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院長。”方子業這一次沒問洛聽竹的意見就將電話接通。
“周末愉快啊,方醫生。”陳宋的聲音比之前要略爽朗一些,應也是逐漸接受自己半廢事實。
手于中醫而言,也是命根子,甚至更重于外科醫生,中醫的本事,全在手上了,失去了脈診能力的陳宋,肯定只能退居二線甚至三線。
方子業調皮道:“陳院長,年輕人哪里有周末啊?剛從手術室出來。”
“那你這是跑飛刀加班了啊。”陳宋應該沒要緊的事,順話茬閑聊。
方子業回:“就是苦哈哈的活。”
“陳院長,您這個點還沒休息啊?”
“這個點尷尬,睡也睡不著,看書也看不進。走也走不動,躺也躺不下。”
陳宋說到了這里,便壓低聲音:“方醫生,你什么時候有空再回一趟啊?”
“我想再拼個一把。”
方子業懂陳宋的意思是能不能搞一搞功能健復,可陳宋目前的情況,卻是格外棘手的。
方子業冷靜回道:“陳院長,不為少量的優化而手術,如果您覺得還行的話,我并不建議再做手術了。”
“畢竟?功能健復術,目前適應的人群是中青年。”
方子業對面,洛聽竹已經開始下黃喉至鐵鍋小漏斗里。
“所以還是年紀大了,得服老了。”陳宋虛嘆了一口氣。
陳宋目前的功能障礙沒有走到極端,處于稍微有點用,但又不能用的狀態。
“陳院長,這叫頤養天年,可能是老天都看您太勞累,讓你安康一段時間。”方子業改了一個說法。
陳宋如果身康體健,繼續游走臨床自是沒啥,目前都已經成這樣了,這個世界也只能接受一代中醫宗師落幕的事實。
“那行吧,是這樣的方醫生,近幾天,陳希薟從恩市跑出去了,可能會在漢市待一段時間。”
“如果你遇見的話,幫忙照顧一下。”陳宋才說明真實來意。
方子業宛然一笑:“陳院長,陳希薟已經是個大人了,思維成熟,您不是也擔心她的姻緣么?”
“姻緣可不是在家里等來的…”
“要是遇到了,一起吃個飯,聊聊天是沒問題的。”
方子業怎么照顧得好這位富婆?她如果捅了婁子,要給她兜底應該是陳宋和陳廣白,方子業可沒這般能力。
陳宋說:“總歸是有些擔心的,陳希薟的姻緣,的確是被我耽誤了。”
掛斷電話后,方子業對洛聽竹道:“陳院長說陳希薟跑出來了。”
洛聽竹給方子業夾了兩片毛肚、黃喉。
回道:“陳希薟其實很早之前就想出來了,只是一直擔心陳院長。畢竟九十多歲高齡。”
“據陳希薟所說,她爺爺也是個不顧自己的犟種,目前的家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管束不住。”
“哪家的九十多歲老人還在外面打拼的?”
洛聽竹緊接著語出驚人:“而且,我知道陳希薟來漢市會找誰。”
“網戀?初戀?”方子業一邊吃黃喉,一邊吃瓜。
“想什么呢…”
“像陳希薟這種富貴人家的小姐,一般人可很難破開她的防御圈,一般人也玩不來她喜歡的爛漫。”
洛聽竹馬上又解釋,斷了方子業的想法:“也不是為了香蔡。”
“那我就不猜了。”方子業索性單純吃瓜。
“陳希薟她說她要崛起。”洛聽竹說完,鼓著嘴巴吃著毛肚,小臉滿是享受。
當然,洛聽竹這樣子就顯得年紀更小了,路過的人紛紛側目看向方子業。
方子業直接視而不見,忍不住問道:“陳希薟也要搞創業?”
一般來說,某位富二代說自己要“覺醒”,就是去創業,不想依靠家里取得成功。
陳希薟只是早早地就放棄了這種‘覺醒’!
洛聽竹搖頭:“她說她盤算了一下,自己無一技之長,做專業的事情肯定做不來,也沒有管理經驗。”
“不然她父母親也不會選擇拋掉那么多股分變現。”
“她分析了一下,目前可以幫忙的點就是去挖人進療養院。”
方子業嚇了一跳:“她?”
