的手印。
顏色不像是印泥,反而像是黯淡的鮮血!
云來茶樓就在趙家皇城中別院的正對面。
當初趙讓和海迪耶重逢,也是在這間茶樓中。
海迪耶告訴趙讓,這間茶樓很不一般。
至于哪里不一般,當時趙讓還沒有察覺。
現在他倒是隱隱有些感覺了。
這間茶樓的確不一般。
這個時候,不是喝茶的時候。
云海茶樓的大廳里,只有五個慵懶的伙計,和一個披著大紅色斗篷,帶著墨黑色斗笠,背對著門而坐的人。
趙讓是從門里進來的,自然看不到這個人臉。
不過就在趙讓右腳跨過門檻的剎那,這個人端起了茶杯。
他是用左手端起的茶杯。
他腰間的刀別在右邊。
這兩點,足以證明他是個左撇子。
老人常說,左撇子的人,都會比其他人聰明些。
趙讓不知道這個說法的根據是什么,但他不能否認,這個世上,的確是左撇子不多,就和聰明人一樣。
不過趙讓并不在乎這個左撇子聰不聰明,他只在乎這人端起茶杯的左手上,有一大塊從掌心蔓延到掌背的紅色胎記。
鮮紅鮮紅的,就和他披著的披風是一個顏色。
這個人,就是紅手。
紅手并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去看一眼剛剛走進來的趙讓。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左手端著茶杯,輕輕地吹著熱氣,享受著這份寧靜的時光。
趙讓也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落在紅手的左手上,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這就是他要找的人,這個左手上有著鮮紅胎記的人。
大廳里的氣氛有些詭異,五個伙計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他們不再慵懶地站著,而是緊緊地盯著趙讓和紅手,仿佛隨時準備應對即將發生的沖突。
就在這時,紅手輕輕地放下了茶杯,緩緩地轉過身來。
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莫名的自信。
他看著趙讓,輕聲說道:
“你終于來了。”
趙讓沒有說話,他緊緊地盯著紅手,試圖從對方的眼神中尋找一絲線索。
然而,他失望了。
紅手的眼神深邃而平靜,仿佛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讓人無法窺視其內心的世界。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
紅手繼續說道。
“但是在這里,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跟我來吧。”
說著,他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向茶樓的后門。
趙讓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茶樓,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
小巷兩旁是高高的圍墻,遮住了外面的視線。巷子里空無一人,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打破了這份寧靜。
紅手沒有停下腳步,他徑直走到了一扇緊閉的門前,輕輕地敲了敲。
門很快就打開了,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紅手后,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后讓開了路。
紅手走進了門內,趙讓也跟著走了進去。
門內是一個寬敞的院子,院子里種著各種花草樹木,顯得生機勃勃。
趙讓并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美景。他緊緊地跟著紅手,穿過院子,來到了一間簡陋的木屋前。
木屋的門半開著,里面傳來一陣微弱的燭光。
紅手示意趙讓進去,然后自己也跟了進去。
屋內陳設簡陋,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搖曳的燭光映照出兩個人影。
紅手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示意趙讓也坐下。
然后,他看著趙讓,緩緩地說道:
“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來的目的。”
趙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紅手,等待著下文。
“五皇子的插手,讓這場爭斗變得更加復雜。”
紅手繼續說道。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對手。在皇城里,想要撼動他的地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紅手的話,像是一陣風,吹過趙讓的耳畔,卻在他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深深地看了紅手一眼,試圖看穿這個神秘人的內心。
紅手卻毫不在意,他淡淡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你以為五皇子就是這場爭斗的終點?錯這場爭斗,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紅手并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后看著趙讓,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的光芒。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看著趙讓在他的言語中掙扎、迷茫。
趙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和憤怒。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趙讓沉聲問道。
“你又是誰?為什么會卷入這場爭斗?”
紅手放下茶杯,看著趙讓。
他并沒有回答趙讓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為什么會卷入這場爭斗?”
趙讓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紅手會反問自己。
他再度深深地看了紅手一眼,然后緩緩地說道:“我卷入這場爭斗,是因為我有我要保護的人。”
紅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他看著趙讓,仿佛在看一個久違的故人。
然后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
“也許,我們并不是敵人。”
趙讓疑惑地看著紅手,不知道這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火油,的確是我潑灑的。但我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針對你,而是為了平衡。”
“平衡?”
趙讓眉頭微皺。
直覺告訴他,紅手所說的話并不簡單。
紅手繼續說道:
“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看似簡單,實則復雜無比。你以為五皇子的插手會讓這場爭斗變得更加激烈?錯了,他的插手,反而會讓這場爭斗更加平衡。”
趙讓沒有說話。
他知道紅手所說的話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這個道理,卻不是他現在能夠理解的。
紅手也十分清楚自己所說的話對于趙讓來說,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但他并不在乎。
因為,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趙讓的成長。
“云來茶樓是個好地方。”
紅手突然說道。
“你應該多來這里喝喝茶,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另外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和來歷。”
紅手繼續說道。
“因為就算你知道了,也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相反,還可能把你現有的一切全部打破,我說的一切,不僅僅是物質上的,還有你心里的,精神的。”
“說到底,你還是在威脅我。”
趙讓說道。
紅手輕笑了一聲:
“我只是讓你不要糾結于我的身份和來歷了。同時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我并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是西門大壯的敵人。相反,我們或許還可以成為朋友。”
說罷,紅手緩緩地站起身來:
“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記住,多來云來茶樓喝茶,說不定哪一天你就會明白我今天所說的話了。”
走出院子的時候,趙讓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紅手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樣貌也沒記住。
回到云海茶樓,只見西門大壯與福伯二人正焦急地等候著他。
“讓哥,怎么樣?找到那個紅手了嗎?”
趙讓點了點頭,沉聲道:
“找到了,我還與他交談了一番。”
說著,他便將與紅手在小巷木屋中的對話,一五一十地敘述給了大壯與福伯聽。
當聽到紅手提及“平衡”與五皇子的插手時,大壯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而福伯則是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這紅手究竟是什么人?他所說的平衡又是何意?”
大壯忍不住問道。
趙讓搖了搖頭:
“我也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但他似乎對這場爭斗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比我們知道的還要多。”
福伯此時開口道:
“少爺,這紅手行事詭秘,所言又頗為深奧。依老奴之見,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不可輕信他的言語。”
趙讓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福伯說得沒錯,我們確實需要小心。不過,紅手也提到了云來茶樓,說這里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說著他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茶樓確實不簡單,當初我和海迪耶也是在這里重逢的。”
大壯聞言有些驚訝:
“海迪耶?他也來過這里?”
趙讓回道:
“是的,而且他當時還告訴我,這茶樓很不一般。現在看來,他的話似乎有些道理。”
三人正說話間,茶樓的伙計走了過來,恭敬地行禮道:
“三位客官,樓上雅間已經準備好了,請隨我來。”
趙讓看了大壯和福伯一眼,見二人沒有異議,便跟著伙計上了樓。
雅間內布置得頗為雅致,墻上掛著幾幅山水畫作,桌上則擺著一套精致的茶具
伙計為三人斟上茶后便退了出去。
趙讓端起茶杯輕輕地品了一口,卻沒喝出任何滋味。
他放下茶杯看向窗外,只見街上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好一派繁華景象。
“讓哥?”
西門大壯的聲音打斷了趙讓的思緒:
“你在想什么呢?”
趙讓回過神來看著大壯和福伯道:
“我在想紅手的話。他說我們不是敵人,或許還可以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