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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說來就比較有意思了。”
大姨子高惠通微笑著,有意賣關子,武小二被大姨子抱著倒還挺高興,兩只胖胖的小手,在姨娘身上亂抓,弄的高惠通在懷玉面前滿臉通紅。
“他可能餓了,”
“我叫奶娘抱走。”
喚來乳娘抱走那亂伸手的小子,廳中就剩下兩人。
高惠通還有些臉紅,小孩子倒是天真無邪,可被他爹看了就讓人臉紅了。
懷玉見她有些尷尬,便起身去泡茶。
茶泡好,高惠通也調整了過來,甚至臉上還又摭起一塊面紗。
接過懷玉遞來的茶,她輕抿了一口,沒再賣關子。
“李淳風借京債這事還挺隱秘,就連他太史局里的同僚都不知道,”
“他的錢是在大禪定寺借的。”
“就是大總持寺。”
大總持寺在和平坊,坊內南北街的街東是大莊嚴寺,街西是大總持寺,這兩寺是隋朝時建的,一座是楊廣為父楊堅所建,一座是楊堅為妻獨孤皇后所建。
兩寺在長安很有名,原名禪定寺和大禪定寺,大唐改名大總持寺和大莊嚴寺,這兩寺不僅是隋朝的皇家寺院,也還因為兩寺各有一座百丈高的木塔。
雙塔巍然聳立,十分雄偉。
兩座木塔武懷玉還特意跟樊玄符以前去看過,七層木塔,高三百三十尺,將近百米,周長一百二十步,這在隋唐之時,那確實是非常氣勢宏偉的,據說許多藩邦胡部的蠻夷們來京,不僅要去看大興善寺和玄都觀,這大總持寺和大莊嚴寺那也是必來的,特別是這雙塔,還是長安地標之一。
長安寺觀很多。
大的如大興善寺那是皇家譯經場,里面不僅有許多有名的僧人,甚至還有許多天竺等地來的外來和尚們。
當然,長安這些寺院,不僅占地面積廣,如大興善寺直接占據一坊之地,而且他們僧人多,甚至還有許多凈人,也就是寺院奴隸。
同時寺廟還有許多產業,有許多田產甚至作坊,甚至是質庫,也搞抵押放貸等,借糧借錢,利息還不低。
當初李淵下沙汰佛道詔,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唐初時這些寺觀勢力很大,有很強大的寺院經濟,甚至控制著許多奴隸、佃戶依附于他們,他們通過質庫放貸錢糧,也在經濟上影響極廣。
李淵曾經想要動手整頓,讓長安僅留三寺二觀,天下各州都僅留一寺一觀,可惜頒詔后沒來的及實行,就讓李世民趕下臺,然后李世民為穩定人心坐穩皇位,馬上就廢除了這道詔令。
長安的那些大寺,依然地位超然,擁有著大量的莊園田地,甚至大肆放貸收租。
在大唐長安搞金融業的,最主要的還就是這些和尚們,然后才是王公貴族豪強,甚至許多貴族豪強商賈,都是直接把錢放到寺院去放貸。
和尚們吸引這些錢付一些利息,然后用更高的利息放貸。
空手套白狼。
偏偏和尚們搞這些,還享有許多優勢和特權,一般人還別想賴他們的賬。
另一方面,不管是商人還是百姓,要是有借貸的需求,不管是借糧還是借錢,直接找這些寺廟和尚,總是最方便快捷的,也是相對穩定的。
比起有些奸商惡紳,和尚放貸一般都是規矩擺在臺面上,玩套路要少些。
所以和尚們的質庫向來生意火爆,許多窮官吏窮士子都找他們,要是實在還不起,那就給他們抄經書抵債,寺院里抄經的需求可是非常巨大的。
李淳風在長安八年,官越當越小,他又一心鉆研那些發不了官發不了財的算術天文等,早幾年長安物價也貴,時局動落,開銷更大,李淳風也只得借債。
然后還不上,利滾利,舊債未還,又借新債。
給他放貸的大總持寺,在長安那也是比較有實力的,倒也沒怎么催逼,反正記賬嘛,一期還不上,繼續再重新記賬,當然,李淳風也會還些錢。
大總持寺這邊有時也會讓李淳風幫些忙什么的,當然不會是要他抄經書。
“李淳風一個道士,找寺廟里的大和尚們借錢,越欠越多,經常得給和尚們干點看風水的活?”
