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方老師,外面有人來找你。”方子業與鄧勇袁威宏在辦公室里談‘過幾個月’規劃時,主任辦公室門外傳來值班師弟的喊聲。
“又有人來找你預約看診?”鄧勇抬起手表,時間已經指向下午的五點五十九分。
方子業的門診量有限,可還是有人找到了另類的辦法,那就是在工作日手術結束后,找本院的熟人推介過來。
方子業也是偶接偶拒,總不好都拒絕。
方子業搖了搖頭:“沒有啊?昨天肝膽外科鐘業偉哥邀約我拒了啊。”
方子業沒有和兩位老師客套匯報,徑直走了出去。
袁威宏和鄧勇二人都沒起身,鄧勇如今雖然是骨科行政大主任,但不是手外科主任,所以他經常來創傷外科的主任辦公室里混吃混喝。
方子業一出門,就看到了阮秋桃阿姨與劉高波,這一次的劉高波精氣神更足,徑直戴著腰圍走了過來。
這一次,劉夏沒有跟過來,她還在讀大學。
“劉叔,阮阿姨?你們這個月晚了一個星期啊?”方子業笑著打招呼。
正常來講,劉高波應該是月初來復診的,這都已經到了11號。
“嗯,家里有點事情耽擱了。”
“經過前兩次的化療,杜教授說我現在的康復情況非常好!”劉高波笑著道。
“所以允許我戴著腰圍走過來,我就想著來當面給方教授你道個謝。”
方子業趕緊把自己的胸牌戴上,走向了辦公室:“走,劉叔,我們去看看你復查的片子。”
現在的醫院是數字化系統,只要有病歷號就可以查看患者一切既往就診資料和當前就診資料。
劉高波和阮秋桃二人也沒有矯情,先跟著方子業來到了醫生辦公室。
方子業看過后點頭:“劉叔,您這身體狀態很可以啊,ca細胞阻滯消亡后,骨組織細胞的自生能力非常強。”
“可能我以前就是搞苦力的,身體素質還行吧。”
“之前我也沒感覺哪里不舒服,如果不是常規體檢,我都不知道自己長了個這玩意兒。”
“不過聽杜教授說,這一次的新化療方案非常好,如果可以徹底滅殺腫瘤細胞的話,不僅可以免除手術,而且對后續也沒有太大影響。”
“相當于就是做了一次小穿刺的切開術,不會影響到機體健康之類的?”
“這腫瘤不是毒啊?”劉高波到此,才敢正面面對自己的病情,直接說出腫瘤二字。
方子業聞言笑了起來:“劉叔,您們不是醫學從業者,所以對腫瘤的本質了解不是很清楚。”
“腫瘤細胞,從定義來說,就是異常增生的組織,它帶來的危害,并不是毒性傷害。”
“而是在瘋狂增長后,導致局部壓迫的占位性病變,內外分泌物增加,導致體內的激素等異常。”
“它分泌的東西,都是我們體內正常的,怎么可能會有毒呢?”
“當然,毒性是看劑量的,如果正常的激素過多或者過少,都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如果腫瘤組織沒有經過處理,造成了無限制的擴增,就會導致消耗性的疾病,將所有的能量都吸過去供它生長……”
“打個比方啊,就是一個怪物,吃得厲害,力氣也大。”
“食堂里的大鍋飯如果緊著他吃的話,他一個可以吃掉一百個人的。”
“但食堂里的食物量都是有限的,如果不管這個怪物才會餓死所有人,把它殺掉了,也就沒事了。”
“當然,要捕捉到它,和殺掉它的過程很有講究。”
“傳統的化療就是,給食堂里下藥,所有吃東西的人都一起吃,但這個藥,對人也有很大的毒副作用……”
“我們在做的微型循環截斷化療就是,圈定出來了這個怪物在兩個人之間,其基本原理是這樣子的……”
劉高波自己既然沒有那么害怕自己的病情了,方子業也就簡單地作了個比喻。
劉高波點了點頭:“那倒也是,就算毒死一個陪葬,也不影響大局,反正我們體內的細胞多嘛,正常每天都要死很多個。”
“我的管床醫生給我說過很多次了……”
“方教授,你怎么好久都沒來骨病科了呢?我聽骨病科的病人說,已經很久沒看到你過去過了。”
方子業關閉了電腦系統:“奧,杜教授他們的技術水平和專業程度其實比我好得多,我還過去干嘛?”
