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早餐樓層,方子業與蘭天羅、揭翰三小只圍坐著。
方子業的身前擺著一杯粥,一顆煮雞蛋,他還啃著一截玉米。
方子業的斜對面,蘭天羅放下手機,搖了搖頭:“廖教授還是不接電話,我估計是真生氣了。”
方子業給揭翰蘭天羅兩人都說了洛聽竹早上轉告的事情后,揭翰兩人分別聯系了廖鎵,都無濟于事。
揭翰道:“聶明賢大哥發信息來了。”
方子業與蘭天羅趕緊湊上前看。
聶明賢:“這件事洛聽竹做得真的不太厚道,這并不是差錢和心思好壞的事情。”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香蔡的存在不是因為廖鎵,香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是因為他恰好出了那一家酒吧。”
“這世界可憐人多得很,如果真有這份心思,多多去做公益不就得了,為什么非得在廖鎵的頭上敲一棍子呢?”
“當然,這件事我也不表態,因為我也看不懂廖鎵到底要干嘛。上也沒上,下也沒下。”
聶明賢也說得很直白。
廖鎵并未把香蔡給推了,但他也沒有讓香蔡直接下車、脫離虎口!
“聶哥,你能聯系上廖教授么?”
“事情都發生了,我不解釋任何,但有錯咱也只能認,該道歉道歉,該賠禮賠禮啊!”方子業道。
洛聽竹是自己的媳婦兒,自己是小隊的‘隊長’,方子業必須要出面解決問題。
現在這局面,就算是說服陳希薟讓陳希薟再把香蔡送回恩市也無用。
“鬼知道他在哪里啊?我又不能綁著他,我也是聽揭翰說他生氣了才知道他生氣了。”
“按照他脾氣,現在不知道在哪個酒店。”
“賠禮歸賠禮,道歉歸道歉,那是我們的態度,接不接受是廖鎵的個人選擇。”
“方子業,我和廖鎵只是朋友,不是上下級。”聶明賢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方子業也不再繼續糾結:“那聶哥你先忙你的。”
“師兄,我這邊忙完之后,就回恩市去吧!”蘭天羅是洛聽竹的弟弟,生怕這件事讓二人生嫌隙。
站在蘭天羅的角度,他也覺得,團隊里如果有廖鎵這么一尊大神,可謂是虎已生爪,龍得入淵。
“好,你們也學著從多角度思考問題。”
“廖鎵教授的意思估計是,與香蔡遭遇相同或類似的人多得很,洛聽竹和陳希薟兩個人實在是有點管得太寬了。”
“當然,如果從陳希薟和洛聽竹的角度看問題,他們也會覺得廖鎵這個人太不靠譜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把別人姑娘給糟.蹋了。”方子業道。
揭翰說道:“其實也不算糟.蹋吧,廖鎵副教授如果愿意改善,即便是相差了十六七歲,但他的相貌、學識、人品,一點不差。”
“沒收山之前的浪蕩,也不算是什么,對吧?”
方子業笑著道:“那你們也就別在網上噴什么找老實人的段子了。”
蘭天羅和揭翰二人正打算回話,袁威宏從遠處走近,喊了一聲:“子業,過來聊一聊。”
揭翰和蘭天羅二人便欲言又止。
只是,二人本以為袁威宏會直接帶著方子業跑路,可沒想到,袁威宏給方子業指了方向后,就又走向二人,拍了拍他們的后背后道。
“你們兩個也收拾一下嘴角,張穎老師對你們兩個也很感興趣,特意讓我過來邀你們兩個過去聊一聊。”
蘭天羅不知道方子業要去見誰,但他的確認識張穎教授,目前華國創傷外科分會的副主任委員,京都大學人民醫院創傷外科的行政主任,骨科副主任。
去年,方子業在中南醫院舉辦學術報告的時候,他們就到過漢市大學醫學部的學術報告廳。
“張穎老師叫我們?”蘭天羅不敢相信。
“有什么嘛,外人看團隊,只看課題領頭人,那劉煌龍最近的邀約數不勝數。”
“真正內行的人,看團隊肯定是看核心。”
“走吧走吧。”
等兩人站了起來,袁威宏才道:“我這個頭發,沒亂吧?”
