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第一百零一章 進步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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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進步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13日  作者:孤獨麥客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孤獨麥客 | 晉末長劍 


隆化二年(343)七月十六,經過長達半年的整頓以及兩個月的實際操舟訓練,停泊于漂渝津港口內的船只準備起航,駛往遼東。

此番總共出動十五艘船,運輸了自冀州收集的粟麥六萬解,外加部分農具、種子、布匹等日用品一一當然,武器也是必不可少的。

每艘船超額配備了一倍人手,即三十人,十五艘船四百五十人,漂渝津的海船戶基本上是主力盡出了。

如果算上從沙門鎮調來的老手五十人,以及總計二百八十家河北民戶、少許護兵外,總人數在兩千上下,算得上是一次規模龐大的航行了。

這會離出航還有一段時間,彰武縣教諭梁彰跟隨郡縣官員來到了海邊,為船隊送行。

上官們都去陪度支校尉、都尉說話了,梁彰則登上了高高的河堤,眺望大海。

他今年十六歲,從小讀書刻苦,習文練武不斷,于是在四月間被邵勛任命為彰武縣教諭,讓他在這邊廣收學生,以備將來有用。

梁彰原本不知道這些學生將來要干什么,但這會漸漸明白了。

不過他不關心這個,他只是對大海有些好奇,時常想著海那一頭有什么,并樂此不疲。

土包下已經集結了許多海船戶,這會正在訓話,或者說是最后的叮矚。

「出海之時,必擇大汛、小汛之間開船,鮮有危險也。如大汛行船,倘值風勢正急,惡水急緊,則操控不易也。一船退下,紐二連三,梢尾相擊,風雨相攻,人無措手,必擱淺坐灘,動彈不得。」

「如遇順風,鼓帆甚急,則減帆降速,投奔港漢稍泊,不得貪程。何也?憂風勢不止,天色昏暗,不知所在,易迷航也。」

「若遇順風,正操帆時,忽然轉打不定,勿要遲疑,即刻尋港漢暫避,不得存僥幸之心,以為可靜待風止。」

「如猝遇暴風,緩急之間難以奔港漢躲避,則急搶上風,多拋石錨,系緊帆纜。如船只重載,

則頻頻點看底艙,怕有客水侵入。」

「至港漢避風時,如是春夏間,須得用壯纜,深打椿樁,蓋因恐有山水發洪沖突之患。」

「全程沿著海岸走,勿要脫隊—」

訓話的嗓門很大,似乎也非常老練,底下人齊齊站著,沒有半點雜音。

梁彰聽得津津有味,乖乖,航海這么多門道!

此時所講只是面向普通船工的,讓他們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不至于倉促間傻呆呆的,茫然無措一一大海兇險,有時候爭的就是那一線之機,稍稍遲疑,興許梳桿就被吹斷了,又或者觸礁坐灘,釀成事故。

對于一船之長或者更高級的船隊首領,需要掌握的就更多了。

梁彰暗暗猜測,這些經驗是不是拿前人血的教訓換來的。看樣子非常全面,很是規范,父一一陛下推動航海這么多年,終究還是產生了效果。

不然的話,放魏晉那時,航海固然也行,但危險性就要大上許多了,很多時候茫然不知危險來臨,或者危險來了,笨手笨腳,不知道該做什么自救厲害!梁彰悄悄下了小土包,不再打擾他們。

齊王府右常侍曹憲戰戰兢兢上了船,臉色難看得很。

身邊跟著幾個青州老家過來的僮仆,亦是面色慘白,惶恐不已。

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鐺,曹憲只覺身形一震,差點摔倒在地,慌忙扶住船舷后,他才稍稍站穩了腳跟。

當然,也只是暫時站穩了而已。

今天天氣很好,可波浪著實不小一一或許波浪真不大,可在曹憲眼里卻大得嚇人。

只見船只像喝醉了酒一樣,上上下下,顛簸不定。時而又左右搖晃,讓人東倒西歪,才剛走出去幾里地,曹憲就頭暈目眩,想要嘔吐了。

伺候多年的僮仆眼疾手快,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惡心,扶著貴人,忍受著難聞的氣味,看著曹憲張著血盆大口,把早上吃的胡餅、豚肉盡數吐進了海里。

吐著吐著,僮仆們也受不了了,一時間,船舷旁嘔聲連連,嚇得船工趕緊過來,將他們扶穩,

別掉海里去了。

用清水漱了漱口,又擦了把臉之后,曹憲癱坐在甲板上,慢慢感覺魂歸位了。這時候還是很惡心,恨不得能變成鳥,一口氣飛回依然清晰可見的海岸。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又穩了會后,他小心翼翼地回到船艙,先仔細檢查了下幾個大木箱,

發現都鎖得好好的之后,便什么也不顧了,昏昏沉沉躺在地毯上,目光發散,面容呆滯。

申板之上,船工們的狀態也有些不好。

他們之前多在長江行船,來到漂渝津集訓了幾個月,仍然稱不得海上男兒。好在每艘船上有幾個老手帶著,本身對暈船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故還能操控船只,往東北方向前進。