“而且科室里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忙,我們快開新院區了,到時候我還要去新院區。”
“不過劉叔你就不用特意去新院區了,一直都在這邊化療隨診就好。”
“根據預計,你們化療個四個療程,就可以進入到最后的手術環節了,不過劉叔你的情況會相對比較好一些,化療的效果非常精準。”
“所以可能不需要手術切除,只需要局部冷凍栓塞即可,然后再用骨水泥支撐起腰椎的椎體。這也是個小手術。”
阮秋桃到這時候,才開口說話:“謝謝方教授,讓你費心了。”
“沒事沒事,出力更多的是杜英山教授,你們應該多謝謝他。”方子業忙回。
阮秋桃道:“杜教授也是這次才私下里給我們說,我老公目前這情況,方教授你操作的微型循環儀,和其他人操作的手術質量就不一樣。”
“我老公之所以化療可以精準定位,和手術操作也有很大的關聯,這叫精準定位。”
“這可能是骨腫瘤下一個熱門發展方向和需要攻克的課題……”
“方教授,你有這樣的技術,其實應該多去骨腫瘤科的!”阮秋桃給了一個建議。
不過,畢竟她與方子業的關系也有點特殊,又趕緊道:“這是我個人的想法,方教授你是行業內的專家,你肯定比我們更懂咯。”
“我主要是看了太多的病友,所以才有感而發。”
方子業點頭說道:“阮阿姨,其實我們骨科的分工是相對比較明確的。”
“當然,下個月的新院區建立起來后,我們搬過去了,我也會接收一部分的骨腫瘤患者……”
阮秋桃則趕緊問:“方教授,那我們方不方便介紹一些病人過來呢?”
“你劉叔生病之后,也認識了不少的病友,他們知道你劉叔可以不切除手術就康復,其實很期待也來漢市治療。”
“其中一部分人還過來打聽過,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我們這一次也是追問了比較久,才從杜英山教授這里得知了實情。”
方子業聞言,眼珠子閃了閃,道:“阮阿姨,其實,您提出來這件事,我理應不拒絕的。”
“只是吧,從沙市轉來漢市的確非常奔波,這不僅會增加患者的經濟負擔,還要承受奔波勞碌和諸多不便。”
“沙市的湘雅幾個醫院以及腫瘤醫院的治療水平也相當不錯,其實沒有必要特意往漢市轉。”
“而且!”
“說到底,之前劉叔是在湘雅三醫院住院的……”方子業知道阮秋桃的一些意思,但也不好明說。
肯定有人找過阮秋桃,托過關系。
但方子業也不好為了給阮秋桃面子,就把阮秋桃推薦過來的患者全盤接收!
即便她是洛聽竹的母親。
除非是特別親的人,方子業才會“冒險”出面,否則的話,如果是阮秋桃為了自己或者劉高波的事業線推介病人?
那方子業就只能把這件事交給洛聽竹來處理了。
“方教授,您的意思是?”阮秋桃聽出了方子業聲音中的為難。
方子業摸了摸鼻子:“阿姨,年少輕狂,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就只能在岸邊走,稍微有點小動作就會被盯上。”
“所以,您如果是想讓我安排什么人啊?”
“這是肯定做不到的。”
“但如果是您非常親近的人,我可以想想其他辦法!”方子業如實回答。
不能謀私住院,是不能在進出院手續的過程中,收斂好處,相當于是方子業把別人設的盤給改了模樣。
并不代表方子業不能為了自己的親人到處求人。
交易是交易,明面上的人情是人情。
交易可以持續,認清就是用一次少一次那種了。
劉高波聽到這,就用手碰了碰阮秋桃,示意她不用繼續往后說了。
“方教授,那沒事兒,我回去給我的那些病友說。”劉高波主動回道。
“謝謝劉叔體諒。”方子業也回得直接,沒有委婉的余地。
走人情靠臉,走關系靠門路,兩者的本質不同。
為了找到方子業,要方子業去賣掉自己的人情,這樣的人情,劉高波還不上,也就不可能乘這把風了。
畢竟說起來,他也不過是洛聽竹的繼父。
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劉高波和阮秋桃后,方子業的內心并無其他波動。
為了劉高波去賣臉,這是沒問題的。
但為了劉高波的進步去賣臉,方子業也賣不起,更沒有這樣的必要。
方子業與劉高波談話的時間不短,袁威宏已經出了主任辦公室。
“剛剛出去的那個大姐,就是聽竹的母親啊?”袁威宏聲音溫潤。
“嗯,一直都在骨病科住院,目前效果挺好的,可以免一刀。”方子業回答。
“那挺好嘞,我聽說,這種情況,在我們醫院目前評估下來,就只有三例。”
袁威宏點了點方子業的鼻子:“你又藏私!”
