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首都是非常炎熱的，知了在樹上發出讓人心情煩躁的聲音，航空工業系統的辦公室里，老掉牙的窗機在發出嗡嗡的聲音，但是制冷量太小了，根本就無法滿足會議室里的制冷需要。
頭頂的電風扇在呼呼地轉動著，事實證明，還是這種東西好用。
不過，這燥熱影響不到會議室里的某些人，此時，王斌正在興致勃勃地匯報。
“麥道82是一款成熟的客機，在這款客機的基礎上改進，是最簡單，最直接，最符合我們現在水平的改進方式，我們計劃從改起落架開始，先提升起落架的承載能力……”
其他人也都認真地聽著，只有一個人，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
“我們將雙輪起落架換成四輪起落架，這樣飛機的最大起飛重量就能超過一百噸，對了，這款起落架的研制，我們還希望太平洋集團來幫忙。”
王斌說著，看向了秦鋒所在的方向。
“秦總，秦總？”
其他人也都看過來，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在空調的嗡嗡聲和電扇的呼呼聲中，夾雜出來了一個呼嚕聲。
秦鋒居然在這么重要的會議上睡覺？
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秦鋒身邊，馬老趕緊推了他一下，他終于醒了過來：“怎么？會議開完了？完了的話……”
秦鋒發現周圍的情況不對勁，揉了揉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那個，大家繼續，大家繼續。”
“秦總，您這是不看好我們的麥道82改進計劃嗎？有什么意見的話，您可以提出來。”王斌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們太平洋集團是咱們國內重要的企業，咱們對你們的意見非常看重。”
“沒，沒什么意見。”
“那么，貴方愿意幫我們生產起落架嗎？”
太平洋集團有八萬噸的模鍛壓機，有一流的起落架生產技術，整個空客的起落架都是他們生產的，包括正在研制中的空客a330，所以，麥道82的改款起落架，交給他們集團生產是最合適的。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次會議從把秦鋒和馬老他們都叫上了，大家伙是競爭關系，但是表面上還是得過得去的。
但是沒想到，這個秦總這么不給面子，在會議上睡覺，這分明就是有意見！
有意見你倒是提啊！你又不說！
“當然可以，貴方出圖紙，我們出產品，代理費用就按照空客公司的標準來。”秦鋒說道：“貴方需要的輪胎也可以從我們手里拿，我們全力支持。”
“好，多謝秦總。”
王斌繼續說其他方面，秦鋒繼續低頭，很快又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會議終于結束了！
“各位在百忙之中來參加今天的會議，讓我們很是感動，接下來，我們去附近的飯店用餐，宴請各位，還請各位務必賞光。”王斌笑呵呵地說道。
“沒錯，大家伙都一起去，秦總，你沒事吧？也一起去跟著熱鬧熱鬧。”林領導開口。
“好吧。”
看著秦鋒心不在焉的樣子，林領導非常好奇，在吃飯的時候，幾次想要開口詢問，卻又覺得沒法開口，中途找到機會，和馬老說了幾句。
宴會結束，秦鋒上了奧迪車，看向外面的風景。
“秦總，您對這個麥道82的改動項目，好像不太滿意？”
“浪費資金，還不會有任何收獲，這個項目分明就是腦殘才能想出來的，但是，我還不能反對！”
秦鋒是不看好的，一點都不看好，但是，他沒法提。
馬老也嘆了一口氣：“是啊，如果你提出反對意見，那其他人肯定會以為，伱是為了咱們飛機廠，想要攪黃了魔都飛機廠的項目。他們不會知道，你的心中裝的是咱們整個國家的工業，根本就沒把國內企業當競爭對手，對了，您覺得哪里不合適？”
“馬老，你搞了半輩子的大飛機，你還看不出來嗎？”
馬老皺了皺眉頭：“加長并不適合麥道82？”
“對啊，麥道82本來就是一架細長的客機，如果繼續加長，那會帶來很多問題。”
秦鋒雖然不懂客機，但是他有重生者在前世積累的經驗，對這些問題都是很清楚的。
“首先，機身拉長，起飛的時候就容易擦尾，沒有任何飛行員愿意駕駛這種飛機，稍不留神就會讓機尾和跑道擦掛，這飛機的保險費也會高得可怕。”
飛機起飛，是要拉起機頭的，機頭向天，機尾就向地，機身越長，機尾就越容易和跑道擦掛。
所以，波音737900這種飛機，幾乎被全球的飛行員討厭，誰都不想飛。擦了機尾，航空公司總會指責飛行員的失誤，不說飛機本身的缺陷。
要改變，就只能加長起落架，造出和圖95轟炸機改裝的圖114客機一樣的怪物來。