兩人知道袁威宏指的是他的頭發有沒有很好地遮住地中海。
認真端詳完后就點頭:“非常帥,師父。”
“江老師、鐘老師。”方子業靠近后,客氣地與江保國、鐘軍宇兩人打招呼。
劉煌龍正好從桌子上站起來:“子業,我還有點事,你陪著江老師和鐘老師聊一聊。”
“江老師,鐘老師,等會兒見。”劉煌龍欠身走開。
“方子業你吃過沒有?”鐘軍宇和江保國二人都未起身。
“剛好吃完,我師父就過來說,江老師和鐘老師你們找我!”方子業回道,稍微收攏了一下西裝的衣角后,也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二人對面,雙腳并攏,顯得更精神奕奕。
江保國教授道:“方教授,我之前都還不知道,你這一次打算在手外科分會場分享的內容叫微型循環儀介入的神經埋養術?”
“昨天鐘軍宇教授還特意強調了一下你的講座標題。”
方子業笑謙虛道:“江老師,讓您笑話了,我一直都在吃老本。”
江保國卻不是好糊弄的:“術是術,理是理,道歸道。”
“說起來術都是外表,更重要的還是內核。”
“你所說的這個神經埋養術,與我理解的,應該沒差異吧?”
方子業在手外科提出過幾個概念。
一個是功能重建術,一個是斷肢栽植術。
功能重建術是現有的,在方子業的手里進一步發揚傳承。
可斷肢栽植術,卻是實實在在脫離于斷肢再植術,卻完全游離在斷肢再植術之外的術式,打破了斷肢存續的時間,堪稱奇跡!
因此,今天方子業突然拋出來這個提法,使得江保國教授也不得不在意。
“江老師,目前只是一個思維雛形,還沒有來得及優化,主要骨架都沒有搭建完,只有理論的小支線。”方子業回道。
這一次的方子業,采取了更加隱晦的點射形式,并不敢像之前對張利民院士那邊點對點的獨射了。
有過與張利民教授的相處經驗,方子業也知道這么做的可怕之處,所以就選擇直鉤釣魚的形式,愿者上鉤。
華中協和醫院的鐘軍宇就明顯感興趣了,所以才把這個課題的提法說給了江保國。
所謂神經埋養法,顧名思義,就是埋養種子,收獲種子生長之后的整體咯。
“能不能大概說一說理論骨架?”江保國問。
方子業看了一眼掛鐘上的時間,才七點二十三,距離八點鐘的會議正式開場還有半個多小時,完全來得及。
但方子業還是選擇長話短說:“張力——應力法則與微循環截斷理論。”
“自體腹部皮瓣康養法。”
鐘軍宇教授道:“江教授,今年的年中,我們方子業教授,就曾在一次學術會議中,特意提到過張力應力法則。”
“我們骨科的骨骼細胞自身就存在分裂復原的能力,目前認知的是半月板與韌帶都屬于不可再生組織……”
“然而在伊里扎洛夫環應用后,肌肉、神經、血管都在進行細胞分裂。”
“當時方子業只是提及了這兩個理論,并未進一步深入,但我估計,方教授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思維體系。”
“他一直都說,這兩個理論的聯用,所有人都可以去調用,但?”鐘軍宇并未把話說完。
有時候,理論融合看起來簡單且自然。
可要找到關鍵的一步,卻是千難萬難。
微型循環儀與手外科的斷肢栽植術,是天造地設之和,可誰又能想到,方子業將其與肢體離斷術的理論聯合起來后,設計了微循環截斷理論。
而后再構架了微型循環儀與骨腫瘤化療聯用的課題?