“沒學明白不能怪我藏私。”
方子業極力反駁,開始就要扒開自己的白大褂:“師父,我發誓,我在用心教,掏心窩子!”
“去去去,你現在怎么這么皮?”袁威宏意識到自己現在和方子業也越來越隨意了,好似這不是自己的學生,而是個老朋友。
沒辦法,袁威宏現在滿柰子想的都是‘國手級’的傳說,所以總是在想方子業是不是留了一手。
方子業給袁威宏來了一記回旋鏢:“謝謝師父賜摘師門第一桃,耳提面命,字字珠璣,恨不得……”
當初這段把袁威宏感動得差點落淚的文字,現在成了最大的背刺,袁威宏當場恨不得原地跳起來給方子業一大巴掌。
可揚起了手,又還是落不下去。
悻悻地刮了刮鼻子:“和你說兩件事。”
“第一件事,我一個非常要好的老哥要來了。”
“第二件事,你一個非常要好的老哥要來了。”
方子業聽了,雙眼立刻一亮,這總算是一個超級好的消息了:“孫師兄和蘇梟大哥什么時候到?”
蘇梟是鄧勇的第一個學生,年紀比袁威宏還要大,今年已經四十三歲,年輕有為,早早地就任了三峽大學附屬醫院的骨科主任,就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副院長!
至于方子業的要好老哥,那肯定是他的入門引路人孫紹青師兄了,孫紹青師兄,當年已經博士一年級了,被自己的老師強壓著再繼續管床幾個月,就是為了給自己教學。
“這都才過了申請,你急什么啊?”袁威宏說。
“預計是明年一月份。”
“這兩個人,是給你帶過去分院的進修醫生,其他的進修名額,依舊在我們本院。”
“嗯,這兩個單獨的名額,是你獨有的,醫院的進修辦非常給面子。”
方子業聞言,眼珠子轉了轉;“師父,您把孫師兄派個我還行?蘇梟老師他?”
“你又不是沒有幫過蘇梟的忙,現在他快提名副院長了!”
“把他派你那里啊,正合適,你也好有用得順手的人。”
“不然的話,我從哪里給你找一個副高帶過去?”袁威宏目光幽怨。
下個月的行政與人事安排,這個月就得搞定。
彭隆突然離職,讓袁威宏有些搓手不及,之前的一些規劃全盤落空,甚至自己組內的人事陳設都得改。
副教授可不是沒用的。
方子業默然一陣,想來剛剛袁威宏和鄧勇在討論的就是自己該帶誰過去的事情。
方子業建議道:“師父,師弟的話,我把天羅留給你,揭翰我帶過去。”
“可以么?”
“為什么不是你把天羅帶過去?把揭翰留給我?”袁威宏反問。
“那更好。師父,你快收了揭翰這個妖孽吧。”方子業找到臺階就下。
他之所以選揭翰,就是因為揭翰的綜合專業水平不如蘭天羅,且還很煩人,這叫退而求其次,總不能跟自己的師父搶人。
“去去去,要帶就都帶過去!”
