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敬東把我養大，并沒有對我下毒手，不然我也活不到現在。他只是時常會派給我一些任務讓我去做，把我當一個工具人來用而已。”
“那場大火過后，我假死脫身，也算是因禍得福，徹底擺脫了他的控制。后來，我在司老夫人的幫助下，整了容，有了全新的身份，慢慢在M國那邊站穩了腳跟，開公司，做生意……”
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此時從顧時遠口中說出來，完全成了歲月靜好。
他刻意避開了那些從黑暗中一點點廝殺出來的腥風血雨，把這幾十年的時光說得順風順水。
“……我現在在M國那邊資產也不少，還有司氏家族的庇護，又娶了雨欣，日子過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戰老爺子聽得連連點頭，心里總算好受些了。
但想起戰墨辰，戰老爺子心里的痛依然難以平息。
“當年如果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和妍容必定能順理成章在一起，也能好好陪著墨辰長大，不至于一家人骨肉分離，各自孤苦。”
“都是我的錯，是我當年行事手段過激，才招致顧敬東的報復，沒有保護好我唯一的兒子，讓你吃了這么多苦……鈞遠，是我對不起你！”
戰老爺子一遍遍地跟顧時遠懺悔，顧時遠卻聽著這一句句的“鈞遠”出了神。
戰鈞遠這個人，已經消失了，不能再出現。
他也永遠變不回戰鈞遠。
顧時遠趁著戰老爺子還沒說起名分的事情，咬咬牙，提醒戰老爺子。
“戰……”
一句“戰老先生”到底是沒說完，顧時遠有些生硬地改了口：“爸……您以后還是叫我‘時遠’吧，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
“時遠……哎，也罷，這個‘遠’字不好，當年真不應該給你取這個名字。”
向來不畏鬼神的戰老爺子這會念叨著顧時遠的名字，心里是真的后悔了。
但很快，他的關注點就放到了另一個字上：“你不想改名字也好，但你的姓，一定要改回來。該死的顧敬東差點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你不能再頂著他的姓氏。”
戰老爺子此刻完全理解了白老夫人對于顧澤宇回歸白家這件事的心情，他不假思索地開始計劃接下來的事情。
“還有，既然你回來了，那就一定要開祠堂，敬告祖宗，讓你風風光光名正言順回到戰家，把你該有的一切都補償給你……”
“爸。”顧時遠平靜地打斷了戰老爺子，把自己的意思說得再清楚一點：“我回來這一趟，只是為了見您一面，不會認祖歸宗。”
戰老爺子滿腔熱情戛然冷卻，驚愕萬分：“你不愿意認祖歸宗？為什么？”
“我……”顧時遠早有準備，但事到臨頭，想把話說得周全圓滿，也是千難萬難。
“我已經這個年紀了，又常年生活在M國，貿然改名字，會牽扯到方方面面，對生活影響比較大。”
“再說，當年的事情，我們知道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但外面的人不知道，我怕有人會非議墨辰的身份，到時候對戰家也會不利……”
還沒說完，就被戰老爺子打斷：“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考慮好了。”
“這件事說到底也不是我們戰家的錯，沒必要對外藏著掖著，到時候我會找幾家頂流媒體做采訪，把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還有親子報告，也可以對外公布——總而言之，我會為你把路鋪好，你只要回家就好。”
“可是……”
顧時遠沒想到戰老爺子已經想得這么長遠，愣了一下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可是顧敬東已經死了，當年的事情死無對證，外面的人肯定還是會胡說八道，這不僅對墨辰和戰家的聲譽不好，對安顏和五個孩子也會影響很大……”
顧時遠言辭已經很委婉，爭取不刺激到戰老爺子的情緒。
但戰老爺子精明了一輩子，怎么會連這點蹊蹺都聽不出來？
戰老爺子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滿眼失望地看著顧時遠，難以置信：“這些，真的是你不愿意認祖歸宗的原因？”
顧時遠當然知道戰老爺子這是不肯相信，但他只能狠心點頭：“是。”
“你，你……”
戰老爺子看著顧時遠堅決的表情，心底剛剛愈合傷口再次被撕扯開一個大口。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兒子，居然不肯認祖歸宗！
他的兒子明明找回來了，卻又像是永遠失去了一樣！
他怎么會聽不出來這些都是借口，根本原因還是顧時遠不愿意回戰家？
可是他們父子之間隔著五十多年被割裂的時光，他連責怪自己的兒子，都做不到啊！
這一刻，戰老爺子悲從中來，已經無心再去追問為什么，他只能怪自己，怪顧敬東！
“顧敬東，顧敬東！”
戰老爺子情緒瞬間激動起來，捂著胸口喘氣，恨聲喊著顧敬東的名字，后悔自己留他一個全尸，太便宜他了！
他就應該把那個毀了他兒子的惡魔大卸八塊，碎尸萬段！
戰老爺子對顧敬東的恨意達到了頂峰，原本平復下來的情緒，也再次變得激憤，臉色很快開始發白，人也向后倒去！
顧時遠沒想到戰老爺子忽然間會這樣，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抱住戰老爺子，按下了床頭的急救按鈕：“來人，快來人！”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守在門口的戰墨辰聽見異動，第一時間開門沖了進來。
接到急救信號的醫護人員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一群人團團圍住戰老爺子進行搶救。
戰墨辰從顧時遠手里接過戰老爺子，讓他平躺在病床上，盡力安撫。
醫護人員也連忙給戰老爺子上了呼吸機，隨時準備做心臟復蘇。
戰墨辰一回頭，看到被擠出人群之外的顧時遠，心口不由得一痛。
他知道，顧時遠一定是拒絕了老爺子，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這不是顧時遠的錯，他有他的為難。
但……
戰墨辰無聲地朝顧時遠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出去避一避。
顧時遠失魂落魄地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在看清戰墨辰手勢的瞬間，眼底被沉痛覆蓋。
他也不想這樣，可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不能把任何危險帶給戰家，帶給自己的父親和兒子，孫子！
顧時遠抬手，捂住臉平復了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背影里，是義無反顧的堅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