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業的聲音平靜,將本該給騰元貞教授的茶杯列立于一旁,又稍微偏身讓位于袁威宏方便他走入。
袁威宏也沒有瞞:“所謂的軍令狀,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時候大家都窮,資源特別貧瘠。想要得到傾斜,就得靠著膽量去闖。”
“如今時代不一樣了,老前輩們也從來不教這些。”
“我都了解不多,估計只有鄧教授和韓元曉教授一輩人知悉細節,鄧教授為了你也鋌而走險過。”
袁威宏也為鄧勇請功,從不背地里暗傷。
鄧勇對方子業好這個基本點從未變過。
袁威宏坐下后端起茶杯,慢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后,回味著瞇了瞇眼睛:“我們中南醫院的平臺或許不怎么樣,但骨科的平臺一直都是不差的。”
“我們早就評定為國家重點專科,因此對于子業你的資源托舉,一直都沒有落下。”
“就算是你去到其他地方,能得到的也未必有在我們這里多,畢竟越大的地方,分資源的人也就相對越多。”
這時候,袁威宏才說了一句自賣自夸的話。
方子業早已經脫離了‘單位抉擇期’,袁威宏所言,并非口嗨。
方子業則道:“師父,有您和鄧老師在,我從來都不怕自己會在這里吃虧,也更加自然安逸。”
“去了其他地方,即便是底蘊再強,也不免需要考慮人情世故,考慮該討好誰,不能得罪誰之類的……”
中南醫院與療養院縱向對比,療養院的資源肯定會更好一些,但框架和束縛也更強。
陳宋也對方子業很好,但肯定不如袁威宏和鄧勇。
這就是家人和出身啊。
“那倒是!”袁威宏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去處,哪怕是劉煌龍,他去了協和醫院,看起來風生水起,其實也不如在中南醫院這般自在。”
方子業的手心輕輕一縮,帶動五指微捏:“劉老師的岳父不是那啥么?劉老師在協和醫院還能被掣肘?”
“那啥是那啥,那啥又不是萬能的!”
袁威宏翹起了二郎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趁著話題正好歸攏在這個地方,便提點道:“縣官不如現管,又不是一個領域的。”
“給你面子是情分,不給是本分。”
“你看看水利水電學院的院士大佬,能不能真把我們中南醫院的某位知名教授給徹底壓死?”
“他就算能,也不能這么做。”
“協和醫院的發展,不是劉煌龍的那啥搭建起來的,又能趁你劉煌龍多少風光呢?”
“總結起來,受益最大的還是劉煌龍。”
“協和醫院就只是劉煌龍的一個跳板!”
方子業略有不解,反問:“那劉老師回了中南醫院?”
“每個醫院,每個專科,都有獨立的傳承。”
“只要手外科的溫東方老教授和朱衛國老教授兩人還沒死,就輪不到現在的劉煌龍在手外科徹底作威作福!”
“包括之前的倪耀平教授也是如此。”
“真正想要如李國華老教授那般,安然退下主任位置,且還能留院候教,有那么容易啊?”
“換句話說,以后如果我和鄧勇還在的一天,你方子業就算是蹦跶得再高,也有一個束縛。”
“等我們不想著自己,只想著發展一個平臺的時候,你方子業也不能隨心所欲。”
“我們會更加高視野的權衡利弊。”
“劉煌龍從協和醫院重新殺回來,最多百利一害,劉煌龍當然這么選了!”
“我們科室的李老教授和熊老教授他們這一輩,為了我們骨科的發展,可謂是嘔心瀝血,才有了今天的家底班子。”
“而且子業,人這一輩子是很長的。”
“在如此長河中,想要在每一個階段都穩持本心,且能帶著本心堅守到最后者,少之又少。”
“如董耀輝老教授,如鄧勇教授,如韓元曉教授……”
“你真就覺得,董耀輝老教授錯了嗎?鄧勇教授也錯得離譜?韓元曉教授就真的不值一提?”袁威宏在盡量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幫助方子業擴寬視野。
這不再是教學,而是在做作為老師的最后一步推舉。
方子業目前認知到的視野,不會比他袁威宏低,或許還會更高。
可在橫向面,袁威宏畢竟占據了一點年長的優勢,所以把自己所知道的盡量都說出來,以擴充方子業的‘知識盲區’!