袁威宏回完,看到方子業的目光流轉不定,又低聲道:“趁著師父現在還沒有帶組,還沒有帶科室,你早點占便宜。”
“等你師父自己要單獨起來后,就沒有你這樣的好事了。”
袁威宏說的是實話,現在他可以大方,是因為方子業走在了他前面,所以他愿意把自己堆給方子業。
否則的話,兩個學生方子業一個都帶不走。
方子業聞言,牙齒露白,笑得那叫一個人畜無害。
袁威宏意識到自己裝.逼失敗,就自己帶組帶科室的這段時間,如果不是方子業回來,創傷外科現在姓不姓創傷外科都不一定。
自己要裝方子業就給了裝的機會,反正方子業在這方面,一直都很給面子。
最后是袁威宏自己蚌埠住了。
袁威宏趕緊轉移話題歸正:“彭隆走了,我們科室的副高缺席,你說是內部待提為好,還是再高薪引進一個更好?”
“而且,我們創傷外科目前的人手還是太少了,明年必須找醫院要一波不定額權限。”
所謂不定額權限,就是科室非常牛逼,發展非常迅速,對人才的需求量非常大,所以不設名額上限。
但必須是寧缺毋濫,寧愿把所有人都刷掉的那種。
這種招聘模式的啟動,上下波動幅度都很大,因為不固定名額,可能一個人都招不到。
“師父,人事的事情,您和鄧老師商量著來,或者和宮老師商量著來,我不干預。”
“聲音太多了,會更雜更亂,我就是個做事的小嘍啰,您千萬別問我。”
“我自己留人都留不住。”方子業不接話茬。
“廖鎵還是走了?”袁威宏的眉頭暗皺,這可能就是方子業近些年,最大的坎坷了吧。
“走了,非常利索,甚至可能不回國的那種。”方子業點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前程和盤算。”
“相遇就是緣分,這個世界永遠都是這樣,有人來就有人走。”
“你師父我當年,也有一些好朋友,如今也是天各一方。”
“你是運氣好,所以錦環和源培都有留院的方式,但?”
“你縱觀我們科室的其他人,哪一個不是單屆孤木?”
“甚至可能是師門孤木。”
“我且問你,如果以后,揭翰和蘭天羅都留不了院,你是什么心情?”
袁威宏問了一個扎心的問題,而且還非常客觀地道:“師兄弟的感情是處出來的,并不是你們一起做得課題多就感情更深!!!”
“并不是只有做科研才臭味相投。”
“男人三大鐵感情,沒有一起做科研的說法。”
袁威宏說完就轉步離開。
方子業抿嘴笑了笑,脫下白大褂也就去了醫生辦公室里。
人生這兩個字太簡單了,完全無法描述人生的經歷,但人生這兩個字也太哲學了,它足以概括一切。
起起落落,都只能是它的定語,改不了它作為核心詞的本質。
晚上,視頻會議!
三上三下的六窗口模式變成了三上兩下。
會議的主持發起人從廖鎵改成了聶明賢。
所有人的神色都仿佛非常正常。
聶明賢道:“第二期臨床試驗的第二周試驗結果也已經陸續出爐了,第一期臨床試驗的第一周化療患者的第二次化療的結果也已經逐漸收尾……”
“第二期臨床試驗的結果是擴大化模式,我這邊已經接收到了魔都一些老師的數據反饋,子業,我們整理之后都發群里面吧,還是要找一找異常值的。”
聶明賢說完后,蘭天羅馬上跟上。
方子業一直都沒說話,等到這幾個人都講完了自己的內容后,便收拾了一下桌面:“我這邊的數據還沒來得及整理。我明天再匯報給你們吧。”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元旦節是出行的高峰期,你們最好提前作好療養院科研區域的交接。”
“提前來或者把票買好。”
“聶哥,你就再繼續留一段時間療養院吧,到時候跟著李永軍教授一起回漢市!”方子業道。
聶明賢點頭道:“好。”
“另外,我最近也已經托朋友在打聽業內有哪些人的動物試驗是做得比較好的。”
“廖哥有自主的選擇,我們都尊重他的選擇,但空懸出來的位置,我們都沒有時間去頂起來,只能再招一個團隊。”
“另外,聶哥,你近期記得申請一下副教授的填報,我們創傷外科,下一個升副教授的名額,是給你的。”
“專業副高的名額,則是張子曦和秦葛羅。”
“今年我們創傷外科獨占一個名額,是我們外科系統多出來的那一個,醫院直接給了我們創傷外科。”
聶明賢聞言,眉頭先一緊,而后快速搖頭:“我又不搞教學,我拿副教授的頭銜有個毛用。”
“你把這個給聶雪華老哥吧,他都主治這么久了,沒有專業副高資源,給一個教學副高,也能多拿些補貼。”
“中南醫院創傷外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
方子業愣了愣:“你在這里還有眼線?”