“不過，細長的飛機，阻力是不是會小一些？”
“小什么小，馬老，您這是考驗我呢。”
今天在會議上，王斌已經說了一番阻力小的問題，但是，秦鋒可不這么看。
一般的觀點認為，飛機越粗，迎風面積越大，飛機的阻力就越大。
但是，空氣阻力這東西，可不是那么簡單的想象。
“細長的客機會帶來額外的誘導阻力，機身表面積和體積的比值越大，同樣載荷下的阻力可不一定小。”秦鋒繼續說道：“更不用說細長的機身，在結構強度上要付出更多的重量。”
大型客機都是寬體客機，因為如果不造得粗一些，那機身就會特別長，在亞音速時候，細長的機身不一定比短粗的機身阻力小！
當然了，超音速之后，那就顯著減小了，所以超音速客機是細長的。
“當年一個殲八改兩側進氣，就有很多人帶著經驗主義，說機頭進氣阻力小，但是后來吹過風洞，才知道兩側進氣的阻力比機頭進氣還小，魔都那些人，沒有事實作為依據，就開始憑空想象，美國佬那樣提議，分明就是別有用心的！”
麥道公司不希望魔都飛機廠制造出來先進的客機，所以就提出簡單拉長的方案來，實際上，這個方案根本就沒有可行性！
至于魔都飛機廠的技術人員們被忽悠，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當年的運十研發團隊的骨干，都進了太平洋集團，剩下的那些，技術水平有限，而且又盲目地崇拜國外。
馬老點頭：“是啊，要造大飛機，只能靠我們自己，外國人是靠不住的，包括我們和空客合作，那也絕對不像表面上這么和諧的。對了，秦總，我……”
“有話就說。”
“您的這些顧慮，我希望能轉達給林領導。剛剛在吃飯的時候，我已經答應他了。”
“你可以用你私人的名義，私人談話的方式說，總之，不要讓人抓住把柄，以為我們太平洋集團是在攪合魔都飛機廠和麥道公司的合作。”
“好。”
有了運十失敗的經驗，馬老當然要吃一塹長一智，處處都需要小心謹慎，省得授人把柄。
秦鋒繼續望向窗外，輕輕地嘆了口氣，自己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國企要怎么搞，不是他們私企能干涉的。
“對了，很快就到范堡羅航展了，咱們如果能組裝出來一架空客a320的話，就飛到歐洲去參加航展，咱們太平洋集團這次去歐洲，要在航空方面讓西方人大吃一驚。”
“好，對了，秦總，我在前面下車，再回去一趟。”
“龍哥，掉頭回去吧，咱們送馬老一趟。”
開車的鄧小龍立刻熟練地掉頭。
回到熟悉的辦公樓，馬老就看到有人在門口張望。
“馬老，您可算是回來了！”
“怎么了？”
“大家伙都在等著您呢！”
大家伙？
馬老有些愣，不是只有林領導嗎？
重新進入會議室，馬老就看到了王斌那張熟悉的面孔。
“老馬，秦總怎么說的，你趕緊給咱們講講！”
馬老猶豫了，他只打算給林領導說的，還是私下里說，沒打算在這么多人的場合里說啊。
“老馬，當年咱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你可沒這樣吞吞吐吐過，一直都是直腸子，現在怎么了？”
“老馬，咱們知道秦總的顧慮。”林領導開口了：“秦總有想法，但是不能說，說出來就像是在和咱們航空工業三步走計劃對著干一樣，不過，咱們可沒那么小心眼，秦總走的每一步都是對的，他的眼光很獨到，所以，咱們對他的想法很重視。”
“秦總……沒有任何想法，我老馬倒是有一些意見，不吐不快，我現在說的，都是我老馬個人的看法，和秦總無關。”
“好，你說！”
“首先，機體加長之后有很多缺點……”
眾人聽得很認真，王斌更是手指揮舞，沙沙沙地寫個不停，把這些缺點都記錄了下來。
等到馬老都說完了，王斌的心也跌落到了低谷。
“秦總這樣一說，咱們這是被美國人給坑了啊！”
“不是秦總，是我老馬說的，怎么，我還沒這點眼力勁嗎？”
“沒錯，是你老馬說的，不過，這樣一來，咱們三步走的計劃，那就進行不下去啊！”
“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這麥道公司太可惡了，五千萬美元的研發經費，咱們是絕對不能出的，這是在坑咱們！對了，603所那邊和大宙公司的合作如何了？”
要說研發大飛機，603所才是專業的，運七運八轟六，都是在他們的手里誕生的。
眼看著國內已經有兩個民航客機生產單位，603所那邊也動了腦筋，決定找國外合作，共同開發支線客機。
“他們目前正在洽談，603所負責研制，172廠和大宙公司負責生產，大宙公司還會承擔研發資金。”
“這合作可不容易，他們603所不一定能挑起大梁來，要不把這個項目收歸我們中航工業，由我們來統一支配？”