“師父,目前燒傷科遇到的困境,我們創傷外科當年也遇到過吧?”方子業問。
袁威宏點頭:“當然!”
“每個專科在發展的過程中,都必須面臨這樣的困境。”
“當時,我們骨科只有兩個亞專科,一個是創傷,另外一個是手外。”
“那個時候,老前輩們可以選擇的路線有三條,一種是全心發展手外科,爭取手外科的病種。”
“或者就是再增加亞專科,比如說現在的關節外科、運動醫學、骨腫瘤,從組到科……”
“李國華和熊志章老教授二人,則是選擇進一步在我們創傷外科深耕,選擇朝著操作難度更大,別人都不愿意開啃的復雜骨折、骨不連方向進軍。”
“也是經過了多年的艱辛,隨著創傷外科的其他一些教授們,勉強再闖出了一條路。”
“后來,時代發展很快!”
“在我們醫院的病源再一次即將枯竭,也就是地級市醫院的復雜骨折技術水平也將提起來之前,子業你又開發了新的病種方向。”
“所以我們創傷外科目前,可以不用擔心病源的問題,而且連帶著手外科,也可以朝著最前沿的病種進行轉型。”
“一個醫院的病源是百姓,來這里找你看病的百姓,就是醫院、是科室的立身之本,你必須要實實在在地解決病人的問題,才能談發展兩字。”
“不然的話?”
袁威宏說到這里,又道:“當然,也得發展,才能夠得到病人的認可……”
袁威宏與方子業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也就在方子業點的烤肉飯來之前離開。
住院總金宏洲也是提前趕了來,進門后就如同餓死鬼一般地開始刨飯,將能吃就吃四字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
方子業與林方忠兩人才吃了一半時,金宏洲就已經開始摸肚子了,他習慣地將住院總的會診手機往桌子上一放,躺倒在椅子背上。
“吃飽的感覺,真舒坦!”
而后斜眼看了一眼方子業:“不過子業你這樣慢慢吃飯的感覺,肯定更加舒坦。”
“洲哥,辛苦!”方子業從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飲料遞過去。
“辛苦談不上,你也不會比我輕松,整天腦瓜子想的事情和面臨的壓力,我現在是碰都不敢碰。”
金宏洲與方子業的年齡相近,再加上接觸到方子業遞來的冰鎮咖啡,腦子格外清醒:“我可是聽說了。”
“昨天晚上,手外科遇到的那種緊急情況!”
“也就是子業你思維靈敏,否則的話,可能今天手外科就在開死亡病例討論會了。”
金宏洲現在不敢說方子業現在的日子舒適了。
體力活只要熬著就行,熬多熬少是量的問題。
而方子業現在做的托舉,那是功力不到就做不來的,一旦做不來,就只能有人的命填里面!
還可能伴隨著一個團隊面臨的各種‘精神壓力’!
林方忠聞言,愕然地看了一眼方子業,也學著方子業的樣子,給林方忠遞了一瓶飲料。
金宏洲伸右手把林方忠的手背一打:“一看就還沒有懂事,你現在適合給你方師兄遞這個快餐飲料么?”
“他時間夠,你點一杯咖啡不至于破產吧?”
林方忠是本碩連讀的七年制,剛進臨床,一看就是沒有經歷過臨床歷練。
林方忠也從善如流,馬上笑吟吟道:“洲哥,你喝什么?”
“我啊?隨便,冰的就行。”
“我未必。”
“滴滴滴滴滴……”金宏洲話還沒有說完,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金宏洲拿起一看:“不說了,我去急診手術室了。早晚累死我算了。”
金宏洲利索起身,快步往外沖去。
林方忠再問清楚方子業要喝什么后,就完成了點單,而后道:“師兄,住院總是真辛苦啊,您以前和洲哥是不是也差不多?”
方子業聞言,輕輕一笑:“那可差得有點多。”
“現在洲哥,要是遇到了處理不了的病人,直接打電話搖人就行。”
“以前,我的兩位老師給我說的話就是,遇到了問題千萬別讓我給他們打電話解決問題,直接打電話讓他們去背鍋。”
住院總期間過去一年,可住院總期間發生的事情卻依舊歷歷在目似的。
林方忠當然不懂方子業所說的背鍋是啥意思,只懂點頭:“那是有點不一樣。”
“師兄,我聽說蘭師兄和揭師兄他們,都已經可以單獨開展毀損傷的保肢術了?”