“方教授,能不能更細地說明一下呀?太抽象了也聽不出什么東西。”江保國來了興趣。
他曾經就做過‘小間隙套接修復周圍神經技術及新型套接材料’課題。
如果是一般的教授,方子業可能會說等會兒就知道了這種賣關子的話。
但這個課題是手外科的講題,江保國教授是創傷外科的頂級領軍者,未必會去手外科分會場。
“根據張力應力法則,生物組織受到緩慢、持續牽伸產生一定的張力,可刺激組織的再生和活躍生長,其生長方式同胎兒組織一致,均為相同的細胞有絲分裂。”
“根據目前的相應研究,可以發現神經牽拉延長的核心機制為:通過持續、緩慢的機械牽拉(0.51.0mm/日),激活組織再生信號通路(如mTOR、HIF1α)。”
“以上是神經延長術的基本內核。”
“神經組織具有自己的特異性:施萬細胞機械敏感性通道PIEZO1被激活,促進神經鞘再生。”
“軸突生長錐對張力響應閾值:≥5應變可啟動再生程序。”
“當前認為,神經牽拉延長術的禁忌證為神經纖維化>50、牽拉區血供不足(毛細血管密度<10/mm)。”
“神經纖維化過重,目前還沒有比較好的解決方案,但是針對牽拉區血供不足這一點,我覺得我們之前研究的微循環截斷術,可以深入一下。”
方子業這一下子算是將基本骨架都立起來了。
可江保國在神經外科的研究也沒有這么深入,很多數據也都是似懂非懂。
仔細審視了一會兒后,江保國教授才道:“看來方教授這是已經有了比較充分的準備啊?”
方子業聞言笑了笑道:“江老師,這個提法,我一直都沒有瞞著,也是看著其他的老師都沒有往這方面更加深入過。”
“所以就想著去試一試……”
江保國聞言點頭:“方教授思維敏捷,年少有為,果然聰慧。”
“我聽鐘教授說,這一次COA的核心主題,也就是創新展區里的人工智能義肢展品,也是方教授您主持的杰作?”
“還有那骨缺損的個體化4維實時打印的假體機器,也是方教授你帶隊立起來的項目?”
江保國重新審視了方子業,目光慢慢拉絲。
如果說,之前聽說了方子業在做的事情,他只會覺得這個年輕人非常不錯,想法和思維非常新穎。
現在,方子業身上竟然有這么多積累,就不得不讓他必須重新審視面前的年輕人。
都做過基礎課題,自然知道每一個課題,都需要自己一點一滴地去累積,耗費不知道多少腦細胞,才有可能將積累加身。
方子業道:“江老師,我只是協助者,主持牽頭的人還是同濟醫院里的段宏教授,不敢居功。”
鐘軍宇摸了摸自己的領帶,低聲道:“江教授與裘正華老教授的關系極好,這一次之所以來看你,就是裘老教授的交代。”
“所以方子業你也不必太過拘謹。”
“咱們骨科那兩位老教授對方子業教授你獨有厚愛,這不是秘密了。”
方子業愣了愣,看向江保國。
江保國沒有反駁,這本就是他說給鐘軍宇的話。
方子業平靜地吸了一口氣,依舊堅持道:“江老師,也謝謝您的關切,不過這兩個課題,我的確出力不多。”
鐘軍宇沒好氣道:“對,你出內核,出力的是別人。”
“你這么怕段宏搞毛啊?”
方子業依舊堅持說:“鐘老師,這不是怕,這是對前輩的尊敬。”
江保國也不再糾結:“好好搞。”
“神經缺損、神經壞死,目前是全世界都面臨地巨大困境,屬于當前醫療界的囚籠之一。”
“如果誰能夠先突破,就能打開自骨折領域后的新一輪骨架。”
“骨折、骨缺損與正常人體功能息息相關,神經壞死、神經缺損,與人類追求更好的幸福生活主旨密不可分。”
“站得起來和能站起來走路,是兩個層級的事情。”
“我們期待方教授你早日有所突破,如果需要幫忙的話,也可以隨時聯系我,我會盡所能地予以幫助。”
江保國說完,又道:“不過鄂省的醫療底蘊一向雄厚,漢市更是鄂省醫學技術和科研基礎集群之地,倒是也不用我們這些外地人費心了。”
鐘軍宇面對江保國教授只是略尊敬,并不止于頂禮膜拜那種。
江保國能夠上院士,那是他的機緣和積累夠了,并不代表鐘軍宇教授在他面前毫無建樹,毫無份量。
“江教授,這您就謬贊了。”
“我們也還有很多發展不到位的地方,只能說各方面的專業人才都有,只是不夠頂尖。”
鐘軍宇表態明確,我們會支持方子業,但是高精尖的人才不多,可做一些常規的事情,沒有絲毫問題。
至于我們鄂省的骨科會不會支起方子業這個代表,這就更不用江教授您費心了。
一個院士能夠帶來的資源傾斜,任何人都無法估量。
對于一個省的專科,既有裨益。
一個專科,想要在全國登頂且一直登頂,除了特殊機密部門,一定是先要有一個‘院士’后,再持續不斷地產出‘院士’。
所以,目前鄂省要做的,就是先產出一個。
不管花費多大的代價都得推開這厚重的大門。
江保國教授道:“誰說鄂省沒有頂尖人才的?整個骨科都快被你們填滿了。”
“一個方子業,至少頂得上五個頂尖人才。”
COA的開幕式,就隨著時間的推行,慢步推行而開。
會場和分會場太多,各個分會場各行屬于自己的開幕式,不再走任何形式主義。
上午的七點四十五分,本來說不在開幕式出現的唐福培教授,出現在了創傷外科的分會場,而后就直接朝著方子業走來。
“唐,唐老師!”方子業看到唐福培非常錯愕。
如果唐福培要來,那么肯定會提前就看到他的行程安排,就算是不歸中南醫院去接送,方子業也肯定會關注他的行程。
“子業,你跟我去國際骨科會場!”