洛聽竹也好奇地看著聶明賢。
聶明賢道:“你忘記我老婆是什么身份了啊?別人好歹也是醫院里的副教授好吧,如果盯著一個科室,沒有多少信息是盲區。”
“子業,我也給你透個底。”
“在沒有建立創傷血管中心之前,我不會輕易回中南醫院搞專業的!”
“這是我和我老師商量之后的底線,所以?”
“你們不用管我,療養院會負責我的晉升問題。”
聶明賢有他路可選。
“可以了,其他的你們四個私下里交接吧,我先撤了。”聶明賢笑著擺手,掛斷了視頻會議。
聶明賢是主持,一掛就解散了會議。
四人就只能轉群視頻。
重新打開了視頻后,方子業問道:“聽竹,療養院里的其他教授們怎么說?胡青元他們還能繼續待在科研區嗎?”
“他們幾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我暫時不打算動。”
蘭天羅道:“師兄,你也太小看你的資歷了。”
“療養院一直都沒收你的位置,你放幾個學生在這里他們還才放心。”
“只是現在啊,你那個科研助理倒是不好放位置了。”
“本來,我還以為她和胡青元有戲,但胡青元貌似有點看不上。”
方子業的科研助理是韓靜宜。
方子業說:“本來兩個人就不是一個層級的。”
“我從來不點這樣的鴛鴦譜,也就是你們在那里瞎搞。”
胡青元,一個隨便玩一玩就能保研,打打游戲開開直播就掙錢不比現在方子業的人,怎么會看得上韓靜宜?
韓靜宜如果沒有方子業科研助理的身份,胡青元有心玩一玩還可能臨時湊一湊,但她畢竟是啊,胡青元得有多作,才會拿自己老師的科研助理耍著玩?
揭翰聽完,回道:“師兄,我打算又短休一段時間,補一補臨床操作。”
“好!”
“也該補一補臨床操作了。”方子業點頭同意了。
方子業最后看向洛聽竹,洛聽竹道:“師兄,我做完現在的課題就回來了。”
“正好為我的博士后課題搞一個簡單的開題報告。”
“不然拿了錢,什么事情都沒做,我怕醫院找我麻煩。”
進到博士后流動站工作的,也需要出站答辯,雖然沒有學歷學位證書,可醫院是給錢的。
你沒有相關的產出和東西,不好交代。
而博士后流動站的補貼,不比本院的新晉醫生少,甚至更多。
方子業聞言,道:“聽竹,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先不回來。療養院那邊。”
“師兄,我們私下里聊吧。”洛聽竹少有地主動打斷了方子業。
蘭天羅意會:“啊哈,時間也不早了,我要去報告了,你們慢慢聊。”
揭翰:“師兄,師姐,我也要休息了。”
一下子,群聊視頻就變成了私聊。
群聊視頻只是顯示狀態,如果沒人加入,別人是聽不到內容的。
洛聽竹這才道:“師兄,雖然療養院的資源更好,但是我就算是沒有這里的資源積累,應該也能有比較不錯的發展。”
“我已經多留了將近四個月,我想得非常清楚了。”
“我不想異地!”洛聽竹這一次,非常有自己的主見。
方子業與洛聽竹異地過不止一次。
以前是出國的跨國戀,而后好不容易在恩市聚到了,中南醫院的韓元曉又出了問題,方子業又從恩市回了漢市,兩人再次處于異地狀態。
洛聽竹固然與方子業聊起過未來和發展,各自的想法。
但親自體驗過后,各有抉擇。
方子業則道:“聽竹,主要是你總是這么跟著我跑,我會覺得很愧疚…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么……”
洛聽竹要做麻醉科的標模,對麻醉解剖學基礎模型進行重構,這可不是一般的單位可以撐得起來的。
“我是有自己的想法啊,我仔細分析過了,我能做得出來,并不一定要完全依靠療養院。”
“固然,這里的氛圍更好,資源更足。”
“但師兄,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療養院里。”
方子業搖頭:“聽竹,話不用這么絕對,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絕對的不可能。”
“于我個人而言,你在療養院里非常好,臨床有臨床,科研有科研,醫療糾紛少,收入不少,科研氛圍好!”