“他們是怎么學的?我聽人說,目前科室里,李諾主治大哥都還不會做這種手術。”
“李源培師兄和熊錦環師兄也不會,揭師兄和蘭師兄他們怎么會的呢?”
林方忠只懂看問題具體和表象。
方子業道:“慢慢學,你以后也會的。”
“李諾大哥那是之前出去鍍金了,有失就有得。”
“哪能什么好處一個人都占完?”
“現在科室里的局面比以前好多了,科室里的副教授,主治大哥們幾乎都可以單獨開展毀損傷保肢術。”
“以前我…算了,不說以前了…”
“林方忠,你想好了嗎?先學專業基本功,還是先想著畢業?”林方忠畢竟是袁威宏的學生,方子業也不能全然不顧。
其實一直都多有照顧。
“寧正陽師兄建議我先從專業基本功開始學,我自己考慮了很久覺得可以,就先定下這個方案。”
“方師兄您覺得呢?”林方忠非常虛心地請教。
“我們最后終究是要當醫生的,我自然更傾向于你先學臨床基本功,先把科室里的日常事務給學會。”
“但人各有志,如果你以后想要走單純的學術路線的話,那么臨床基本功的厚薄,倒是沒有特別懸殊的差距。”
“你就先跟著你們這一級的人慢慢學吧,練習的方法,都是一樣的。等你練到差不多火候之后,師兄再告訴你適合你的練習方法。”方子業道。
基本功的錘煉,沒有捷徑可走。
功力越是精純,以后林方忠單獨開臺手術之后,收益越深。
“謝謝師兄!”林方忠點頭而笑,而后開始干飯,舉手投足間,眼神中都沖刺著對未來的向往。
因為還沒有到未來,所以就可以期待未來。
方子業吃過飯后,便開始等著教學時間的到來。
在去技能訓練室前,方子業還看了一眼下午剛從復蘇室轉回科室的患者,生命體征都還平穩后,心里的石頭也就落了地。
病人的事情,就沒有小事,再怎么謹慎都不為過。
多巡視一圈可能是浪費時間,但不親自巡視一圈,心里總歸不安心。
其實劉海華等人所說的讓方子業去練功房里教學,根本就不是大課教學!
方子業已經對練功房內的每一種最基礎的基本功錘煉方法進行了二次修正,目前已經被推廣至碩士和博士全部小組。
有了練習方法,方子業要做的,就是給他們作示范,然后再根據每個人不同的水平,再作合適的講解與指點。
比如說,延畢一年留級了的朱允炆,目前的切開術距離碩士破關,還要差的就是控刀深這一步。
朱允炆在控刀走向、走形方向,早已經達到了碩士出關標準,但是在深度控制方面,還欠缺了火候。
再比如,劉海華的縫合術之所以有問題,則是在控制雙手的旋轉力方面,還有欠缺。
“控制不好旋轉的角度,未必是你不夠靈活的原因,或許是你對旋轉力量的把控不夠到位。”
“所以,劉海華,你后面可以抽半個月左右,練習一下旋轉力量,比如說用針縫合硬南瓜外皮,有可能會對你有助益。”
“但也未必會真有用,如果練了半個月左右還是沒有改變的話,我的建議就是無效的,你要趕緊回頭,繼續重復練功房里的豆腐縫合。”
“聽清楚了嗎?”方子業問劉海華。
劉海華點頭如撥,雙耳豎起,表情正式,他的雙手在快速地編輯著文字。
“師兄,聽清楚了,我們還有錄音!”
所謂學習,其實就是記錄和互通有無的過程!
