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個羊頭,再來個羊湯,來兩個荷花餅,”
“好的,要酒嗎,客官。”
“來壺麥浮子酒吧,”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來。”
登州碼頭,一間小酒館里,懷玉點了幾樣吃食,然后坐下,一邊等酒菜,一邊坐在鋪口居高臨下的看著碼頭那邊的大混戰。
小二很快端上來酒菜,
“客官應當是京城來的客商吧,”小二年紀不大,也就十三四歲年紀,高高瘦瘦,有個大腦門,一雙眼睛倒是很靈活,他一看武懷玉雖穿著一般,但卻對碼頭的混斗看的新鮮,就知道應是第一回來。
否則,只要在登州港來過,誰會沒瞧過這海東四藩的亂斗啊,
“那怎么回事呢?好像都是胡夷在打,沒人管嗎”
“管,肯定有人管,但不急,那些人啊,是海東四藩,海東四蕃客官知道吧,高句麗、新羅、百濟和東瀛,其中三個是在朝鮮半島上,還有一個在扶桑島。
這些人啊,經常打,三天一小打,五天一中打,十天一大打,打的不可開交,打的頭破血流,越打越厲害,這段時間打的更厲害了。”
“為啥?”
“為了錢唄,新羅婢客官知道吧,以前啊,新羅人從國內運來一些婢女,都是年輕漂亮溫柔乖馴的,所以極得咱中原權貴豪門喜歡,到了后來這新羅婢甚至成為大宅門地位的象征了,長安洛陽的名門貴族,誰家沒有新羅婢?”
“所以這新羅婢是越來越受歡迎,價格自然越來越高,新羅商人也是賺的盆滿缽滿,
后來這高句麗人、百濟人見販新羅婢是暴利,便也來賣新羅婢。”
跟著懷玉的石頭給小二扔了兩個錢打賞,“高句麗、百濟人哪來的新羅婢?”
小二高興的收了兩文銅錢,還拱手謝過他們,說的更起勁了,“要說這個啊,那可有意思了,其實這兩年,販來登州港的新羅婢越來越多,但真要說起來,其實反倒是高句麗和百濟人販來的新羅婢倒真的更多,
新羅商人販來的新羅婢,反而很多是假的,”
新羅婢說來自然得是新羅國來的婢女,但大唐人其實哪分的那么清,所以高羅婢需要居高不下,反而新羅婢的供給越來越少。
新羅國都供不應求了,那些唯利是圖的新羅商人,便開始暗里扮成海賊,開始劫掠沿海村莊,搶掠少女販到大唐去。
但依然供不應求。
此時朝鮮半島上,實力最強的是高句麗國,當初隋朝三征高句麗,雖然高句麗撐住了,但也元氣大傷,為此新羅和百濟還曾在中原的支持下,對高句麗落井下石,奪取不少城池地盤。
可隋滅以后,大唐與高句麗結成宗藩關系,互不相犯,高句麗得以安心舔傷口,實力慢慢恢復。
于是乎高句麗人開始報仇,開始對新羅大舉反擊,
偏偏新羅人作死,早前乘高句麗與隋大戰時,他們聯合百濟,對高句麗落井下石,也撕咬下不少肉來,
可后來新羅和百濟居然內訌起來,
兩家打的不可開交,這時高句麗人向大唐上表臣服,附為藩屬國,穩定了北方邊境,轉而南下,甚至還把同出扶余一脈的百濟安撫好了,
于是乎,專心打新羅。
百濟還在旁邊不時放新羅暗箭,
新羅苦不堪言,終于后悔了,從武德到貞觀,年年派使者到長安哭訴高句麗和百濟一起欺負他,說他們阻攔新羅朝貢之路,要大唐爸爸出兵教訓高句麗。
可李淵的時候,根本顧不上遼東。
而李世民雖有雄心壯志,卻也知道輕重緩急的,皇帝的時間表最制訂好了,高句麗必須得是放到最后來解決的,
這幾年一直有派使者調停,
但從來也只是調停,沒有絲毫要出兵的意思,
高句麗人漸漸的也就有恃無恐,他們日常三件事,吃飯睡覺打新羅。
漢江平原奪下一城又一城,那本就富庶,高句麗人攻城掠地還搶人。
然后高句麗人也知道新羅婢在大唐那邊很受歡迎,于是乎他們也把搶來的新羅少女們當成奇貨可居,
十分小心的保護這些戰俘,然后高價拍賣給高句麗商人,
那些商人把這些買來的新羅戰俘少女,裝船送到登州港賣,稱是正宗新羅婢。
因為戰事的勝利,高句麗人掠了許多新羅女子販來登州,也有些高句麗人把國內的高句麗少女,甚至是靺鞨部落的少女都冒充是新羅婢販來,
百濟人也有樣學樣。
搞到后來,反倒是新羅人沒什么新羅婢可賣,
一邊是高句麗和百濟國聯合入侵新羅,攻城掠地搶人,一邊是他們的商人居然還在登州港搶奪他們的新羅婢牌子,
新羅人受不了,
于是乎國仇家恨商業利益沖突,讓他們開啟了一條別樣復雜之路,新羅國和新羅貴族們資助下,高句麗百濟的西海岸,出現了許多新羅海賊,甚至還有扶桑海賊,
這些海賊有些直接就是新羅王室貴族們組織的,有些則是他們資助的,這些人化身為一支支海賊團,
往來西海岸,神出鬼沒,攻打劫掠沿海村鎮,
不僅大肆破壞搶劫,
而且他們還把掠來的高句麗和百濟的少女,帶回去簡單的進行一段時間的新羅婢訓練,就是教些新羅話和漢話,再打扮打扮,然后就運到登州港甚至是揚州港販賣,
他們本就是新羅海商,所以他們說帶來的都是最正宗的新羅婢,還是挺能以假亂真的。
登州港的新羅婢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亂,真假難分。
這買賣競爭越來越大,
甚至新羅婢這牌子在登州港眼看著都要臭了,
