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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制,晉時中舍人四員,國朝二員,「以舍人才學美者」為之,與中庶子(四員)共掌文翰。
郭德之外,另一人便是袁耽。
其中,郭德負責一部分文書事務,還在太子身邊規諫。有外人奏事,郭德負責上達,同時還要每日檢奏上直的官吏名冊。
袁耽同樣處理文書事務,另監督東宮醫藥。因為他長得好看,還要充當外出的侍從。若有人入宮覲見,袁耽負責安排一應威儀。
郭德接的是辛佐的班。
邵瑾仔細回憶了下,此人品行正直,親厚族人,出仕這么多年,從未傳過他有收受賄賂、欺壓他人之事,道德上沒有問題。
每天更是一大早就來了,檢奏名冊,一天假都沒請過。
對這樣認真負責的人,邵瑾還是很欣賞的。
郭德最大的缺點可能就是能力有所欠缺,對實務不太了解,另外稍有些域之分,但不嚴重。
大舅說做官首重道德,次重能力。邵瑾以前覺得這句話很對,但后來看到了諸葛恢將關西這種全是混世魔王的地方整治得服服帖帖,便知道有時候要看情況的,不能一概而論。
現在么,更有了活生生的例子。郭德品德是好了,但他族人不一定啊。郭德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族人干了啥,因為未必會有人對他說這些事情,人人都只想趴在他身上撈好處。
推彼及此,邵瑾也懷疑自己生活在被人編織好的蠶繭之中。很多事情都是娶妻之后才慢慢發現的,可能是因為府中慢慢多了河北土人的緣故。
袁耽和郭德大同小異,但稍差一些。
他最大的優點是文采飛揚,處理文字事務時做得很漂亮。
缺點是有域之分,雖然他就不是穎川士人。
當然,也有人說袁耽酷愛賭錢,但這不是什么缺點,這年頭喜歡博戲的人太多了。
思來想去,邵瑾最后嘆了口氣,決定給十四弟一點補償:襄城肥皂工坊產出日漸增多,就送他一批好了。
誠然,草原上干旱少雨,導致很多人不愛洗澡。但有城市的地方不一樣,特別是涼城、馬邑、
平城、盛樂這些地方,境內有不少河流穿過,并沒有那么缺水,富貴人家久慕華風,生活習慣有所變化,慢慢發賣總能賣出去的,就這么辦了!
至于郭德,回去后他會私下里找他談一談。以郭明融那脾性,怕是當場羞得面紅耳赤,請辭歸鄉了。
說起來挺可惜的。郭德經常出言規諫,這不許那不行的,讓身為太子的他十分難受,但事后想一想,又覺得身邊需要這樣一個人,哪怕有時候很討厭他,卻不知陽鶩能否做好這份差事了。
元真很快處理好了雉雞和野兔。
他居然會做飯!說本來帶了一些干筍回涼城吃的,這會就拿來燉雉雞了,又是筍又是肉又是湯的,再放一些野菜,你別說,味道還真不錯。
邵瑾居東宮崇德殿時,吃的都是食官令王輔(陳郡王氏,王瑚長孫)送來的酒食,制作精美、
色香味俱全,但似乎沒今日吃的香啊,也不知怎么回事。
元真的隨從們帶來了更多的獵物,炙烤過后,眾人坐在一起,談笑風生,好不快活。
「六兄,他是屈突和,比我大一歲。我讓他當下軍將軍,朝廷竟然不許。」元真咽下一口湯后,嘟道:「他技藝很好的,追獵野獸能一追好幾天,還通軍略,為何不能當將軍?」
邵瑾看了眼跟在元真身后的那個少年。
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當年跟著元真一起在中原習文練武的少年之一,元真親厚他很正常。
「力真,他太小了。」邵瑾放下瓷碗,笑道:「十六歲就當將軍,過于駭人聽聞。不過,若有真本事,你可賞賜他土地、財貨、美人,將來立功之后,便可名正言順授予將軍之職了。」
「原來如此。」元真高興地看向屈突和,撓了撓腦袋后,讓人取來一盒珠子,道:「阿娘給我的扶余寶珠,拿去吧。」
屈突和只搖頭,道:「我寸功未立,不能受賞。」
元真有些不太高興。
邵瑾笑了笑,道:「屈突卿乃壯士,無功不受祿。力真你就先留著吧,下次立功后,一并賞賜下去即可。」
元真點了點頭,讓人收起寶珠。
邵瑾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傻小子,給的賞賜太重了,心里沒數。再者,這是王夫人給兒子的寶物,屈突和也不太敢收。
但也正因為如此,邵瑾更喜愛這個真性情的弟弟了。他見多了爾虞我詐,有些時候會犯「幼稚病」,渴望真摯一點的情感,元真很好地填補了這個空缺。
