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第一百零九章 放心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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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放心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17日  作者:孤獨麥客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孤獨麥客 | 晉末長劍 


正旦朝會之后,便是南郊祭天,此事照例交給太子來做。

接著便是召諸胡首領問對、安撫,同樣一直由太子來做,早就輕車熟路了。

就這樣一直忙到二月上旬,春耕兒近結束之時,邵瑾才稍稍得空,能夠坐下來喘一口氣。

這個時候,覆田勸農使幕府的人相繼來到東宮崇德殿,以相對輕松的茶話會形式,暢談今年的任務。

不知不覺間,覆田勸農使幕府的僚佐們地位慢慢增高,大有取代東宮屬吏話語權的趨勢。

但在太子面前,眾人還是要收斂一些,表現出很融洽的場景。

不過在太子單獨召見謝安入內的時候,這個微妙的局面已然有些維持不住。

謝安似無所覺,直接來到了書房中,卻發現庾亮、宋纖二人亦在,于是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暗暗調整狀態。

做官、交際其實是看人下菜碟的,什么樣的人適合什么樣的交往方式,一定要明確。

若只有太子和庾亮在,那么說話大可意氣飛揚一點,人家不但不會覺得你不穩重,反倒認為這是一種風骨。可太子太師宋纖在的時候,就不能如此行事了,因為宋公最是板正不過。

「安石且坐。」邵瑾讓宮人給他端來酒水、果品,然后嘆了口氣,道:「旬日以來,四處召見諸部酋豪,煩悶不已。方才聽你等在院中談笑風生,聽著甚是有趣,不妨說與孤聽聽。」

謝安沉默片刻,道:「臣等論及南征林邑之事。」

邵瑾點了點頭,道:「其實朝中還是有不少人反對南征林邑的,你怎么看?」

「臣以為當打。」謝安回道。

「哦。」邵瑾好奇地問道:「日南、林邑交界處,本就歸屬不明。便是戰勝了這一場,林邑能安生幾年?」

「殿下,此事關竅不在值不值得,而在陛下。」謝安答道。

邵瑾臉色一正,示意他繼續。

謝安心下有些癢,下意識一振衣袖,道:「如果有人能十五歲陣斬敵將,于開陽門前橫刀立馬。如果有人能親冒矢石,于萬軍之中談笑風生,面不改色。如果有人運籌惟,于野馬岡下摧鋒破銳。如果有人能千余里疾馳,于高平城下————.」

「這樣一個人,勇烈之處,罕有人及。豪邁之狀,震鑷人心。」

「他老了,但倔強之心,不減當年。持劍橫入軍中,萬眾歡呼,喜極而泣。功勛大將、諸胡酋豪、世家大族,見之無不束手。」

「這樣一個人,殿下覺得該如何對待?」

「安石,有點放肆了。」庾亮咳嗽了一聲,說道。

宋纖倒是多看了謝安幾眼,似在考量。

邵瑾嘆了口氣,道:「其實方才宋公也是這般言語,萬事只在一個哄字。」

「殿下明鑒。」謝安拱了拱手,說道。

「也罷,小陣仗罷了。」邵瑾笑道:「其實孤也是贊同打的。出兵征戰,只需動用江南存糧、

器械,不擾動北地。若戰而勝之,交州稅糧、香料、蔗糖、大木乃至南海奇珍,可繼續源源不斷輸送進京。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財計實乃皇朝根本。只是一一」

謝安看了他一眼,問道:「殿下可知何人總督大軍?」

「卻不知也。」邵瑾說道:「陛下尚未決定。」

謝安點了點頭,又道:「殿下該爭一爭招討使之職。大可坐鎮河南,調發兵馬。戰事結束之后,更可光明正大獻上有功將士名錄。」

邵瑾扭頭看了下宋纖,宋纖微微頜首。

見此,邵瑾大悅,又看向謝安,笑道:「有安石在,孤安枕無憂矣。今歲仍要度田,卿可不能偷懶。」

謝安行了一禮,道:「度田之際,殿下更應獎掖勤于任事之官佐,以為將來計。清出來的田畝,當多多分發于府兵余丁,以收其心。

邵瑾聞言緩緩點頭。

關鍵時刻,到底誰更可靠,根本無需爭論。

眾人隨后又談論了下今年度田的細節,及至傍晚才散。

臨行之前,邵瑾起身問了一句:「安石,你覺得陛下是何等樣人?」

「真英雄也。」謝安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邵瑾微微有些帳然,擺了擺手,任其自去。

