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經過醫生的各種檢查，允許顧澤宇稍微吃點流食。
白老夫人精心煲好的湯粥就派上了用場。
她拒絕了戰老爺子和白崇卜的陪同，一個人進了病房。
顧澤宇這會兒意識清醒，只是毒素侵染全身，喉嚨也受了點影響，說話有些吃力。
看到白老夫人進來，他神色復雜地轉過臉去想裝睡。
白老夫人卻快他一步，走到窗邊幫他調整了床頭的高度，讓他緩緩坐起身。
隨后舀了燕窩粥，親自舀了一勺，稍微晾涼一些，送到了顧澤宇嘴邊。
“來，奶奶喂你喝點粥。”
“不，不用……”顧澤宇吃力地發出聲音，想要拒絕。
白老夫人看著他的眼神卻無比地慈愛，語氣里還帶著小心翼翼的懇求。
“澤宇，你就讓奶奶為你盡點心，好不好？崇卜小時候，每次生病不肯吃飯，都是我親手熬粥，一口一口喂他喝……這些也都是奶奶欠你的，以后，都給你補上。”
隨著白老夫人的描述，顧澤宇仿佛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孩童，鬧脾氣不吃飯，家里慈愛的祖母追著他喂飯。
那是白崇卜的童年。
那時候的他，是在做什么呢？
應該是待在聞氏山莊，乖乖地捧著藥碗，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藥。
以前想起這些舊事，他心里會忍不住怨恨。
而這一刻，面對白老夫人慈愛的眼神，回顧著曾經的苦難，顧澤宇心里格外平靜。
那些因為苦難而起的怨恨，都已經煙消云散。
最多，是有些羞赧。
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再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讓人喂。
但白老夫人十分執拗，那一勺燕窩粥始終等候在他的唇邊，不肯退開。
兩人就這么僵持了幾秒鐘，最終顧澤宇還是紅著臉把那勺燕窩粥喝了下去。
白老夫人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這么放低身段來照顧他，他要是拂了她的好意，心里實在是不安。
白老夫人見他終于愿意讓自己喂他喝粥了，眼睛一下子笑彎了起來，眼尾的魚尾紋里，流淌出滿滿的歡喜。
“乖孩子，再來一口。”
白老夫人高高興興地又舀了一勺。
吃了第一口，吃第二口就不算什么了。
第三口、第四口……顧澤宇不知不覺被白老夫人喂著吃完了小半碗的粥。
白老夫人想喂他多吃些，但想起醫生的叮囑，也怕傷到他的喂，起身把碗勺收起來，溫柔地安慰顧澤宇。
“你的腸胃還很虛弱，要好好養幾天。你這會兒先少吃點，下午我再給你煮別的粥。”
小半碗粥喝下去，顧澤宇干渴發痛的喉嚨感覺好受了很多，說起話來也順暢了。
他連忙阻攔：“謝謝老夫人，真不用這么麻煩……”
“還叫我老夫人？你該叫我一聲‘奶奶’了！”
白老夫人重新在床邊坐下，跟顧澤宇說起如今家里的情況。
“你小姑姑人在M國，聽說了你的事情以后正往回趕，你爸爸和你二叔也在過來的路上，到時候，奶奶帶著你和他們慢慢熟悉。”
“……嗯。”顧澤宇張了張嘴，那句“奶奶”卻怎么都叫不出口，只能低低應了一聲。
白老夫人也沒強求。
澤宇現在能接受她的照顧，能對白家人不再抵觸，她就已經很滿意了。
其他的，慢慢來吧。
白老夫人和顧澤宇閑聊了一會兒，就把他的床頭又放了下去，讓他繼續睡覺。
“你這次可是傷了元氣，得好好養著，你快把眼睛閉上。”
“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多睡覺才能養好精氣神。”
白老夫人此刻完全就是慈愛和威嚴兼具的老祖母心態，一心盼著自己的孫子多吃多睡。
顧澤宇毫不懷疑，如果他再小個十來歲，白老夫人能把那句“多睡覺才能養好精氣神”，換成“多睡覺才能長高高”。
不過他大病未愈，也的確是神虛氣短。
在白老夫人的監督下，沒多大會兒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西邊的天空已經鋪滿了金燦燦的云霞，已經快要接近傍晚了。
顧澤宇呆呆地盯著窗外的云霞看了會兒，慢慢清醒過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舒服地睡過一覺了。
沒有那種潛意識里的不安，也沒有神經緊繃，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而已。
睡醒之后神清氣爽，也沒有以前的迷茫不安，心里一片安穩。
這種感覺和從前比起來，恍如隔世。
耳邊也很快傳來白老夫人輕柔的聲音。
“澤宇，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白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膳食書籍，起身走到床邊，再次把床頭搖起來。
顧澤宇靜靜地看了白老夫人一會兒，點點頭。
白老夫人連忙把手邊的溫水端過來喂給他喝。
溫熱的水劃過干燥的喉嚨，顧澤宇微微有些訝異。
這水溫，怎么會剛剛好……
白老夫人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知道你醒來肯定會口渴，每隔十分鐘就重新倒杯水，就怕你醒來了喝著不順口。”
十分鐘換一杯水……自己睡了多久，她就在旁邊守了多久嗎？
一股陌生的感覺從心底涌出來，滾燙灼熱，又奇異地沒有任何不適。
顧澤宇徘徊在唇邊很久的那個稱呼自然而然就叫了出來：“奶奶，我已經感覺好多了，您不用為了我，這么費心勞神。”
白老夫人聽到這聲“奶奶”的時候，微微一愣，眼睛里瞬間閃過驚喜的笑意。
但她也沒刻意表達自己的激動，只是笑著握住了顧澤宇的手，眼底的慈愛更深：“這算什么費心勞神，我閑著也是閑著，坐在你旁邊看看書，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
“那我現在醒了，奶奶你先去休息會兒。”
“不用，我陪你說說話。”
白老夫人再次在顧澤宇身邊坐下，從床頭柜上拿出一本相冊，放在顧澤宇面前翻開。
“這是我讓小芍從白公館拿過來的相冊，你爸爸和你叔叔姑姑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先來認一認他們的模樣，好不好？”
顧澤宇看著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全家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
被顧敬東命令去接近白家人的時候，他就把白家每個人都認遍了。
甚至連白家不太來往的那些旁支親戚，他都能認得七七八八。
可現在看著這本相冊，他卻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白老夫人見他不說話，也就當他默認了，先指著全家福的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嘆了口氣。
“澤宇，這就是你和崇卜的母親，你……好好看看她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