船隊就這樣靜靜航行著,從白天到晚上,然后又到白天,復至黑夜,如此循環。

一直到四五天后,曹憲終于慢慢緩了過來,從充滿酸臭味的艙室內走出,先下船清點了一下物資,然后又看了看坐在艙底的數十民人。

他們男女老少都有,此刻躺得橫七豎八,幾乎都沒力氣起身。

曹憲皺了皺眉,轉身對一名僮仆說道:「去,借一些潔具過來,將艙底清理一下。」

「七郎,這些百姓怎么辦?」僮仆問道。

「將他們請到甲板上去透透風,總窩在船底,不出事就怪了,昨晚一一」說到這里,曹憲嘆息一聲。

昨晚已經死了一人,被扔進了海里。

不知道怎么死的,船工們也不關心他怎么死的,仿佛已經司空見慣了,抬著戶體就扔了下去。

其家人哭喊連天,但沒有用,這就是海上的規矩。別說死人了,便是得了病的活人,都有被扔下海的風險。

這不是開玩笑。你對病人仁慈了,很可能就是對其他健康的人的殘忍,船上那么狹小的空間,

一旦傳染病爆發起來,將極為兇險。

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都是用血淚教訓換來的。

當然,這也是看人的。如果是曹憲這種身份,除非他真病死了,不然只要還有一口氣,斷然不可能被扔下海。

僮仆離去之后,很快又回來了,稟道:「七郎,張翁說馬上就到歷林口了,屆時可上岸休整數日,再熬一熬便可。」

曹憲沉默著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嘩啦啦—」船槳撥開水面,駛入沼澤深處。

周圍到處是泛濫的沼澤。遼水流經其間時,河道已經十分模糊了,幾乎看不見固定的河床,到處都是漫溢區。

就在這一片水鄉澤國之間,隱隱見到幾個地勢較高的沙洲,各自營建了十余、數十不等的木屋,可供人居住。

木屋中間,往往還聶立著高高的崗樓,有人站在上面,四處眺望。

這就是歷林口(今營口市一帶),背枕遼水,面朝大海,周圍數百里沼澤,環境十分惡劣。

僅有的幾塊高地被利用了起來。人們在此修筑堤壩、圍堰,開墾農田,放牧牲畜。但規模十分有限,因為燕王裕并不怎么重視這里,即便上次征遼時水師已經自此度入遼東、玄腹地。

大船還停泊在入海口附近,小船則一艘艘靠近沙洲,然后將貨物卸了下來,交給在此等候多時的一位名叫龐曜的官員。

曹憲第一時間踏上了堅實的草地,回望海上隱隱約約的船隊時,差點流下眼淚,太不容易了!

就在此時,他發現龐曜正笑瞇瞇地看著他,頓時回過神來,自嘲道:「讓龐縣丞見笑了。」

「無妨。」龐曜擺了擺手,道:「首次出海之人,都這個樣子,我見過不少了。」

「哦?以往還有人來歷林口?」曹憲問道,

「有人自無棣來,有人自遼西來。」龐曜吩附隨從去交割貨物,口中回道。

「無棣還好說,遼西那么近,也坐船來此?」

「有些物事太笨重了,陸運幾無可能,只能船運。」

「比如一—」

「比如水硝、羊毛織機。」

「那不應該運到旅順嗎?怎會來歷林口?」

「襄平、新昌、安市、汶、居就五縣離旅順甚遠,必得經此處。」

「原來如此。」曹憲點了點頭,旋又感慨道;「燕王果有雄心壯志,遼東多水,碾有大用。

又多羊毛,織機亦用得上。」

「為了把索頭圈起來,本就要給他們找些事做。」龐曜大笑道「聽聞許多鮮卑酋豪開始建莊園了?」曹憲又問道。

「不錯。」龐曜回道:「大王給他們分地,教他們三茬輪作之術,又想辦法從左國苑采買耕馬。這邊太荒涼,若往襄平那邊走就可以看到了,一片豆田之后,便是一片麥田,然后則是一片草場。可惜廣成澤的首在這邊長勢不好,也不知怎么回事,前陣子殿下還在懸賞能培育遼東首之人呢。」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草木亦如是。」曹憲說道:「昔年陛下自秦州引種首,初時也不怎么樣。遼東更加苦寒,興許得再等等,讓首能適應這片天地方可。」

「是這個理。」龐曜點頭道,然后手一伸,指著遠處一排排的屋舍,道:「木屋粗陋,還望見諒。庫房中已存有可供兩千人五日所需糧食,君等自打水做飯即可。」

「多謝。」曹憲深施一禮。

龐曜連忙將他扶了起來,道:「齊王乃我家主公骨肉至親,都是應該的。將來兩家還得守望互助呢,遼地這么大,光靠一個燕藩還是有些吃力,若燕、齊二藩同心協力,則無不利。」

曹憲深以為然,于是便不再矯情,帶著僮仆及一部分百姓上岸,聊做休整。

數日后,他們還會南下,沿著遼東國西部海岸線航行,給平郭、北豐二縣各送一次貨,然后直趨旅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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