“你分享的課件是全英文形式的吧?”唐福培問。
方子業搖頭:“沒有啊?”
方子業可以脫稿發言,也可以全英文講座,更可以全英文PPT,但方子業申請的一直都是創傷外科分會場,沒有老外參與,方子業從來不裝這個逼。
“沒有就臨時改一下。”
“張興澤教授把你上午場次的發言順序調到了十一點半。”唐福培道。
這種臨時把講座抽離的事情,方子業從未聽說過。便問道:“唐老師,為什么啊?”
“你先別管,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過去之后,你參加完開幕式,就開始翻譯。”
“現在用人工智能翻譯也比較快。至少不會有單詞拼寫錯誤。”唐福培道。
只是單純的翻譯當然簡單,越是高端的學術會議,就越沒有長句,全都是常見的短語提綱性的內容。
翻譯起來相對簡單。
既然唐福培老師都這么說了,方子業也只能跟著走啊,背著包的他,半路還是給自己的兩位老師發了條信息匯報。
袁威宏和鄧勇兩人各自說了聲好。
于是,方子業就來到了不少老外匯集的國際骨科會場。
首先就是這一次COA的大會主席張興澤教授開始簡短的發言,用兩分鐘的時間表示了對所有來賓的歡迎,而后侃侃而談華國骨科的發展,離不開世界骨科的發展史。
便將后續的發言,交給了外賓代表馬來西亞骨科協會主席薩巴爾·阿菲安·莫赫塔爾(SabarulAfianMokhtar)和澳大利亞骨科協會秘書長肯尼斯·庫布什教授(CUTBUSH)相繼發表致辭。
發言結束后,就是合影環節!
合影之后,就是各自的‘學術交流’“裝逼”環節,張興澤教授與唐福培教授首當其沖。
張英澤院士分享的是PFBN的基礎與臨床研究成果;唐福培教授則是分享了骨質疏松性骨折內支撐力學穩定理念及臨床應用,引得掌聲雷動……
薩巴爾帶來的關于脆性骨折和骨質疏松癥,肯尼斯帶來的則是肩袖修復進展,他介紹了新型的修復材料、創新的手術技術以及術后康復的新理念……
德中骨科協會成員克里斯蒂安·克萊伯教授分享和介紹了德國多發性創傷的治療與管理……
聽到這里,方子業正好翻譯完,他這才知道為何唐福培教授要把他帶來這里了。
因為與這些國外的教授比起來,他們之前準備的講題,還是略有點不夠突出。
也不是說不夠突出,而是這些課題,兩位教授講得太多了,因此不容易戳中人的G點。
與其讓方子業在創傷外科分會場靜靜地裝逼,倒不如現在就借著這個機會在國際會場上放一炮大的。
上午場次的上半場討論、總結,茶歇都先后結束后,時間也是終于慢慢推進到了上午的十一點半。
第二場次的大會主席是來自津市大學津市醫院的院長馬新龍教授,安市交大附屬紅會醫院的骨科主任張穹教授,來自墨西哥骨科學院的里卡多·馬德里加爾·古鐵雷斯教授。
在上一個教授分享完畢后,是里卡多教授開始介紹,“下一位給我們分享的講者是來自漢市大學附屬中南醫院的教授方子業教授,他分享的主體內容是‘毀損傷保肢術’的核心要點簡化方案。”
方子業聞言慢步上臺,張穹教授則是伴隨介紹方子業的履歷作為“方子業教授是來自漢市大學中南醫院的副教授,副主任醫師,研究員。”
“目前任華國創傷外科分會委員,華國骨科分會骨腫瘤學組的常務委員、華國手外科分會委員,鄂省創傷外科協會的常務委員,鄂省骨科協會骨腫瘤分會的常務委員……”
方子業的標簽也很長,方子業都站定了差不多半分鐘,張穹教授才介紹完。
方子業走到了講臺的中間,非常有風度的欠了欠身表示敬意后,才拉開了話匣子:“尊敬的各位教授,誠摯的歡迎你們的到來,更謝謝所有教授的樂于分享。”
“我今天要帶來的是一個子話題,就是毀損傷保肢術的簡化救治方案。”
