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翠云峰頂。
彌天大雪之下，數道身影或坐或立，或橫劍于膝，或抱劍于懷，或持劍在手，仿若神像，俱是不動不言，身上落滿了霜雪。
雖無人聲，然風雪之中早有無形劍氣暗自交鋒，鋒芒過處，金石留痕，連同頂上所搭的幾間竹屋也已四分五裂，化為齏粉。
他們還沒有交手，謝曉峰沒到，李暮蟬尚未現身，又豈能拔劍。
好在幾人并未久等，飛雪中乍聽陣陣劍吟，鏗鏘震耳，飽含殺機，便在他們睜眼凝神之際，上百柄劍器透破雪幕，從天而降，悉數落于頂峰，激起一陣金石交擊之聲。
緊跟著一道身影隨劍而落，白發飛揚，立足于一柄長劍的劍柄上，劍勢絕俗，劍意滔天，劍氣彌散之下頓見塵囂激蕩，驚爆不絕。
謝曉峰來了。
這人如今只似與劍合一，又仿佛他本身已化作一柄天下無雙的神劍，鋒芒畢露，極盡璀璨，便是其他幾大劍手也都為之側目。
燕十三目光冷然，只輕描淡寫瞟了一眼，便察覺到了此人的不同。
他一來，峰頂殺機驟起，風雪逆亂，仿似化作割肉刮骨的刀子，徹骨冰寒。
在場幾大絕頂劍手，有人與他為友，有人與他為敵，有人曾和他聯手，有人曾向他俯首……
這個人現在已經沒了破綻，不但劍法未有破綻，就連那顆心也沒了破綻。
這種不同是相較于以往的謝曉峰。
其余四人不約而同，頓將鋒芒調轉，齊齊罩向李暮蟬。
劍吟未畢，漫天風雪倏然一滯，遂見那瓣瓣飛雪中，似有一縷青煙自長空掠下，濺落在峰頂，于爆散的霜雪中搖身一轉，化作一件黑袍，顯出一道身影。
謝曉峰神情平靜，也沒有去看自己的二哥，仿佛對其已無半點留戀，眼里就只剩下劍。
謝龍騰睜開了眼，并沒有去看自己那位三弟，而是盯著面前的兩柄劍，醞釀殺機，積蓄鋒芒，只待拔劍。
幾大絕頂劍手原本各居一方，可李暮蟬這么幾步，幾乎是主動將自己陷于他們的劍勢之下。
而現在此人所剩下的就只有可怕，就好像由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尊斷情棄欲的神，劍神。
因為無論如何此戰他都得贏，他若輸了，神劍山莊也就徹底沒落消亡了。
所以，此戰無關恩仇，無有對錯，所求不過純粹一戰，乃劍道之爭，問孰強孰弱。
但殺機雖盛，場上卻無人先行出手。
“獻丑了！”
有李暮蟬這尊無雙強人當面，若無十足把握，出劍或許也就意味著落敗。
在此之前，謝曉峰雖說鋒芒極盛，然劍意空靈高遠，如天際浮云，千變萬化，極是驚艷。
李暮蟬只手握刀，踏足頂峰。
見幾人未有動作，李暮蟬淡然一笑，當即邁步前行，自邊緣走向中心處。
謝王孫已死，慕容秋荻已亡，這人的心已然千錘百煉，堅逾金石，變得無懈可擊。
今日這一戰可是與以往不同。
隨著他雙腳挪換，步伐之下，頓見滿地積雪如大浪掀起，席卷八方，一時間飛沙走石，仿若天塌地陷，奇峰欲倒。
非是他們意圖聯手，而是這人所散發的威勢實在太過恐怖，若不與之相抗，勢必落入下風，丟失先機。
而且翠云峰峰頂不過十余丈見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此刻李暮蟬步步行進，橫推無敵，天地之間頓有一股無法言說的壓迫感向他們推擠而來，風雪都似在排斥他們，恍惚中這峰頂竟好像沒有他們半點立足之地。
四人雙眼
驟凝，心中也是為眼前人所展現出的蓋世之威所驚，紛紛騰空而起，欲要暫避鋒芒。
可李暮蟬卻在這時輕飄飄地道：“連立足頂峰都做不到么？”
淡淡的言語，卻充斥著一種睥睨一切的嘲弄。
飛雪浩蕩，李暮蟬雄姿英發，傲立絕頂，竟無人敢奪其鋒。
聽到這句話的四個人，全都氣息一滯，眼中鋒芒乍現，手中劍鋒幾要出鞘。
李暮蟬此時又道：“既是如此，退下去！”
他口中說話，腳下再邁一步，這一步落足一穩，竟似巨石入水，漫天霜雪頃刻化作一股近乎實質般的大浪，蕩向四人。
氣勁過處，寒氣彌散，冷霜化刀，飛雪成劍，整個翠云峰峰頂幾乎瞬間罩于潑天的殺機中。
無雙霸氣，一至于斯。
“啊！”
山下眾人此時只聞一聲驚天長嘯，頓見絕頂之上有四道身影居然被逼的自峰頂撤下，掠上長空，縹緲身形于邊緣借力騰挪，以此喘息。
“嘶！”
那灰袍老道瞧得眼皮狂跳，呢喃道：“本以為會是場龍爭虎斗，不想他們竟然連立足都難做到。”
此人便是巴山劍廬的顧道人，也是江湖上聲名赫赫的劍道名家，前輩高人。
見幾大絕頂劍手都不得不暫時撤出峰頂，他們這些人頓時生出一陣后怕。
適才差點就跟著上去了。
有人還生起過挑戰李暮蟬的念頭，現在想想兩腿都在發軟。
一群人口干舌燥，不住狠咽著唾沫，就見長空之上，四道身影仿似護巢的鳥雀，不住圍著峰頂打轉盤旋，時近時遠，仿若峰頂有什么大兇之物。
“如此盛會，焉能錯過。”
驀然，湖畔又見人來。
只聞一聲長嘯，一道瘦削人影大步流星越眾而出。
來者身后還有一名衣著鮮艷的美貌女子，背負雙劍，美目之中難掩驚色。
正是郭定與公孫大娘。
二人聯袂而至，相視一望，遂見公孫大娘自背后解下一柄通體赤紅的神鋒。
這背后雙劍是她近些年費盡心思才尋回的師門遺寶，乃古之利器。雙劍一名赤霞，一曰藍玉，為昔年公孫大娘首徒申若蘭的佩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郭定輕一點頭，旋即彈劍一撥，那赤霞劍霎時如游龍般顫鳴破空，直射翠云峰而去。
劍雖先發，然這人竟是后發先至，與劍齊飛，去勢極洶。
可一起跨過綠水湖的并非郭定一人。
“啊，還有高手？那是離別鉤的傳人！”
卻見湖畔一角，一名捕快穿著的漢子腰配雙鉤，周身之外罡氣涌動，縱身一躍，挾霜裹雪，竟化作一個巨大的雪球，如飛鳥投林般掠向翠云峰。
戰圈再添兩大高手，絕頂之上，局勢瞬變。
有人終是出劍。
但見一抹驚天劍光直沖云霄，拔劍就斬。
一人出劍，其余幾人同時拔劍。
數道劍光沖天而起，于風雪中乍現，不約而同，俱皆直指獨霸絕頂的那道身影。
劍氣縱橫，光寒天下。
峰頂之上，依稀傳來聲聲長笑。
“哈哈哈，都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