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滬上,燈火輝煌,人流照舊。
紹公館地處法租界的富人區,倒是鬧中取靜了。
小花廳里,男人們熱鬧地喝著笑著,就顯得有些鬧了。
邵韻詩處,小姐妹們聽著動靜,都笑笑,只說著自己的話。
這不,被小花廳的動靜,鬧的停了下的話題,又被曉冬接上了,說的話,還特別二。
喜妹聽了很是無語,“你能不能別插嘴,好好聽小姐說。”
曉冬知道錯了,吐了吐舌頭。
邵韻詩也沒理她,只接著道:“我想著,大概是周師傅又有了身孕,算是高齡產婦了,去郊區清靜些,也利于安胎。”
“三一個,怕不是擔心曉冬在城里四處搗蛋,惹周師傅煩心吧。”喜妹實在是忍不住,直接接了話頭。
曉冬一聽這話,有些沉默了。
她其實并不是不曉事,同繼父之間也有些溫情,只是到底缺了些,比不得和大師伯之間的默契。
想到,娘親或許真是為了避開自己才去的郊區,她心里澀澀的,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邵韻詩見她沉默,知曉她多少領會了些布一叔要去郊區的意思了,便也不再提。
喜妹見曉冬低垂了腦袋,無精打采的,覺得自己闖了禍,心里惴惴的,不知如何勸解?
屋內氣氛一時凝滯。
緩了會,曉冬先回了神,“我日后肯定好好聽話,再不惹娘生氣著急了。”
邵韻詩看了她一眼,道:“你這樣想很對。再說了,你娘也不能一直住郊區,待到快生產的時候,還是要回城里來,到底這里離醫院近。”
“嗯,倒也是。”喜妹說完,看了眼曉冬,問道:“你這會是跟著去郊區?還是留城里?”
曉冬擔心懷孕的娘,可又喜歡留城里,隨著飛鴻和羅成他們四處走動。
這般一思量,她不由地為難道:“我大概是要跟著娘去郊區了,畢竟我爹要忙苗圃,我不陪著娘,有些不放心呢。”
喜妹見她懂事,喜歡道:“你這樣想就對了,等你弟弟生出來了,你能玩的時候多著呢。”
“你怎么就知道我娘肚子里的是個弟弟?”曉冬有些好奇地道。
喜妹見她問,得意且神秘地道:“你娘雖還沒顯懷,可吃食上變了,喜酸,這不就是先兆嘛。”
“酸兒辣女?這個準嗎?”曉冬還是比較喜歡有個弟弟的。
“怎么不準了?十有八九就是,我姆媽當初懷我哥哥的時候就是這樣。”喜妹忙舉證道。
邵韻詩見她們高興地討論起未出世的孩子,倒也放了心,低下頭繼續做針線。
于此同時,紹家后排樓房,布家的住房內。
“你怎么又做針線了?”布一邊脫衣服,邊心疼地看著周琴:“我不是說,別等我回來了嗎。你這時候該多休息,肚子可餓?”
周琴被布一如此關心,心里甜滋滋的,臉龐有些微紅地道:“剛用過了,這會子還不餓,你怎么就回來了?”
布一喝了口茶,扶了周琴坐好后,喟嘆道:“還是家里舒服,前頭飛鴻他們幾個小子陪著姑爺,我吃了杯酒,就回來了。”
周琴聽了眉頭一鎖,“姑爺難得來,你怎么不好好招呼?”
布一柔柔地看著自家媳婦,樂道:“有我在,他們幾個小子放不開。再說,你一個人在家,我哪里能安心在前頭喝酒。”
“你擔心什么,我這身子又不重。再說了,曉冬一會子也該回來了。”周琴雖心里甜蜜,也還是不愿布一掛心。
布一往內室張望了兩眼,“曉冬還在小姐那?”
周琴樂道:“今兒這丫頭八成是不回來了,她打小就和小姐好,這些日子不見小姐,早念叨了。再說了,她愛湊熱鬧,前頭人多。”
布一想想曉冬的性子,也是笑,“可不是,這孩子是個心思單純的,誰對她好,她就黏著誰。”
周琴見丈夫這么說,心頭高興,也有些悵然,“曉冬的性子被我驕養的過了,叫你為難了。”
布一發笑地摸著妻子的手,溫柔地看著妻子,認真道:“說什么呢,自打我們成了一家人,曉冬便是我的女兒。”
他這話,周琴是信的,不然也不會和他成親。
不過,她還是嘆了道:“曉冬到底還是更親近凌大伯,委屈你了。”
布一生性豁達,撫著妻子的手,勸道:“你想多了,凌大俠和孩子相處的時日長,孩子自然親近些,我想,等我們一家相處久了,曉冬也就自然了。”
這些日子,曉冬雖喊著他爹,可到底有些別扭,他感覺的到,也心疼孩子的體貼。
自家孩子,哪有母親不心疼的?
周琴聽布一這么說,滿心滿眼的舒暢,嘆了道:“到底是我虧欠了孩子,早些年,孩子在楊家吃盡了苦頭,這才變成這樣。”
曉冬的親生父親楊家不是個好人家,這點布一知道,所以很是心疼這娘倆。
“你們受苦了,日后我得更寵著孩子和你。”布一心疼地將人摟進懷里。
周琴被他這么一弄,臉上羞紅不已,嬌嗔著轉了話頭,“你這么想,曉冬不得更嘚瑟了。那孩子被我寵壞了,我還指望你當個嚴父呢。”
布一笑了笑,“曉冬這孩子別說本就很好,就算是有些小毛病,難道我這個做父親能看著不管?不過,嚴父我是不想當,只當慈父。”
周琴被丈夫這么溫情的對待,又聽的他真誠的言語,覺得自己悲苦的半生有了寄托和倚靠。
吸了吸鼻子,她嬌羞地看了眼丈夫,“都聽你的,咱們家你做主。”
這話聽的布一心頭一蕩,本欲再說,可他不想媳婦多思,這肚子里還有個孩子呢。
遂,他轉了話頭,笑問道:“阿琴,這章老弟是個什么意思?難道他想坐實了兩孩子的事?”
章磊子一到上海,布一夫婦倆個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屋內的燈光閃亮,照的人面上的表情一清二楚。
布一看著有些不對心思的妻子,嘆道:“你別多想,說不得是我想多了,到底曉冬還小呢。”
這話說到了這,周琴也拿布一當曉冬的生父看。
她搖了搖頭,認真道:“我瞅著,你怕是沒多想,不然揚州那邊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來上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