“陳希薟當獵頭?”方子業的語氣有點冒犯,很快收斂:“不好意思啊,雖然陳希薟是你朋友,可我本能覺得這畫風挺怪。”
當獵頭可需要精通于人情世故與算計,如果陳希薟能做好這些,大可不必去做獵頭的工作了。
“反正陳希薟有試錯的成本,做點事沒啥的。”
“而且陳希薟說她不打算走高端路線,她玩不轉高端路線,所以就想走低端養成路線。”
“也不從中醫世家里面選,就從中醫藥大學、中醫系里拔蘿卜。”
“這幾個地方,目前是很多人的盲區。”洛聽竹道。
方子業越聽越覺得不靠譜,索性就不答話了。
中醫與現代醫學不同,現代醫學的頂尖技術多集群于各大教學醫院和頂級醫院,但頂級中醫卻未必會在頂級教學醫院里任職。
想要走學院派路線從中醫界闖出來,無異于給東海沿線貼瓷磚的項目。
“就是難才要試一試啊?”
“難道你還期待著希薟她去挖李永軍教授,或者段宏教授進療養院?”洛聽竹倒是覺得這是最適合陳希薟玩的。
試錯成本不高,也不用想太多事情。
方子業也就沒有問陳希薟的具體實施方案了,大小姐玩一玩嘛。
只要不碰創業、賭博,陳廣白夫婦給陳希薟留的家底她大概率是敗不光的。
吃過火鍋后,兩人開車到了江漢路步行街。
沒有選擇去商場,就是順著步行街的人流,當一個普通的人群堆堆。
一邊逛,一邊走。
洛聽竹給方子業選了兩套衣服,也給自己買了一件呢子大衣……
晚上十一點左右,兩人就驅車到了‘小家’!
接下來自是溫潤如春……
忽如一夜春風來,臉頰紅桃始盛開,所謂萬千風景,比不過少女臉紅,就是這樣的意思。
兩人膩歪一番正打算睡覺,沒想到陳希薟還給洛聽竹打了個電話。
是約洛聽竹去她那里玩的,不過此刻的洛聽竹并不方便,陳希薟這才馬上掛斷了電話。
洛聽竹被外人聽出來狀態不對后還是有點害羞,嗔怪道:“都怪你。”
“聽竹,可不興這么說啊,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方子業在打掃戰場,整理被套、地面。
“叮咚!”方子業的手機終于響起了短信提示音。
洛聽竹拿起一看,回道:“師兄,你可以安心睡了,宋毅發信息給你說,那個病人已經醒了麻醉。目前生命體征只是輕微波動。”
“第一關已經闖過來了。”
方子業將垃圾入簍后,點了點頭:“走吧,再去洗個澡,就睡了。”
“明天我還要去科室里搞術前討論,不適合帶著味道過去。”方子業的聲音有點油膩。
洛聽竹才不信:“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好人。那說好了,等會兒不能再使壞……”
洛聽竹不信對了,翌日早上十點,她都沒起得來。
陳希薟就只能約她一起吃午飯了。
方子業則習慣了晚睡早起,八點二十分,準時踩點進了科室里。
今天袁威宏不在,就由方子業與秦葛羅兩人帶隊查房,安排下一周的手術排布。
當然,查完房后,方子業的手機就如同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地‘叮咚’響個不停!
大概在九點二十左右,組里面的人匯報完沒有確定的手術禁忌癥后,秦葛羅道:“子業,你要不先去處理一下你的信息吧。”
“接下來的手術安排和術前討論,我帶著他們試一試。”
“到時候把手術安排發給你和威哥。”
“總是這么響也不是個事兒。”
方子業覺得也是這個道理,拿起手機就出了醫生辦公室。
方子業出門后,先回了一下洛聽竹:“我等會兒大概一點過來找你們,你們可以先逛一逛。”
洛聽竹與陳希薟兩人邀約午飯,洛聽竹都得把方子業帶上。
聯系方子業的有好幾撮人。
同濟醫院的段宏、楊軍教授,協和醫院的金衛教授,董東升教授。
為的都是昨天那臺手術的事情。
在一般人眼里,在被手術的人身上,可能就是一臺手術的事情,是成功被保肢了。
可在金衛等人眼里,方子業在沒有任何輔助檢查資料,沒有造影輔助監控的情況下,可以將肢體全程血栓處理掉,那就是大風口!