海東四國商人都是直接的受損人,新羅人恨高句麗人和百濟人,高句麗人和百濟人當然也恨新羅人,而東瀛人反復無常,島上三國心里其實都恨他們。
事實上,此時的東瀛國,其實在朝鮮半島上是有塊不小地盤的,原來新羅南面有個小國,后來滅了,
東瀛人航海而來,入侵占領了一塊不小的地盤,
新羅人和東瀛人都宣稱自己才是那塊地的主人,于是乎新羅人和東瀛人為此戰爭了許多次,
而百濟為了干新羅,是曾經跟東瀛聯合的,甚至一度的,百濟是向東瀛進貢的。
當矛盾不可調和,
當利益沖突極深,
那隨便一個眼神,可能就要大打出手,
現在的登州港就是這么個情況,海東四國的商人,經常起沖突,而且極易引發群毆,
如今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新羅婢的利益了,是打出仇來了,
甚至經常打死人,
來來往往的那些海商,也就越發的仇恨。
碼頭上,混戰越來越亂,
“阿郎,蓬萊鎮水營的船出動了,他們封鎖了港口。”
“東牟守捉的兵也來了,已經封鎖了碼頭,”
“登州的州兵也來了,”
登州這邊動作還是很快的,畢竟也不是頭回二回的了,但他們迅速到位后,卻并沒急著下場,遠遠的吃瓜看熱鬧。
反正都是些藩胡斗毆,控制住范圍就好,
至于打死打傷多少個,誰在乎?
懷玉一邊喝著甜酸的麥浮子酒,一邊吃著白切羊頭,也看的很熱鬧,
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嘛。
要說這樣的斗毆混亂,會不會影響登州港的貿易,這自然是會有影響的,但影響也不會太大,
因為登州港的情況還是比較特殊的,這里主要是以外貿為主,而外貿對象主要就是這海東四國,然后就是東北的奚、契、霫、室韋、靺鞨、突厥這些游牧部族了,
“大場面啊,”懷玉笑道,
石頭坐在旁邊給懷玉瓣餅,這餅其實也就是饃,要瓣的越碎越好,然后羊湯泡,很美味。
懷玉看的出,其實登州這邊管理還是可以的,比如說現在四國上千大混戰,但基本上都是拳腳,
武器頂多也就是些小刀子,
刀劍弓弩長矛這些是沒有的,更別說鎧甲了。
這些胡商的船上肯定有武器,但他們船上的人上岸時,是要接受檢查的,不得攜帶武器上岸,頂多帶個吃肉小刀,超過巴掌長的刀都是不許攜帶上岸的。
足打了有一個時辰,
登州這邊的幾支部隊才終于開始清場,
很簡單,
全副武裝的唐軍,大盾長矛開路,后面是弓弩,甚至還有騎兵兩側蓄勢待發,
鐵甲鏘鏘,
殺氣騰騰,
那些赤手空拳已經打的精疲力盡的四國胡商們,哪還敢亂來,都老老實實的不斷后退,
各自呼朋喚友,攙扶受傷的隊友,陸陸續續的各自散開,回到自己的隊伍,
最終打的鼻青臉腫的家伙,退到了碼頭岸邊,退無可退。
然后各自選出一些代表前來聆聽上國官員們的教訓,
登州官員給這些胡商開出了處罰通知,
凡參與斗毆的,死傷自負,登州是不管的,死了的自己領回尸體,傷的自去醫治,只要沒死的,所有參與斗毆者,每人都要處一筆罰金。
另外四國都還要交出挑起爭端的為首者,要求是四國各交十人,要入獄關押。
當然,象征性的,所以隨便各推出十人來頂鍋就行,而且只要肯出錢,也只會象征性的關上十天半月就可以放了。
向來如此,大家都習慣了。
嗯,就是這么處置的,就是這么的簡單粗暴。
以往每次都是這樣,打夠了,抓幾個,再罰筆錢,就散了。
只是今天,似乎有點不一樣。
那位登州派來訓話的綠袍小官話說完,揮手要讓他們散了,結果新羅國的代表,一位姓金的海船上前幾步,
他粗壯魁梧看著挺有威望,
“趙參軍,小人有要事稟報,”他大聲喊道,漢話說的還很好,
趙參軍皺了皺眉,明顯不喜歡節外生枝。
“趙參軍,小人得知,高句麗人這次來登州港的船中,有一個狗奴的船上裝了一船少女,他們謊稱是新羅婢,但據小人查知,那船上的少女并不是新羅人,”
趙參軍對此絲毫不感興趣,他才不是來給他們主持公道的,
“趙參軍,那一船的女子,其實都是他們擄來的唐人!”
這話一出,趙參軍想要斥退他的說不下去了,張大著嘴,怔了許久。
啥,高句麗人擄了一船唐人女子冒充是新羅婢來登州販賣?
石破天驚!
“金春信,你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嗎?”趙參軍大聲喝問,
“小人所說都是事實,那船上的都是唐人女子。”
“哪條船,你馬上帶我去!”趙參軍厲聲喝道。
碼頭上出現騷亂,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唐登州官員不會在意海東四國商人如何販賣假新羅婢,但誰敢擄掠販賣唐人女子冒充新羅婢來賣,那就是在找死,
很快就在碼頭酒館里喝羊湯的懷玉也都聽到了這最新的消息,
懷玉皺起眉頭。
石頭立馬起身,“阿郎在這稍坐,我過去打探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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