傳統的教學課堂,是一過性的。
可現在隨著時代的發展,一過性的課堂模式已經成為了過去。
因為ipad和手機的錄音功能以及語言提取文字功能的崛起,一過性的課堂,是可以被錄制下來的。
顧毅師兄在恩市療養院時,就對方子業說過的很多話都進行了錄音,回家之后再行整理和復習。
這種方法顧毅想得到,劉海華等人也自然想得到,好的方法就會被利用起來。
“嗯,那就下一個,李源培……”方子業看向李源培方向。
李源培搖頭:“子業,我就不浪費時間和名額了,你給錦環搞一波吧。我現在分不過神了。”
“這都已經博士三年級了。”
以前的李源培或許還會患得患失自己到底要選單純的管理路線還是半臨床半管理路線。
現在的他,心意已決,自己這一生,肯定如不了方子業這般走專業路線,甚至連自己的師兄們王元奇那般水平都達不到。
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發揮自己的優勢和興趣!
熊錦環那邊已經攤開了架勢,只等方子業過去,熊錦環就會給方子業展示他目前的基本功水平。
方子業對每個人的現有水平都這么慢慢地過了一遍后,再進行了針對性的指點。
隨著自己各方面的成長,方子業都越來越覺得,基本功扎實的好處。
而如果將外科的基本操作比擬為外科水平的基本功,那么,練功房里的這些人,就是整個創傷外科未來的基本功。
只有他們好了,創傷外科的未來,才會更好!
只有他們發展健康了,創傷外科的發展才會更健康。
這也是,當年為何李國華等人會為了一個宋毅,直接把當初身為創傷外科行政主任的鄧勇給翻了的根本原因。
方子業只是現在才認識到這一點,但李國華老教授他們,早十年二十年可能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中南醫院可以沒有你一個鄧勇,但不能沒有碩士和博士群體。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
方子業離開技能訓練室時,無一人先方子業離開。
方子業出練功房后,附近的幾個練功房依舊亮若白晝。
創傷外科練功房內,李源培的聲音落地有聲:“方子業也是和我們現在一樣,從這里走出去的。”
“方子業和你們的區別在于,方子業當年還沒有現在的方子業教學。”
“你們不知道,科室里的主治甚至副教授,都想讓你們的方子業師兄教一教,但別人開不了這個口。”
“所以啊,你們一定要好好地珍惜這樣的機會。”
“如果在方子業師兄的這般投喂下,你們在博士考核與入職考核的過程中,沒干過別人,那么就自己認命吧,你們根本就不是吃中南醫院這碗飯的料!”
“天賦太差了,就算是勉強留院,以后也只會禍禍整個團隊!”
如果方子業給的是大棗,那么李源培這會兒掄起的就是棒子。
雖然話很難聽,方子業曾經也極為厭惡這種套路話,可回過頭來,審視李源培以及以前老師們的‘PUA’!
會發現,句句屬實。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或許中南醫院的老師也覺得,你如果在這樣的環境下,都成長不過其他人的話,那么你們就算是讀不了博士也是活該,留不了院也是自己的資質有限。
10月11日。
時間一晃,就到了周五。
下午,三點二十分。
手外科,示教室里,方子業表達完了自己的意思后,就道:“劉老師,這就是我的想法了。”
“第一個病人的手術可以做,第二個不要碰。”
“仔細地和病人家屬討論一下,讓他們出院吧。”
“她目前的情況,手術解決不了問題的。”
劉煌龍聞言,眼珠子轉了一圈,自己也很遲疑,而后才點了點頭:“子業,真不能再想一想辦法?”
方子業搖頭:“除非我們團隊用整整兩個時間去推她這一個病例,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還有一丁點可能。”
“但這不可能!病人估計也等不了這么久。”
“她的神經退行性病變,已經蔓延到了頸椎椎管內,這個地方,做不了手術的!”方子業擺手。
這里是中南醫院,不是恩市療養院,根本就沒有那么多資源可以堆積到她一個人身上。
就算是大家愿意出這個時間,那科室里這么多人也得吃飯啊,不做其他手術,劉煌龍自己不活了,其他人也還得活。
“好吧,那就這么安排下去吧!”
“朱全林,等會兒你跟我一起去給14床好好解釋一下,安排她明天出院!”劉煌龍也不再繼續糾結。
但是,劉煌龍卻有些不自信地問:“子業,這第一個手術,也是神經退行性病變,你不主刀,我們真能拿得下么?”
“我們可沒有做過這種手術的經驗!”