當前,血管外科截肢發生率最高的病種就是多發、大段血栓所致的肢體壞死。
大段堵塞,輔助檢查卵用沒有,造影無法介入,只能盲操試運氣。
成功了就保住了,沒有成功就沒有保住。
“楊教授,并不是特別方便。這個課題,我已經和我們醫院的老師們溝通過了。”方子業先回了楊軍。
“段老師,您這是在為難我呀,我師父與我們醫院血管外科的鄧海波教授是一個村的本家兄弟…”這是與段宏教授的對話。
協和醫院血管外科的金衛教授,方子業還沒有想好該怎么回,就暫時予以冷處理。
昨天出了手術間后,方子業才詳細地查了一下協和醫院金衛教授的履歷,可以說是除了阜外醫院有幾個猛人可以壓他一頭,金衛教授放眼全國都是大手子。
名氣比李永軍教授都要更威猛一兩分。
與這樣的非本專科的人交洽,還是要謹慎一些為妙。
“董教授,您請吃飯,我肯定是樂意蹭的,不過最近有點忙,我們能不能約在元旦假期啊?”方子業回董東升。
方子業認識董東升時,他還只是副教授,如今已經升了主任醫師、教授,綜合實力直逼協和醫院創傷外科的幾位老教授。
目前,協和醫院里的正高也從之前的三足鼎立分化成了四個組。
齊巧文、劉波、段云、董東升。
董東升估計是沒有那么忙,所以幾乎秒回:“那可這么說定了,我提前把時間地址發給方教授你。”
“董老師破費了。”方子業笑道。
董東升比方子業大了十一歲,今年四十二,目前的實力積累雄厚,綜合資質比同濟醫院的鐘文淵還要高。
可以說在他們這一屆,協和醫院是賺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五年之后,鄂省創傷外科的‘頭魁’就該易位到董東升身上了。
方子業也不會占位特別久!
方子業也想提攜自己的老師袁威宏,但他肯定是十年之后的‘主場’。
至少目前,方子業是這么預判的。
楊軍教授回了話:“方教授,你們醫院的鄧教授目前還有課題沒收尾,肯定忙不過來的嘛。”
“鄧教授目前手握的課題,也是非常重要的,何必讓他們多分心呢?”
“我是懷著十足的誠意邀請方教授您指點的。”
楊軍教授肯定昨天晚上沒陪段宏少喝酒,所以把方子業的‘性子’、‘行事風格’摸透了。
可即便如此,橫向比起來,中南醫院血管外科的綜合實力只比同濟醫院略差,鄧海波教授帶隊的血管外科,絕對可以一心二用。
這就是身居頂級三甲的好處,你想要找人合作時,不會覺得大小貓三兩只。
“楊教授,這個真的沒時間,如果后續還有其他合作的話,我肯定樂意與楊老師您請教。”
“但目前這個課題,我已經與鄧老師盤定了許多次,不能中途而廢的。”
“小方謝謝楊教授您的厚愛與認可!”方子業依舊態度明確。
大哥,大方也是要看人的。
你一個楊軍,即便在同濟醫院血管外科混得再牛,咱們也不熟啊?
段宏是誰?那是我大師伯。
有一說一,在我沒成長起來之前,依托于我老師鄧勇的關系,段宏提攜過我多少次,你楊軍教授卻從未聽過我的名字。
那自然不可能那么大方的。
再則說,多余的血管外科課題,還有一個聶明賢大哥和李永軍老師兜底,我也不怕沒有合作對象。
課題合作,一定有一個優先層級。
楊軍也只能表示遺憾了:“既然是這樣的情況,那我就不打擾方教授你了。”
“不過希望方教授可以明白我們的誠意。”
同濟醫院某間辦公室里,楊軍放下手機后,雙手指腹開始搓著臉。
目前,漢市的血管外科,近乎于協和醫院一家獨大,同濟醫院、省人醫、中南醫院都還比不過亞大。
這樣的局面,估計短期內很難再改變。
方子業結束了與楊軍教授的對話后,段宏也回了信息:“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小方你自行抉擇吧。”
“我也只是從中牽線搭個橋。”
“謝謝段老師的理解。”方子業心情安逸下來。
本以為,段宏也會到此為止,但沒想到,段宏又開了一個新的話茬。
“子業,依托于目前的人工智能核心與人工智能義肢的器械基礎,有沒有可能做一批人工智能的訓練康復儀出來?”
“它們的作用類似于功能健復術。”
“輔助我們創傷外科術后患者的康復?”段宏竟如此問。
方子業看完這條信息后,本能地打了一段文字:“段老師,吳軒奇這有點不厚道了吧?”