“相對而言,最適合你了。”
“更重要的是,每一個病種的麻醉都很有挑戰性。”方子業也在非常客觀的分析。
洛聽竹聞言,沉默了一下。
比起中南醫院,療養院里的麻醉顯然更有意思!
方子業道:“聽竹,你以為我想我們異地么?”
“只是我覺得真的不用急這么一時半會兒。”
“年后,我們就要訂婚,然后結婚,婚假過完之后,漢市的外科療養病區就建起來了。”
“你們麻醉科不往這里搬還能搬去哪里?”
“你從恩市療養院過來,那就是元老,你如果現在就走了,到時候再被抽調進去,那就是新人。”
“三個月!”
“就三個月了。”方子業給洛聽竹比劃了一個OK手勢。
這不是洛聽竹矯情,或者太過于黏人。而是洛聽竹真的有充分任性的退路。
方子業其實也有,可是,方子業也沒有那么沖動,就直接放下中南醫院,或者放掉療養院。
洛聽竹沉默了,對著方子業笑了笑后,有點委屈道:“師兄,可是我想你了。”
這是洛聽竹很少出現過的少女態,此刻的她,不再是一個冰山,不再是一個生人勿進的天才少女,就只是一個等著男朋友寵的熱戀女孩。
“你其實不是想我了,是你自己還沒有走出心結,你覺得你讓我受了委屈,所以你才想來陪我。”
“這是愧疚心理,是致歉彌補心理,不是深思熟慮后的計較。”
“你可以看不到,但我不能視而不見。”
“我們見面也很多啊,你周末可以來找我,漢市距離恩市也不算特別遠……”
洛聽竹聞言,漸漸冷靜下來,只是眼神有點拉絲,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走出來。
畢竟,廖鎵的離開,也讓她很不習慣。
聶明賢在試驗室里,喊錯了很多聲老聶。
蘭天羅和揭翰也偶爾會說,打電話給廖哥。
甚至她自己,都下意識地撥打了至少三次廖鎵的電話。
那不是單純的朋友關系,而是伙伴、科研團隊,被認可的核心成員,是團隊真的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要找到這種技術的人,非常困難。
每個人都基本上被卡得很死。
如果沒有香蔡的因素,廖鎵至少會晚兩個月才會離開,而這兩個月時間,足夠團隊多做非常多的事情了。
“真的,不要有愧疚心理。”方子業伸了伸手。
“好!”洛聽竹又點了點頭。
翌日,周五。
交班的時候,很多人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往彭隆的身上瞥。
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墻,彭隆的突然離職,影響的不僅僅是創傷外科的結構,還對一些博士和碩士都打擊不小。
堂堂中南醫院的副教授也會離職,那他們拼的留院又是啥?拼的博士又是什么東西?
不過,今天的主旋律并不是彭隆離職的事情。
周五,是最后一個工作日。
袁威宏目前還是行政主任,在交班結束后,便道:“十二月份一過,我們醫院的下半年專科住院周轉率、住院時長等數據結果就會出來。”
“相比起上半年,我們科室的新手術占比,略有提升,但提升不大。”
“這里面的涉及因素很多,鄧教授和韓元曉教授的臨時調動,對我們的手術結構影響非常大。”
“但好在,宮家和老師在下半年來到我們醫院助陣,這才讓我們的數據相比起上半年,不會顯得看起來就拉胯了。”
“關于這個月的后半個月,我有這么幾個想法。”
“那就是以宮老師為中心,多開展教學手術,開展練功房里的教學大小課,多開展教學查房。”
“讓我們醫院的碩士、博士,本院醫師,都有足夠的臨床參與感,培養外科氛圍。”
“與此同時,我們創傷外科的基礎科研進展也是比較迅猛的,根據小道消息啊,我們創傷外科的基礎科研產出,本年度于骨科位居第一。”
“僅次于腫瘤科。”
“為什么會次于腫瘤科,原因大家都懂,我就不多辨析了。”
“我們工作的最核心,還是臨床,做好臨床手術,接待好臨床病人。”
“所以,在這里,我還是要批評兩個人。”
“第一個跟班住院總曹農,監管不力!導致本周出現了兩處醫囑錯誤。”
“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誤,也是不該出現在我們科室里的錯誤。”
“第二個,住院總金宏洲。”
“金宏洲,住院醫師的培訓工作還是要一定程度的加強!”