“關于毀損傷的定義和背景,相信各位教授都有所耳聞,這是我們骨科一個即將走向終末期的病種,目前對其診療最標準的定義是截肢術處理。”
“數十年來,無數團隊和教授都耗費心力致力于尋找代替截肢術的治療方案,也就是為了追求‘保肢’,而衍化出的一系列的搶救性操作。”
“我們團隊,在前些年也致力于此,并且通過探索與總結,從中探尋出了一條可行的路徑,前期也有了一定的治療經驗。”
“但在開展保肢術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這種操作存在一定的準入門檻,比如說需要非常純熟的外科操作,非常精通于清創術與縫合術的術者參與才可完成保肢術。”
“但客觀現實是,要面臨毀損傷患者的醫者并非只有技術成熟的教授,非常精通操作的外科醫生。”
“毀損傷患者屬于急診,不宜轉診耽誤搶救生命的時間。”
“基于此,當前國內依舊有大量的毀損傷患者,在發生了創傷之后,都面臨著截肢的必選治療方案。”
“只有極少數一部分,運氣比較好,距離優質醫療資源非常發達地區的患者,才有機會在罹患了毀損傷后,得以保肢。”
“這是我們團隊統計的華國近幾年的截肢數據,所有的截肢患者的綜合診斷都是毀損傷患者。”
“依據數據顯示,目前華國依舊有百分之九十二的患者,會在毀損傷發生后,截斷肢體以保證不會有更多的血液流失,以保全性命。”
“依據當前的保肢術,我們華國骨科協會在去年推出了一個簡化方案:在受傷后的六小時內,組建非常成熟的保肢團隊,至少有兩名以上極為精通創傷搶救的骨科醫生參與手術,才有機會保證保肢術的開展。”
“結果也是如此……”
“這讓我們華國的毀損傷截肢率由去年的百分之九十八下降至今年的百分之九十二。”
“但這個方案,只能證實毀損傷保肢術真實有效。如何使得這種手術降低參與門檻,這是我們所有創傷外科醫生都必須要思考的問題。”
“所以,我們通過對毀損傷保肢術的常規治療方案進行了深入研究和解析,之后拆解出了以下兩步關鍵。”
“毀損傷之所以要截肢,主要風險在于失血、肢體壞死、再灌注損傷。”
“繼續拆分這些風險:失血至休克,肢體壞死后,發生感染、感染入血后發生毒血癥,再灌注損傷所致的水電解質平衡紊亂,都是導致死亡的罪魁禍首。”
“可根據當前我們對于人體解剖的認知,我們知道,四肢的毀損傷,都是相對游離于人體主要循環之外的局部肢體。”
“基于此解剖原理,再參考人體截斷術存活的基本原理,我們可以大膽地假定,四肢的循環不影響我們正常人體的存活。”
“在我們骨科的手外科團隊,已經有教授提出了微循環截斷的理念,也就是將四肢的血運體系予以截斷,自成一體。”
“換位思考,微循環截斷術成立時,我們如果在四肢毀損傷發生之后,予以四肢循環的截斷,先采取‘暴力’微循環夾閉術,即可處理好毀損傷失血的問題。”
“比如說,在單下肢發生毀損傷后,我們予以夾閉股靜脈與股動脈,單上肢發生毀損傷后,我們予以夾閉肱動脈與肱靜脈。”
“如此一來,失血所致的休克危險必然已經解除,而夾閉這兩條血管的最大惡性程度,也就是導致遠端肢體壞死,也就是患者將會面臨截肢。”
“在這個時候,我們就已經完成了休克的緊急處理。以我們創傷外科醫生的外科水平,尋找固定大動脈和固定大靜脈予以止血處理,并非高難度的操作,只要是有一定經驗的骨科醫生,都可以完成。”
“下面,我們要進一步完成的就是在完成主支循環截斷術后,對肢體的循環支進行進一步地拆解、止血處理。”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血管夾閉止血、血管切開取栓術。”
“各位教授,我們要注意一個點。”
“我們人體血液總量大概在40005000毫升!而最大的容血器官是哪里?”