“他拿我給陳院長的課題規劃書默寫給你?”
康復儀器,本是康復科的科研方向之一,然而,骨科的治療原則之中,就將康復兩字寫了進去。
因此,自己的師爺很早之前,就有過這樣的提法。
也是遇到了陳宋院長的事情,那時候方子業的基礎科研技能包已經達到了7級,所以在遇到了陳宋的事情后,方子業的腦子里就自然而然地迸發一些想法和思路。
經歷了很久的整理之后,才在十二月初,在給陳宋制訂了康復方案后,再給了一份加強版的康復建議。
段宏:“???”
“這個東西是你先提出來的?吳軒奇也沒說啊?”
方子業打字道:“那我只能說,陳院長對吳哥的情愫真的不一樣,我都有些吃醋了。”
“段老師,這個康復儀,并不是我們教學醫院的底蘊可以依托得起來的。”
“我們沒有這樣的資金鏈和實體工業鏈。”
“康復儀與人工義肢不同,義肢只需要完成行走功能即可,但康復儀的主要功能是健復,需要完成數十萬次甚至百萬次的重復量。”
“醫院、科室,即便是多個醫院聯合,都并不一定可以完成這么大體量的數據。”
“那如果縮窄范圍呢?做一個簡化版的?”段宏退而求其次。
段宏不是傻子,自然是想到了方子業提出來的方案,可能不是給患者用的,而是給正常人用的。
如果有一種功能訓練儀,夾持了科學的力量阻力,是可以進一步激發人的身體潛能。
“如果縮窄了范圍,那么就與當前康復科的儀器沒有太大不同了。”
“段教授,這個方向并不可取。”方子業掐斷了段宏的念頭。
段宏一想也是:“術業有專攻,那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吧。”
“子業,你昨天不是說要把出去玩的賬單發過來么?也沒見你給誰回信。”
“1888!段老師你給個吉利的數字吧。”方子業手填了數字。
他當前與洛聽竹的消費水平稍微提高了一些,昨天他們吃飯購物買東西花了三千多塊,方子業真不好意思問段宏要這么多錢。
付出的也不只有他一個人!
段宏喊他去手術,也沒有想太多,就只是為了救命、救腿,也不是段宏非要‘裝逼’,強行做能力之外的手術。
“行吧。”
“正規一點,我到時候走會診手術轉賬。”段宏道。
如果是給現金紅包的話,那直接給方子業是沒關系的。但如果是轉賬,那可能就會害了方子業。
但從醫院財務科走對公轉賬,又是合理的。
“謝謝段老師。”方子業回道。
“哦,對了,吳軒奇讓我告訴你一件事!”
“他目前給你物色了一個做動物試驗模型的高手,還試著接觸了一下之前離開的廖鎵教授。”段宏突然道。
方子業:“???”
不是,吳軒奇這是想干嘛?
“子業你也不用太擔心,吳軒奇做事有分寸的。”段宏回道。
方子業意識到自己的問號威力有點大,趕緊解釋:“段老師,我不是那種意思。”
“你和吳軒奇之間有一些誤會,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很多時候也看不慣他,但自家養的孩子,只要人品不壞,個性如何都只能認了。”段宏并未給吳軒奇說好話。
方子業收起手機的時候,還特意地再瞅了一眼段宏教授的倒數第二句話。
嘴角開始莞爾——
“那個,子業,你什么時候有空么?能不能,抽空幫我練一練?我說的是清創術。”
段宏也太想進步了。
如今的他,清創術久久沒辦法提升上去,始終擠不進那個更大化的圈子,他也想著走捷徑了。
方子業沒有拒絕,只是約定了另約時間。
方子業不覺得段宏教授這樣的提議有何不妥,還是那句話,只要是為了學習,為了提升自己,不走歪門邪道的手段,都是正常的,且可以理解的。
可問題是,這是段宏啊!
創傷外科的段宏教授啊。
他的邀請,比鄧勇讓自己練一練他都更讓方子業有“成就感”!
方子業如今教學的對象并不算少了。
目前職稱最高的,就是自己的‘老師’袁威宏了。
但自己的老師,在上次答話之后,就被自己‘發配’去了苦哈哈的地方,目前在當一個苦行僧。
如果沒有意外,以后數年甚至十年的周末,他都不會出現在科室里。
“人心永不滿足,初則逐利,則逐名,再逐道。”方子業輕輕搖了搖頭。
欲望是人的本能,沒有任何人可以超脫。
所謂修道者,修佛者,修任何的,也都是為了追逐清凈、超脫、清修自己,讓自己變得更‘空靈’!