功能重建術也會因為引起功能障礙的原發病不同,難度天差地別。
“肯定沒問題的劉老師。”
“我之前做過一例神經退行性病變的功能重建術,難度并不算大,劉老師你們團隊緊密配合,絕對可以拿得下!”
“不過我這里有一個小的提議,就是希望劉老師您能盡力說服患者可以將切下來的神經節段保留下來。”
“聽竹她目前在制作周圍神經退行性病變的穩定細胞系,目前也只有一組組織庫。”
“要多搜集幾組才更加妥當。”方子業道。
劉煌龍一聽,就非常感興趣:“建立新細胞系啊?現在進度咋樣?”
方子業知道劉煌龍又想打秋風:“搞完了!”
“劉老師,也不是我領頭。”
洛聽竹的課題,你就說你好不好意思吧?
劉煌龍可能也不好意思了,微笑道:“我就是關心一下進度,你想什么呢?你劉老師可不是你剛想的那種人。”
方子業:“我剛剛在想劉老師是個好人。”
關啟全沒繃住,“噗”一聲就笑了出來,上下打量著深得袁威宏真傳的方子業,覺得以后中南醫院肯定精彩了。
方子業不是袁威宏,又是‘袁威宏’,而且方子業目前的能力可不是袁威宏這個年紀能比。
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折在方子業這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下。
劉煌龍表情張裂一陣,在空中虛打了一下:“呸,子業開始調皮了啊。”
“子業,那個微型循環儀微循環截斷課題,還有一些子項目,子業你有沒有興趣掛個名啊?”劉煌龍把話題歸正。
微循環截斷術的課題,是方子業給的idea和技術支持,劉煌龍是操作者。
所以,現在的后續課題,劉煌龍也不敢貪而不報。
不然以后方子業真在意了,不給新的好東西,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一向很顧全大局的劉煌龍做不出來這種虧本買賣。
“劉老師,這些小文章我就不掛名了。”
“要是沒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我等會兒還約了同濟醫院的段宏老師。”
“我們約的是下午七點,我現在開車坐地鐵過去估計合適。”
“開車過去太堵。”方子業翻起手表。
劉煌龍并不意外方子業如今交際的對象直接就是段宏教授這一類人,這才符合方子業目前的身份實際。
如果方子業每天都和關啟全這樣的副教授們廝混在一起,劉煌龍反而會在想,自己是不是埋沒了哪一個人才。
“子業你是大教授,你去忙你的!”方子業把段宏拉出來,劉煌龍壓根不敢放屁。
關啟全與楊文征二人先后隨著方子業二人起身,而后跟步一起往外送方子業離開手外科。
直到方子業的背影離開了轉角,楊文征還在搖頭感慨——
“真不敢想,三年前,我意外發現的子業,竟然如今已經成長到這一步了。”
“那時候,我還上報溫東方老教授,打算把方子業從創傷外科搶回來呢。”楊文征突然出神。
劉煌龍狠狠地拍了楊文征肩膀一巴掌:“還有這樣的機會?你們是怎么做事的?”
楊文征輕輕偏頭:“當時也沒想那么多,所以倪耀平教授和鄧勇教授之間就沒有達成條件。”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次是絕對是絕佳的好機會!!!”
那是三年前的骨科年會,科室里所有的大佬都出去了,只留下下級醫生留守科室。
楊文征陰差陽錯地找了方子業作助手,最后給方子業一次縫合老鼠尾血管的機會,才發掘出來了方子業這顆手外科的超級苗子。
只是那時候,方子業在創傷外科的老教授們那里掛上了號,所以挖墻腳行動不成功。
現在回想起來,若是早知如此,估計溫東方老教授再出十倍甚至幾十倍的代價,也要把方子業給要來。
那么現在,說不定骨科的行政主任就是劉煌龍,而不是鄧勇了。
請來的坐鎮創傷外科的大佬宮家和教授,說不定就是某位手外科的巨擘了。
“現在?沒有機會了。”
“子業已經進入到了醫院最核心的骨干圈子。”
“上周周五的例會,雖然創傷外科和袁威宏自己都沒提,我們醫院的副院長和王院長,都特令讓醫院里的人想辦法。”
“問方子業現在,要以什么身份進入到院周的例會才合適!”