馬老有些尷尬，這算怎么回事？要破壞了兄弟單位的合作項目了？要知道，馬老和603所關系也不錯，當年他也是603所的骨干，為了造大客機，才調動到魔都的，現在，大家伙都在討論著怎么搶了603所的合作項目，這……
“咳咳，秦總說……不，咱老馬認為，目前最要緊的，不是造什么客機，畢竟我們通過合作生產，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發動機，我們要研制出來先進的航空發動機，否則，我們國產客機隨時都會被人給卡脖子。”
眾人臉上的表情都嚴肅起來。
“我們可以和國外合作，但是他們只是想要利用我們的成本優勢來為他們多賺錢，如果我們想要發展自主的大客機，就必須要有自己的發動機。”馬老說道：“只要我們自研，他們就一定會斷供，這是毋庸置疑的！”
去年的很多事情歷歷在目，馬老現在這樣說，絕對不會危言聳聽。
在后世，自研大客機的時候，為了獲得西方的支持，為了讓利給西方，打算用西方的發動機，然后呢？人家先答應下來，等到咱們研發得差不多了，再說不給了！
好在國內是兩手準備的，自己也在研發，如果國外斷供，咱們就用自己的！這樣才最終避免了受制于人！
雖然馬老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但是秦鋒說得多啊，聊天的時候就說幾句，發動機是心臟，一定要握在我們手里，否則肯定會受制于人！
于是，話題改變了。
先說造什么大客機，那都是沒有意義的，咱們先把發動機的問題解決了再說，沒有發動機，一切都白搭。
而發動機這東西，沒個十年八年的技術積累，是不可能搗鼓出來的，到目前為止，國內都是仿制為主，自研的沒有一款能成功的。
所以……
造大客機這個夢想還很遙遠！
“對了，很快就要到范堡羅航展了，咱們航空工業系統打算去嗎？”馬老看到大家伙心情低落，又轉移了話題。
1986年，東方的航空工業第一次走出國門，到英國范堡羅參加第27屆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見識了世界先進水平，同時也把自己的產品推向了全世界。
后來，88年的時候也參加了。
今年90年的航展，還要去嗎？
“這是展示我們的機會，應該去！”
“沒錯，咱們國內的航空工業也在不斷進步，尤其是……”大家伙都來了興致。
秦鋒已經回到了太平洋集團總部，跟著秦鋒走進辦公樓，鄧小龍終于開口：“秦總，雖然會被外人誤會，但是，這魔都飛機廠和美國人的合作項目不靠譜，您還是應該提醒一下啊，這損失的不都是國家的錢。”
“馬老不是去提醒了嗎？”
鄧小龍突然反應過來：“秦總，會議室里您的表現，都是裝的？”
高，秦總果然是高，既把意見帶到了，還沒有引起其他人的反感來，甚至讓人感覺到秦總的小心翼翼，體會秦總的不容易！
秦鋒笑了笑：“龍哥，直言不諱可能會得罪很多人，稍稍換個方法，就能達到目的了。對了，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還沒到時間，我去資料室學習會兒。”
看著鄧小龍離開，秦鋒又無奈地搖搖頭，唉，最討厭混官場了。
他推開門，看到了在里面工作的妻子，妻子這一身ol西裝，讓秦鋒眼前一亮，他輕輕地關上了門，又上了鎖。
辦公室后面有暗門，推開了就是臥室，還有個寬大的浴缸，接下來，先洗個澡呢，還是那啥之后再洗，或者兩者同時進行？
同一個時刻。
太空中，偵查衛星飛過一片沙漠地區，有意無意地將鏡頭對準這里，拍攝了幾張原本沒什么意義的照片，傳了回去。
情報人員也沒留意，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但是，不知道為何，他的眼皮子跳動了一下，多年的情報工作讓他養成了一種直覺，這照片里有情況！
于是，他點擊鼠標，放大照片，然后，在那些沙漠中，發現了一個個小點，繼續放大，小點開始出現形狀，長方形的車體，渾圓的炮塔，長長的炮管，車體前端有獨特的v型造型。
這是……老毛子最先進的t72坦克！這種坦克怎么會出現在衣拉克東南部，和科威特的交界處？
有情況，絕對有情況！
情報官飛快地拿起來了電話，打通了上級的電話。
但是，一分鐘后，他又有些無奈地放下了電話。
上級很肯定：這是傻大木的恫嚇，不用太擔心！
打仗的時候欠了很多錢，現在，傻大木想要賴賬，為了讓科威特屈服，他們就要把軍隊開到邊界上威脅，他們都是兄弟，怎么可能打得起來。
所以，上級并沒有當真，但是，作為盟友，提醒的義務還是有的，于是，這份情報就到了科威特，也到了一旁的狗大戶手里。
當拿到這些情報的時候，狗大戶瞬間就著急了。
開會，得趕緊召集雙方開會，如果傻大木缺錢，狗大戶可以給他們一些應急，都是兄弟，干嘛要鬧到兵戎相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