真正要到無欲無求,只有兩個節段。
瘋掉,掐死一切思維。
死掉,徹底回歸自然。
好比陳宋,也有自己的追逐,哪怕將死。
再比如自己?
“我本來就是個俗人而已。”方子業自言自語,站起來看了看時間,赫然已經到了十一點左右。
秦葛羅給方子業發來了手術安排的信息,方子業掃完便回了一句:“辛苦了羅哥。”
“沒事兒!”
“對了子業,你帶的那個林方忠,最近又有進步了,你要不要去練功房看看?”
“他也挺想給你看看的。”秦葛羅建議。
林方忠是袁威宏的學生,是方子業的師弟,也是方子業回中南醫院后,一把手帶著的。
俗話說,帶學生就是養成,看著自己養成的小子長起來,也是別有風味的。
“羅哥,不用看了,我早就知道了,上次看他的時候,他的切開術水平就略有棱角了。”方子業對此毫不意外。
“行吧,不過估計林方忠會有點失落。”秦葛羅當著耳報神。
方子業則道:“下次再去見證他的進步也是一樣的。”
方子業將手機裝進了兜里。
方子業其實懂秦葛羅的意思。
一個小碩士的進步是好事,值得開心,但林方忠這一次的進步,卻沒有一個人在現場見證。
師父不在則罷,師兄們也都不在。
還有一個學術型的師兄,也不會去練功房看他,他的喜悅,就只能跟著大組里的人分享了。
方子業這邊,另有約定,自然也不好分身。
周日,是周末,同樣也是異地戀分別的日子。
從漢市到恩市坐車要那么久時間,因此,吃過了午飯后,方子業就將洛聽竹送去了火車站方向坐高鐵。
洛聽竹不舍得進站。
方子業其實也有頗多不舍,可三十幾歲的醫生,正直壯年,也是最需要拼打的年紀,不可能就地躺平。
只要想做事而且在做事,就必然是分多聚少。
這是每個有醫務工作者的家庭都必須要面臨的事情,而像方子業這樣的,優秀的醫生,家屬要面臨的分居就更多。
送洛聽竹進了車站后,方子業依舊利索地開車返回!
只是方子業才到了洛聽竹的家門口,赫然看到,李諾提著一個袋子站在門口,對方子業擠眉弄眼,意思非常明確。
他是來找方子業喝酒的,方子業也知道李諾的來意。
方子業沒有自己弄菜,點了一些涼菜,也不必等飯點,二人就這么小酌起來。
“諾爺,你待在科室里其實挺好的,慢慢磨就行了。”
“真沒有必要跟著我去新院區那邊吃苦。”方子業說。
袁威宏不知道該給方子業派誰,李諾自己先毛遂自薦了,他要跟著方子業去新院區,走出本院這個‘舒適區’,面臨急診與擇期雙重轟炸。
李諾自己就是副高,原則上與袁威宏平級,他自己想要動一動,袁威宏還不能不應允。
下個月的分院人事安排目前依舊歸袁威宏管理,所以都不需要刻意上報給宮家和教授。
李諾說:“子業,人嘛,總是要有些不要臉的想法的。”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一般,資質有限,甚至這個職稱也是混起來的。”
“但也不能太過于恬不知恥了。”
“威哥他們都能磨出來,我也一定可以。”
“子業,你不會因為我走過捷徑,就看不起我吧?”李諾掏了心窩子。
我是走了捷徑,之前我‘犯錯’之后被調任脊柱外科,我還升職加薪了,我是沒有與科室里副高職稱相匹配的本事。
我都認了,但我不能一直這么坦然認著吧。
躺下就不給翻身了?
方子業搖頭:“諾爺,自然不是這樣的,我只是給你一個更舒適的建議!”
“走進舒適區后,還能再走出來,我覺得挺好的。”
“人生就是這樣進進出出。”李諾回道。
“我再陪你喝半杯,等會兒晚上我還要開視頻會議。”方子業道。
“知道知道,方教授你多忙啊?”