袁威宏并沒有去找管床醫生麻煩,只是把責任落下到住院總和跟班住院總身上。
此刻,站在外圍的一個小碩士非常緊張地低下頭,戰戰兢兢。
金宏洲馬上接鍋:“好的,袁主任,我以后一定再加強一下管床醫生術前和術后醫囑的培訓工作。”
袁威宏馬上飄過話題,雙手杵著下巴:“當然,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那就是今年的博導和碩導申報工作已經開始了!”
“宮老師,您也要申請一下的,我到時候讓李源培把資料整理出來,您簽個字就行。”
宮家和自己的研究生都沒帶過來,畢竟學校不同。
所以,在這里宮家和沒有幫手。
聽到這話,陳芳副教授馬上回道:“袁主任,宮老師的申請表格,我已經打印簽完字提交上去了。”
消息是前天中午發的,陳芳昨天就把程序走完,這也是侍奉得非常好。
沒辦法啊,這就是國手級大佬的江湖魅力。
“提交了就行,我就是怕到時候出現誤會。”袁威宏回道。
“其他也就沒有什么了,宮老師還有什么要說的嗎?”袁威宏把話題交給宮家和。
宮家和聞言,清了清嗓子:“袁主任,今天還真的有點事情。”
“宮老師你說。”袁威宏表情非常嚴肅。
宮家和一直都非常低調,今天有話要說,想來就不會是小事。
“有人問我,這邊有沒有工作機會。”
“本來我是打算私下里說的,但既然氛圍都到這里了,我也就不藏著了吧。”
“我們醫院的招聘公告,是醫院統一發布的,還是專科自行申請即可?”宮家和的聲色非常嚴肅。
醫院統一發布,那就是統計專科的需求量,統計成表。
專科自行申請,則是特殊時候特殊處理,隨時都可以發布招聘公告。
彭隆一聽這話,當時就尷了個尬!
愕然地轉頭看向了宮家和教授的方向。
袁威宏也有點啞口。
這時候,袁威宏才突然意識到,宮家和教授作為全國都非常頂級的大教授,他要招幾個人,那就是跟玩兒似的。
甚至可能拉一兩個教授過來都不在話下。
可能彭隆不提辭職的事情,宮家和還不好開口,但有了這樣的豁口,就正好是宮家和出手的時機了。
宮家和這是在表態。
TM的老子以后就是創傷外科的一員,要走的,不服氣的,趕緊走,走多少老子招多少。
誰愛和袁威宏發脾氣我管不了,但是千萬別和我發脾氣。
袁威宏本想著再給彭隆一個回心轉意的機會。
但現在,宮家和教授主動出面,直接把彭隆的后路給堵死了。
這是宮家和立威的方式!
很委婉,但也很剛硬。
袁威宏趕緊回:“宮老師,都可以的。”
“您推薦的人,醫院可以給專用通道的!”
每個醫院,都有常年不設時限的高級通道,那叫超級人才引進,比方子業之類的博士能拿到的人才引進更香的規格都有。
“嗯,那就行。”
“辛苦袁主任到時候給人事科提一下。”宮家和的聲音不冷不淡。
宮家和來醫院幾個月,都非常低調,只做自己的本分。
除了今天。
為什么會是今天,而不是昨天?
那不該問宮家和,要問彭隆了。
彭隆所有的余地和退路都沒有了,宮家和直接把彭隆身后的地都挖了!
“那宮老師,我們開始查房?一邊送周一的手術?”袁威宏的聲音有點討好。
“嗯,好!”宮家和點了點頭。
眾人盡皆起身,宮家和徑直而去。
袁威宏等人則是不由自主地看了方子業所在方向一眼,方子業則是很無辜地翻了翻手,雙眼都是無辜。
今天的事情和我沒關系啊?
有人來,就有人走。
有人走,就必然有人來,你既然說了要走,有時候你就不得不走……
成年人就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即便只是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