“不然每周的院周例會,都還要轉達一遍才到方子業的耳里他都覺得慢了些。”劉煌龍道。
關啟全聽到這話,嫉妒心反沖而上,瞬間五官變形:“非病區主任,非護士長去院周例會?”
“這是要給子業提干么?他才多大啊?”
劉煌龍聞言冷笑:“多大是問題么?”
“副主任醫師、副教授的副高、研究員的正高,你就說哪一個職級不夠提干的最低標準?”
“再加上,創傷外科病房,暗地里與高干病房形成協作,創傷外科直接從高干病房調病源開展手術,這給醫院帶來多少的資源偏斜?”
“我們醫院的分院區之所以今年年末就可以正常啟動,資金怎么來?”
“我們醫院的實驗室擴張,手術室即將擴張,經費怎么去要?”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是惜命!”
“方子業從軍區療養院那種高手如云的地方都闖了出來,按照‘技術水平’,能被他提供技術服務的,至少也得到一定級別。”
“這樣水平的醫生意外放到了地方醫院里,你就說知情人能不重視么?”劉煌龍道。
聽到這里,關啟全副教授微微偏頭,低聲問道:“劉老師,我聽說,有一些神秘的高手一旦被收編,就不再入普通排名!”
“那這些高手?”
“現在都在哪里啊?”
劉煌龍聞言,立刻表情一緊。
偏頭看了一眼關啟全,不回話了。
走了兩步,才道:“你要作死可千萬別帶上我……”
只要是人,就有生老病死。
有生老病死,就有醫療需求。
既然有醫療需求,就會產生醫療資源的供應與分配。
普通人接觸得到的醫療資源,都是放開了的,接觸不到的醫療資源,那才是最隱秘也是最牛的。
楊文征則在劉煌龍走后,低聲補充道:“哥,省里面的大佬們看病都不排隊了。”
“你問劉教授他們去了哪里,你讓他怎么回你呢?”
“反正簡單的榮華富貴四個字都是最基礎的待遇了……”
沒有人敢小瞧和能小瞧保健組的實力。
臨時出行,抽調組建的保健組,都是一省最頂級的專科大佬,常規留守的保健組,估計拉出來能讓很多人絕望。
當然,相對而言,這些人也就失去了“科研”的自由,或者就是掛名搞科研了。
方子業在坐地鐵的時候,就接到了幾通工作時間內的‘電話’!
有科室內陳芳和宮子曦、聶雪華等人的約飯局,也有麻醉科曾毅副教授打電話問洛聽竹近況的“父女逼問局”!
曾毅道:“子業,你和聽竹兩個人的私人感情,我管不了,但你要是敢把我的寶貝學生給弄丟了。”
“我肯定讓你在中南醫院混不下去,至少也是一地雞毛那種……”
曾毅非常護犢子地在掛斷電話前告誡。
“放心吧曾老師,聽竹是我老婆,我肯定不會欺負她,她現在做的事情,都是在為以后的成長打最厚實的基礎。”
“而且還有一些比較全新的聯合課題,與你們麻醉科有關。”
“曾老師,如果您比較敏感的話,昨天晚上,我也提點了出來一丟丟啊?”方子業意有所指地道。
洛聽竹在完成目前這一批細胞系之后,下一個就是臨床課題了,獨屬于麻醉科。
是將微型循環儀與麻醉科的監護儀進行連接,可以在術中隨時監測患者的各項數據,甚至在突發緊急情況的搶救中另有妙用。
“嗯,哦。”
“啊!”
“對哦,你不提我都沒想到,我怎么沒想到?”曾毅開始陷入自我智商懷疑。
方子業則掛斷了電話,而后又婉拒了兩個飯局后,終于接到了宮家和教授的電話。
“宮教授,您下手術了?”方子業問。
“是啊,方組長,下了手術,結束了本身的任務,才敢和你述職啊,不然都不好意思打擾方組長你。”宮家和的語氣變得頗為尊敬。
“宮老師您言重了。您是前輩。”方子業忙道。
“一碼歸一碼,我們在療養院里推進開展的骨缺損的課題目前已經走向尾聲,新材料代替的課題,目前也已經起了個頭。”
“方組長,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咱們一起再回去一趟啊?”