“而且方教授你從來不打低端局,玩的都是我們接觸不到的層面。”
李諾先給方子業上了一頂帽子。
可很快,李諾的聲音又變得嚴肅:“但方教授你也是一步一步走上來的,我們都親眼看過。”
“所以,我們知道,這條路還走得通。”
“子業,今天應該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坦然地喊你子業了,從今天之后,我就要正式對你改口,叫你方教授了。”
“不只是規矩,也是我自己的追逐。”
“更不是奚落。”李諾的語氣嚴肅。
方子業碩士時,李諾就是主治了,現在方子業是副教授,他才是副主任醫師,還沒有到副教授。
方子業解釋道:“諾爺,你也不必這么正經。”
“雖然我們的經歷錯開了一段時間,可你依舊是我的好大哥。”
方子業最苦的住院總階段,是秦葛羅大哥陪的。方子業需要替班的時候,是秦葛羅大哥頂起來的。
方子業最需要幫忙的時候,秦葛羅當仁不讓。
方子業基本上永遠都不會認可秦葛羅喊他方大教授,就像他不會認可以后袁威宏和鄧勇叫他方主任一樣。
“大哥是大哥,教授是教授。”
“喝了,也就這么說定了。”
李諾一飲而盡后,放下酒杯聲音低迷:“我也想當教授啊。”
李諾離開了,留給方子業一堆殘跡。
方子業也沒有怪李諾不幫忙收拾,只是怔怔一陣后,開始收拾垃圾。
洛聽竹那邊,已經快到宜市了,給方子業發來了風景照,外加自己的自拍。
是昨天剛買的呢子衣,配著精致的五官,非常養眼。
方子業給她回:“倒計時,兩個半月,75天!”
洛聽竹預計明年的三月份回漢市,隨著療養院一起正式殺回來。
其實75天并不是標準的2.5*30,十二月和一月大,共計六十二天,二月份只有二十八天,15號之后就只有十三天,剛好湊到了七十五的數字。
“錯,還有元旦。春節,周末。”
“我一直都在漢市,也一直都在恩市。”洛聽竹回得有力。
“吳軒奇是不是你叫去的?”方子業突問了一嘴。
洛聽竹沉默了大概有三四分鐘都沒回話。
而后才回:“是的師兄!”
“沒事兒,我只是隨口問問。這件事還是讓你心煩了。”
吳軒奇聰明得很,自己團隊的內務他從來不參與,是有自知之明,自己守著一條隔離帶。
他自己如今就是跟著‘混的’,不能理不清這條隔離帶。
如果吳軒奇自己真的要把廖鎵留下,聶明賢讓他出面的時候,吳軒奇就出手了,而不會等到現在。
中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吳軒奇操作了。
之所以近期才出面,肯定另有原因。
這個驅動力,應該就是洛聽竹了。
洛聽竹已經成熟了許多,知道自己的短板,也懂得整合利用資源,這是好事。
畢竟她也不是二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了,今年都已經二十七歲。
“還有結婚,我已經讓我爸媽算日子了,可別忘了。”方子業道。
“嗯,當然不會忘的,我又不是傻子。”洛聽竹趕緊回道。
結婚都能忘的話,那還是結婚么?
方子業收拾好了垃圾,先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才又給手外科的劉煌龍教授以及朱全林主治二人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要規劃重建科,一定不是嘴嗨。
如果醫院層面答應了自己的規劃,那一定要有行之有效的方案。
醫院的手外科,目前劉煌龍一柱撐起所有,當仁不讓。
而之所以是朱全林大哥,就是因為方子業在練功房第一次嘗試4級技能,就是這位老哥偶然引薦的。
方子業在手外科輪科的時候,也跟著的是朱全林大哥,方子業也對朱全林更熟。
兩人接到了信息后,各自第一時間殺來。
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酒味兒。
“方子業,你還背著我們偷偷先偷葷了啊?”劉煌龍和朱全林兩人都提了酒過來。
“劉老師,剛剛和科室里的李諾大哥喝過,先不搞酒了,先聊會兒天吧。”方子業也已經準備好了茶水。
劉煌龍和朱全林兩人把酒放到了酒窖架子上,而后走來方子業所在的書房。
方子業便把自己的規劃與劉煌龍二人講了一遍。
劉煌龍先眉頭枯皺,而后慢慢舒展開,拿起手里的茶杯舉起來:“子業,我就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等待!”
“也不會忘記我們這些老同志的。”
“敬你一杯。”劉煌龍沒有問能不能做,也沒有問難不難。
有東西有想法就去做。
朱全林慢了半拍才跟上,笑著說:“方教授果然從來不打低端局。”
“朱主任在我家里也要奚落一下我么?”