第二天,邵瑾又匆匆入宮,向父親辭行。

邵勛正在昭陽殿閑坐。

皇后庾文君在一旁做著女紅,時不時看丈夫一眼,然后又低下頭去做事,直到兒子抵達。

「梁奴,先坐下。」邵勛擺了擺手,說道。

「是。」邵瑾向父母二人行了一禮,端正地坐好。

「一連三年度田,可覺得累?」邵勛問道。

「此乃國本,并不覺得累。」邵瑾回道:「比起瑣事,兒更喜歡做這些庶務。」

邵勛點了點頭,道:「你這個太子當得是很舒服。」

邵瑾微微低頭。

「又嚇唬梁奴。」庾文君白了邵勛一眼,將女紅放下。

邵勛曬笑一聲,繼續「拷問」兒子:「兩年來,可有所悟?」

「有。」

「說來聽聽。」

「兒至冀州度田,土人求告之聲不絕于耳。本以為他們多苦呢,遣人一察訪,但見別院深深,

修林茂竹,莊園產出多用不掉,便至集市發賣。」邵瑾說道:「而莊客蓬頭垢面,生計艱難,甚至連婚嫁都不能自決,兒深感憫傷。」

庾文君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兒子,仿佛在說庾家的莊客沒這么慘啊。

邵瑾注意到了母親的表情,心中暗道阿娘就是生來享福的,一輩子什么波折都沒有,為父親寵愛,天底下的女人怕是個頂個都羨慕她。

有些事,沒必要和母親說了,就讓她繼續這么幸福下去吧。

「除此之外呢?」邵勛繼續問道。

「兒在鄴城與父老相談,論及當年舊事。」邵瑾又道:「石勒于常山首創君子營,河北士人多附之。兒聽聞之后,思慮良久,暗想有朝一日若再有人打進河北,士人會怎么做?」

「你覺得呢?」邵勛問道。

「知家國大義者必然有之,此輩心向朝廷,斷然不會從賊。」邵瑾說道:「但作壁上觀乃至助紂為虐者亦有之。賊人得其相助,糧草、器械、役徒不缺,可謂如虎添翼,剿之難也。」

邵勛唔了一聲,道:「所以,士人一般是怎么想的?」

「門戶私計。」邵瑾說出這四個字后,頭再度微微低下。

庾文君看向兒子,微微有些驚訝。

「你今后會怎么做?」邵勛又問道。

邵瑾沒有遲疑,說道:「便如父親選用平章政事故智。」

邵勛眉毛挑了挑,沒說什么。

他其實有點擔心太子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即原本非常信重士人,后來又萬分厭惡他們,這都不可取。

士人這個集團是客觀存在的,就像胡人,武夫一樣。

世間萬物,最怕走極端,因為完全沒了轉圜的空間。

梁奴不可能不知道平衡的重要性,但究竟平衡誰,那是有講究的。

「如此,為父便放心了。」邵勛輕輕站起身,說道:「今年好好度田。抄送至你處的奏疏,要仔細覽閱、批注,為父會抽查的。」

「是。」邵瑾應了一聲,然后又起身行禮道:「阿爺,兒斗膽請任林邑招討使一職。」

邵勛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可。發哪部禁兵、哪部府兵、哪部世兵,你自決可也。但有一條,當大軍齊集交趾、日南后,你不要插手。為父準備讓孫和擔任招討副使,他老于戰陣,當無大礙。你可以看、可以聽,但不要胡亂指揮。」

「是。」邵瑾面色紅潤地應下了。

「謝安此人如何?」邵勛突然問道「可堪大用。」

「他哪點被你看上了?」邵勛問道。

邵瑾心下已驚,以為謝安惡了父親,但他還想挽救此人一回,于是說道:「謝安石博學多識,

更有識人之明。或許因年歲尚輕,無法如仕宦多年的老吏游刃有余,但他至一處,地方上必不至于生亂,往往能統合眾人,將諸般事務辦成。」

邵勛不置可否。

謝安確實有統戰才能,甚至這有可能是他最出色的本事。

當然,腦子也足夠清楚,看得清大勢,手腕靈活,不一味剛強,說實話比亮子強多了。

元規可能也就因為多年歷練,庶務方面的才能勝過謝安石一籌,其他都泛泛。

性格決定命運,非常典型。

「謝安不錯,大事不糊涂。」邵勛最終下達了評斷,并補充道:「你可多多錘煉其處理庶務的本領,將來或有大用。」

「兒知道了。」邵瑾回道。

「你怎么看桓元子?」正當邵瑾覺得今日問對已經結束的時候,邵勛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元子熟悉案瀆之事,熟練處如同積年老吏。」邵瑾想了想后,說道:「聽聞他早年沖鋒陷陣,腳不旋踵,亦是一員猛將。如此文武雙全之輩,或可大用?」

邵勛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在如今的政治軍事環境下,桓溫確實已經失去了崛起的可能。

除了幾個特殊的牲口一一比如劉靈一一之外,沒有人天生想造反,桓溫也只能按部就班在大梁朝打拼。

壓了他這么多年,已經三十三歲的桓溫,確實可以用了一一這小子也是個人生贏家,還這么年輕。

「讓桓元子去你幕府吧。」邵勛最后吩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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