“沒錯,是肺部、心臟還有大血管。依據此原理,即便是我們通過輸血,重新灌注單上肢和單下肢需要耗費的血量是多少?”
“八分之一?九分之一?十分之一?”
“或許都不要,根據我們的計算,100400ml血液流量,就可以完成充盈我們的單上肢和單下肢,這些容量的血液,比我們搶救過程中輸血的血液量還要少。”
方子業說到這里的時候,臺下果然發生了陣陣騷動,所有人都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有懂方子業的人已經明白了方子業的思路,方子業果然再一次用自己炸裂的思維,開始對創傷外科界予以轟炸。
討論的場面愈演愈烈,方子業不得不臨時拔高自己的音調:“各位教授,各位醫者,請我們先安靜下來。”
“謝謝你們的激動和肯定,但我們目前還是在學術會議廳,并不是在手術室,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一個正常的,未受傷的成年人,而并非一個躺在手術室瀕危的患者。”
方子業開了一個偏西式的玩笑。
我是活人,不需要你們對我進行搶救,所以現在你們也不用進行術前討論。
“那么,完成了這些理論儲備和積累后的關鍵是什么?”
“如何重建上肢的循環體系?”
“這個問題,我們的手外科醫生也予以了回答,如果我們創傷外科的醫生可以及時完成毀損傷后的關鍵血管止血后,我們手外科醫生就能夠及時地通過微循環截斷術,重建上肢或下肢的理論。”
“這是參考論文,各位教授可以拍照將其摘記。”
方子業放了十秒鐘時間,就跳轉了PPT:“斷肢栽植術都可以在地級市醫院進行開展,那么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毀損傷發生后,我們創傷外科的醫生能夠將失去了所有血液的單上肢也予以搶救過來。”
“這或許會需要二十四個小時,三十六個小時甚至更久,但我們也已經拉長了時間線。”
“我們華國有一句古話,叫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我們之所以忌憚毀損傷,將其進行截肢處理,就是怕失血,還怕局部節段發生動脈性栓塞,導致肢體壞死!”
“但是,各位教授,我們越怕的方向,往往住著解決問題的精靈和天使。”
“輸血術,是一個偉大的發明,它使得我們可以重新恢復血容量,固然也可以恢復局部的血容量。”
“所以,毀損傷保肢術的簡化方案其實非常簡單。”
“總結下來,關鍵的操作只有這么三步。”
“第一,斬斷它,既然我們都敢直接截掉肢體,那么我們可以輕易地斬斷它的血流。”
“第二,放了它,與切掉肢體而言,切開血管或者是極端地主動流逝所有的血液,并不是外科操作中的難點。”
“第三,重新給他們灌注能量,我的意思是,在完成了關鍵血管的止血術后,我們對其進行重新賦能。”
“這不需要精妙的技術,需要的只是拉長我們操作的時間線。”
“我們需要付出更多的體力和精力,而不是付出更加精妙的技術……”
“謝謝各位的聆聽!”方子業趁著其他人都還沒回味過來,便一口氣說完。
而后鞠躬走向講臺中央,鞠躬之后摘下自己的電腦開始收拾往臺下走。
按照正規的流程,不管出于禮節還是真的喜歡聽,都會響起一波掌聲,然后再伴隨大會主持的感謝下場的方子業,卻看到會議廳有些啞火。
直到他走下了臺階之后,才開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掌聲如火苗進干草草堆,愈演愈烈。
方子業路過第一排時,看到了鼓掌的張興澤教授對自己比劃著大拇指。
他就知道,方子業拿出來的課題,不會是那種老生常談,而是在自己原有的課題基礎之上,再燃了一把火。
核能聚勢,能夠將所有人的耳膜都震得輕顫。
COA國際廳沒有太多的問答環節,一是出自對國外友人的尊重,二是理解來參會者水平的良莠不齊。
參加華國骨科年會的人,除了有醫學發達地區的醫生,還有一些相對比較落后地區的外國學者,他們雖然在國內名氣鼎盛,綜合水平卻僅堪比國內一流。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你若是再去雞蛋里挑骨頭,就有些不尊重人了。
因此,方子業下來了也就下來了。
掌聲逐漸收尾,方子業也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認識方子業的人紛紛收攏衣擺讓位,請方子業進入就坐。
前后排的人則是轉頭而來,豎起大拇指做著注目禮。
國際交流,沒有太多的理論爭鋒,更不會爭鋒相對,就是看誰吹牛逼吹得更響,吹得更加實際,更讓別人覺得不可思議。
方子業這個講座就達到了很好的效果。
它顧及到了大部分骨科醫生,也惠及了大部分的骨科患者,甚至可能在全世界都引發一場保肢術的“革命”!