“左一口方教授,右一口方教授的。”方子業笑著問。
手外科,今年升副高的是楊文征,明年就該到朱全林了。
朱全林一本正經回道:“本來就是方教授!”
朱全林還是很擰得清的,并未因方子業的提點,就輕易改口。
方子業也不再糾結,只是道:“劉老師,那可就說好了,院周例會的時候,您得提議一下。”
劉煌龍拍著胸脯,笑靨如花:“子業,我你還不放心么?”
“要是這個時候我認慫了,哪怕只是半拍,我提著頭見你。”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沖,等死呢?”
方子業聞言則又問:“劉老師,你覺得你們科室的王宗凱副教授怎么樣?”
“嗯?”劉煌龍一聽到方子業提及王宗凱,先吃不準到底是啥意思。
之前,手外科三個組,分別是倪耀平,周子瑜,陳祖華。
王宗凱是跟著陳祖華教授的副教授。
“我想問問王教授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新院區。不是劉老師你所想的那一層意思。”方子業說。
“那李琦不是更好一些么?”劉煌龍建議。
方子業本能回道:“現在李琦教授跟著的是我的老師鄧勇教授,我可不敢這么提。”
“關啟全老師也正好可以帶組了。”方子業意有所指說。
劉煌龍屬于是‘空降’的外來大佬,資歷上算起來是關啟全等人的師弟。
所以,其實劉煌龍在手外科的日子也不算特別好過。
方子業幫著抽走一位副教授,正好可以解決劉煌龍帶‘不熟的師兄’為下級的尷尬。
“那我得去問問王宗凱的意見!”
“你讓他跟你走,比跟著我還更不自在,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劉煌龍說。
朱全林聽到這里,便道:“要是凱哥不愿意,方教授你能看上我么?”
“你跟著瞎J8攪合什么?你不能走。”劉煌龍本能地看了朱全林一眼。
楊文征就不再提了,大概懂了劉煌龍的意思。
時間如水,一晃到了年末的跨年前夕。
跨年很美,方子業與洛聽竹二人也玩得很舒坦。擠煙花秀,當人堆堆,當別人的人頭背景……
鄂省禁煙火,所以煙花秀的人真的非常多。
兩人從景區擠出來后,有些喘氣,看著堵著的剎車車燈長龍,非常慶幸沒有開車過來。
然后就是地鐵、宵夜、歸家……
“你怎么這么色啊?我都沒想過你想的遺憾。”方子業整理睡衣的時候,瞪大了眼睛。
洛聽竹立刻囧了起來,雙手在空中拍:“不許這么說我。”
假期撞上了生理期,洛聽竹表達了一下遺憾,被方子業大聲說了出來,一瞬間耳根子都紅了。
“行行行,是我更覺得遺憾。”方子業好笑道。
其實,方子業近幾天真的沒有‘欲望’,上個月月末新院區的落定、醫院開會落實保肢中心的遠期規劃,手術,各種課題堆積下的方子業近乎于腳不沾地。
人在特別累的時候,能累到絕對清心寡欲。
洛聽竹低了低頭,某一刻又抬了起來:“師兄,你真的不想?”
“想能怎么辦?只會更難受,你能不能不要提了,我可不想干不當人的事情。”方子業刮了刮鼻子。
“正好,如果你沒有睡意的話,幫我看一看、整理一下這些表格和培訓內容。”
“我還是第一次單獨帶一個科室,有好多事情,可能了解得不是很完善,免得到時候出錯了。”方子業開始轉移話題。
“也行!”剛嗨了完,還才吃了宵夜,洛聽竹暫時也不想睡覺。
好事壞事都做不了,還不如投入到工作中轉移注意力。
十分鐘后,洛聽竹搖晃著膩歪:“師兄,你還說我,你看看你的手。”
“我看不到,擋住了。”方子業開始耍無賴!
他的手真的被擋住了。
洛聽竹也沒辦法,只能依著方子業。
過了一個素的節日……
洛聽竹看完了地圖規劃后,偏頭看向方子業:“師兄,我才發現,光谷的醫院競爭也挺大的哦。”
方子業坦然點頭:“當然,同濟醫院和省人醫的光谷院區都已經建立了起來。我們醫院這是吃了剩飯…”
“所以,更需要從急診打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