「六兄,今天其實沒打到什么獵物。上黨山雖多,可我總覺得鳥獸還不如涼城多呢,怕不是全被人獵光了。」元真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將話題扯到了打獵上面。
「上黨人太多了。」邵瑾說道:「從去年年底開始有人遷出,今年又有人外遷,路上你不看到了么?遷出一部分人后,興許會好一些吧。」
「剩下的人編戶齊民了嗎?」元真拿起一根兔腿,一邊啃,一邊問道「力真,你問到點子上了。若不貪玩,將來一定能管好涼城四縣。」邵瑾說道:「自是要編戶齊民的,還要廣辦學堂。」
「哦—」元真點了點頭,道:「去歲回國,內史就總說只有編戶了,‘民」才是我的民,不然就是頭人的民,再過一百年都是如此。」
「裴公所言無差,有見識。」邵瑾說道。
「六兄你也這么認為?」元真高興道:「可惜他六七十了,老了,未必能干幾年。」
「裴公」就是裴十六,去年底以單于府參軍的身份兼領涼城內史。
他在北地深耕多年,對各種事務熟稔于心,但確實年紀大了,干不了幾年了。兼領涼城內史,
其實就是讓他能夠蔭庇子孫罷了一一涼城內史每年可察孝廉一人,同時向州里舉薦茂才(不一定能通過),除此之外,還有諸多隱性好處,如舉薦太學、國子學生員,提拔舊部等等,難以一一說盡,比單純的單于府參軍強多了。
邵瑾聽了元真的話只是笑。
三月十八,車隊抵達太原。
原并州刺史邵光在上個月入朝了,擔任司農卿一一原司農卿胡鄖卒于位。
邵光走后,太原太守邵杰升任并州刺史,晉陽令杜接任太守之職,晉陽令則由一名叫侯密的武學生擔任。
基本都是內部提拔,很少有外人空降,至少最近十幾年是這樣沒錯。
「殿下請看。」邵杰指著不遠處的軍府,道:「此為晉祠龍驟府,每一防都辦了學堂,教授蒙學和韻書。托朝廷的福,送來諸多蒙師、筆墨、書本、紙張,并撥發錢帛,右金吾衛、右龍虎衛總計六十四防,而今已有三十九防有學堂。」
邵瑾聽了頻頻點頭。
比起上一次來,并州似乎又有所發展,至少辦學搞得不錯一一當然,這也和朝廷大力貼補離不開。
「還差二十五防未有學堂。」邵瑾嘆道:「將士勤苦,豈能沒點好處?孤回京之后,定要奏明天子,請撥發錢糧、選派蒙師至此。」
州郡官員們聽了還沒什么,但府兵將領們卻喜上眉梢,連聲稱謝。
「無需如此。」邵瑾將他們一一扶住,然后又問道:「并州二衛可有少年俊彥入太學、國子學?」
「太學沒有,國子學則有。」邵杰介紹道:「每歲少則七八人,多則十二三人。歷年下來,試通三經者七人,試通二經者二十一人,試通一經者近百。」
邵瑾聽了半響無語。
武人子弟讀書,終究還是差了。
這么多年了,試通二經當上九品官的才二十一個,試通三經當上七品官的只有七個,通三經以上者一個沒有,估計得讓土人笑掉大牙。
而且,雖然父親對太學、國子學一視同仁,但實際上還是太學出身的官員更讓人另眼相看,國子學似乎隱隱低人一等,發展前景不是很好,蓋其多勛貴、武將、胡酋子弟。
「武人子弟都愿意讀書嗎?」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殿下。」太原太守杜上前一步,說道:「這兩年愿意讀書的人多了起來。」
「為何?」邵瑾問道。
「立功受賞的機會少了,武人那條路不好走。」杜回道:「故有人愿意搏一搏讀書這條門路。」
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博的便是當官,博的便是封妻蔭子,博的便是光宗耀祖。
天下大體平定,戰場立功的機會少了,但武人們又想當官,可不就只能去國子學碰碰運氣了?
但這些人底子還是太差,試經玩不過那些書香世家的。
「并州二衛余丁可多?」邵瑾放下了這件事,問道。
「今歲六月于廣平置龍岡、滏口二龍驟府,于趙郡置石門龍驤府。這會已經在募集兵員了。」邵杰說道:「右金吾衛、右龍虎衛各出千人,計兩千眾,可至河北為府兵,頃刻間便募集完畢。」
邵瑾一聽就明白了。
去河北當府兵都是愿意的,給了兩千員額,一下子就報滿了,壓根不用動員。
想到此處,他立刻說道:「兩千人少了點。孤當上奏天子,多給些員額。」
隨行的右金吾衛部曲督、部曲將們一聽,大喜過望,道:「殿下待我等優厚,如何不以赤誠報之?」
邵瑾聽了亦有些歡喜,這就是父親派他來的意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