降低保肢術的入局門檻,可不是壞事,而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情。
適時,張穹教授才道:“讓我們再一次用熱烈的掌聲對方教授表示感謝,剛剛方教授的深入淺出,蹤局考量,讓我都聽得如癡如醉。”
“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耽誤了后面學者的時間,我在此,代表我們主持團的成員,向所有人致歉。”
“下面,我們進行下一場議程,由來自馬來西亞骨科協會的TimothyCheng教授,給我帶來他的講題,‘區醫院骨折聯絡服務’,這是一項與急診制度相關的分享……”
骨科的COA,不僅僅聚焦于骨科手術技術,任何與骨科相關的話題,只要足夠先進,就可以拿來分享。
這位教授能把區醫院骨折聯絡服務特意提出來,應該是它實實在在地得到了國內的業界認可,經過了試驗驗證的。
方子業入座后,身側一位來自吉大附屬白求恩第一醫院的黃教授就立刻壓低聲道:“方教授果然是核能滿滿,不出手則靜默如湖面,一出手便風云變幻,炸雷聾耳。”
“佩服!”
技術改革,除了追求技術能夠達到的巔峰,還有一個方向就是技術的可推廣性。
技術并不是越難越好,反而,技術越好、操作性越強、可重復性越強,比如說微型循環儀于手外科的助益,使得更多人都可以在實力上上一個臺階,才是更成熟,影響力、助益性更強的課題。
以前方子業在創傷外科提出的毀損傷保肢術,固然是讓人覺得牛波1!但實際上,它超出了很多人的接觸門檻。
即便毀損傷的準入水平4級水平,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擁有多個4級技能的,也不是所有的醫院,都能像中南醫院這般,有人予以兜底。
頂級教學醫院的實力雄厚,積累厚重,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手術平移接手,但地級市醫院里,毀損傷保肢術的普及率非常非常低。
不敢接手。
地級市醫院都不敢接手的術式,就是高高在上,不接地氣的。
醫學技術的發明,不應該高高在上!
“謝謝黃教授謬贊!”方子業低聲說道。
“這可不是謬贊,是真的覺得你牛波1啊!”黃教授的年紀不大,僅四十歲多一點,也是非常時髦的人,知道很多網絡熱詞。
方子業后排的一個人則是拍了拍方子業的肩膀后,道:“方教授,你這個課題,影響廣遠,惠及普度,盡量早點將其規范化出來。”
“這樣一來,我們全國的毀損傷相關患者的截肢率有望從現在的百分之九十二下降到百分之四十左右。”
“堪稱功德無量啊!”
“嗯,如果真的可以推廣,至少可以下降到百分之五十以下,再隨著時間的推移,十年之后,整體的截肢率有望下降到百分之三十以下。”黃教授也點頭認可。
聽到這話,眾人都笑了起來。
可不敢寄予太完美的愿望,直接趨近百分之零的幾率。
華國很大,除了頂級教學醫院和地級市醫院之外,更多的還是縣醫院層級……
想要提升縣醫院層級的綜合水平,是百年甚至數百年的大計,不是一個人,一個時代可以更替得了的。
方子業默然不應,認真地聚焦于馬來西亞國的教授分享的內容。
小區域內的騷動,就此壓下。
但是,方子業炸出來的種子,卻已經埋伏于眾人的心里,只等著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