“正好我也把華西醫院的張岳教授叫上一起。”
宮家和可沒有忘記在療養院的課題,甚至,他回了鄭大附一帶分院后,越來越覺得沒意思。
所以才非常果斷地在給醫院找到了替人后,直接選擇了轉換單位。
去過了療養院,見過了世面,普普通通的一個分院骨科主任,已經很難讓宮家和提起興趣了。
宮家和教授還是這么直來直去,方子業輕輕一笑:“宮教授,這件事我一直都沒忘呢。”
“但也不必著急,我們不能在張岳老師的頭上扮演救世主角色呀,雖然張老師自己是比較低調……”
宮家和聞言一愣,雖然耿直,可也想到了事情關鍵。
“方組長,你的意思是,你給了張教授提點,他要先完成自己的課題,而后再參與課題?”宮家和非常意外。
本來,張岳教授是主動找的方子業,希望方子業可以合作課題,幫忙結題。
這是張岳教授自己提出來的。
方子業非常合適趁虛而入,可方子業非但沒這么做,反而給張岳教授留了最足的體面。
“那是自然,只有全身心、因興趣介入,才是最好的驅動力,從來不是任務,才是我們最放松的狀態。”
“這樣可以更好的集思廣益。”
“宮教授,您應該清楚,我們要做的骨缺損的固定材料,不僅僅只是為了個性化假體,而是希望可以在以后所有內固定的材料領域,有些突破!”
“這樣我們如果完全依賴于國產的材料模型和原型,假體的造價、質量等,屬于自主管控,那么即便是要降低價格。”
“也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區間,最主要的是質量可靠,無需去給別人再預付專利費。”方子業道。
這件事,是方子業曾經特意讓自己的助手記住過的事件線,方子業當然不可能忘記。
而且還是事件標序六。
“方組長果真是藝高人膽大。”宮家和教授夸了一句,不過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宮老師,這和膽大不膽大沒太大關系,我是希望我們在合作的過程中,還可以一起做朋友。”
“而并非單純的盛氣凌人,如果有臺階,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我都會盡量塑形出來。”方子業回道。
宮家和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方組長你要是這么說話的話,那我這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啊。”
“對張教授你都能做到如此交心,那么方組長你以后絕對不會辜負老宮我啊!”
方子業聞言一愣:“宮老師,我懷疑你是在占便宜。”
“嘿,你不用懷疑,我就是在占便宜。”
“其他不說了,有空了發個信息,來我家里,我們一起小酌一杯。”
“我來了這么久,也沒有約過方組長你,這一次慢節奏不定時的慢約,方組長不會爽約吧?”宮家和以退為進。
“就這周末,不過地方稍微改一下,宮老師您來我家。”
“你我,還有我師父鄧勇教授,我師爺李國華老教授,不知道宮教授是否方便?”方子業提前主動約局。
如果說,以后創傷外科的形勢會走向何如,那么最終定大局的,一定不是袁威宏!
雖然袁威宏目前是創傷外科的行政主任,但方子業明白,袁威宏只有勉強帶科室手術的能力,想要讓他定發展規模和發展方向。
有為為難自己的另外一個師父了。
這些方向,需要李國華、鄧勇、宮家和幾人研究透了,嚼碎了再喂給袁威宏,袁威宏再將其施展出來,這才是上下一心。
也是必由之路。
宮家和聞言,踱了幾步,才點頭道:“好!”
“方組長果然是歷練出來了,以后我既跟著方組長混,也跟著方主任混!”
宮家和一聽就知道方子業的打算。
覺得方子業也挺有意思,明明自己就很年輕,可以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可方子業就是,在什么位置,就挑起什么位置的擔子,從不急躁,可以推諉,但自己認了位置,就一板一眼地慢慢為這個位置而負責。
無論是從醫院核心骨干的角度,還是目前創傷外科的“領導”,方子業都不能只享受相應的待遇,而不承擔壓力和義務。
“宮老師,您千萬別這么說,我現在還得去和其他老板們匯報。”
“我去見段教授,問清楚他們這些大老板在做什么之后,才能想到我們怎么在這樣的大老板手下混口飯吃。”方子業隱晦道!
“那行,你先忙。”
“這種事情還是要提前做好交割,否則到時候方向沖了,就是浪費錢。”
“我不打擾方組長你了。”宮家和主動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