武懷玉感覺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李淳風啊,那可是歷史上有名的道士啊,大師啊。
高惠通告訴他確實就是如此,反正現在李淳風欠大總持寺的債,已經滾到了好幾百貫。
幾百貫對于武懷玉這樣的新貴來說,不值一提。
可對李淳風這樣的小官來說,一年祿米才五十石,每個月食料雜用等補貼也就千來錢,一大家子生活都不夠,所以才要借債度日。
幾百貫的債務對他來說,可能永遠還不上了。
雖然這里面多數是利息,可規矩就是這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所以年輕道士官員李淳風,也得經常給大總持寺干些外活,這外活甚至是免費的。
“總不會是大總持寺要搞我武家吧?”
雖然說和尚搞道士,聽起來也很正常,可武懷玉還是覺得事情應當不會這么簡單。
“我們查到,李淳風欠了大總持寺近五百貫債,不久前這筆債,被人還了。”
“誰?”懷玉心想,總不能是袁天罡吧。
袁天罡也是個道士,年少時孤苦貧寒,喜好修煉長生之術,精于相術。
大業年間,當過四川資官縣令,武初年間,被征辟為火井縣令,跟李淳風仕途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聽說袁天罡現在沒有任職,一直在蜀地,是非常有名的相術大師,連長安都很有名。
袁天罡給杜淹、韋挺、王珪、竇軌等許多人看過相,甚至是在他們未發跡前看的,早料言他們會很富貴。
“一個叫袁天罡的道士,他非常精通相術。”高惠通道。
武懷玉徹底驚住。
“我聽說袁天罡一直在蜀地,他什么時候來的長安,又怎么會給李淳風還債?”
“袁天罡確實是在蜀地,是有人冒用他的名字給李淳風還的大總持寺的債,我查到,真正替李淳風還債的人其實是杜淹。”
一個很讓人意外的名字。
杜淹,一個死人。
貞觀朝宰相,曾任御史大夫兼吏部尚書,是李世民的心腹,也是宰相杜如晦的親叔叔兼仇人。
杜淹今年突然病重,然后辭相,還沒熬過這個冬天,不久前病死。
杜淹的二女婿韋思齊,之前還是他雍州的七品錄事參軍,因袁氏一案,直接升為正五品的長安縣令。
杜淹、韋思齊、袁氏、李淳風,武懷玉感覺好像抓到了什么線索。
杜淹曾找袁天罡看過相,大業年間他在洛陽找他看相,袁天罡說杜淹蘭臺之位已然飽滿,學堂之處寬闊,一定會位居御史。后來甚至還說,二十年后,會遭貶謫。
“阿姐還查到哪些?”
“杜淹的長子杜敬愛以袁天罡之名替李淳風還了大總持寺的債,他把李淳風的立的借據拿到后,交給了其妹夫鄭世基。”
“這鄭世基是滎陽鄭氏的?”
“是的,鄭世基正是滎陽鄭氏子,現任吉陽縣令,鄭世基娶的是杜淹的大女兒,他們的長女鄭氏,還已經與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崔仁師之孫訂婚。”
武懷玉對崔仁師這個名字不熟,高惠通告訴他,崔仁師是武德初年科舉錄取,先后任管州錄事參軍、右武衛錄事參軍,并參與修梁、魏史,如今任殿中侍御史,兼修史學士。
朝中的黃門侍郎博陵郡公崔干,之前叫崔民干,就跟崔仁師的族叔。
武懷玉聽的越來越迷惑不解,這怎么還越來越復雜了。
李淳風、杜淹、鄭世基、韋思齊。
京兆杜氏,然后又京兆韋氏,這又滎陽鄭氏,接著博陵崔氏,難道他武懷玉捅了這名門士族的腚眼?
“杜敬愛把李淳風的借據給了鄭世基,鄭世基最后把借據給了崔余慶,崔余慶又把借據給了柴哲威。”
“等等,這個崔余慶又是誰?”
“中書舍人崔敦禮之子,崔敦禮是崔仁師的族弟,黃門侍郎崔民干是他們的族叔。”
武懷玉越發想不明白。
這些人在玩擊鼓傳花的游戲嗎,一張不到五百貫的借據,從杜淹兒子杜敬愛手里,傳到妹夫鄭世基手里,然后又傳到崔余慶手里,崔余慶又傳到柴哲威手里。
然后袁氏案中,楊纂以證據不足的原因放了袁氏,杜淹二女婿韋思齊跳出來當懷玉面反駁,
武懷玉因此介入調查,然后查到李淳風頭上,他親自把李淳風送到李世民面前,然后李淳風對皇帝說出了帝傳三代、武代李興、女主昌十一字,把自己和武家陷入了危境。
這尼瑪,越聽越不對勁啊。
他很佩服九尾狐高惠通的本事,居然能夠查到這些。
可他不明白,為何這件事會牽扯到這么多人。
杜家、韋家,甚至鄭家、崔家,最后還有柴家?
“借據最后是在柴哲威手里?”
“是的。”
懷玉努力的理清思路,“那么說,有可能是柴哲威通過紈绔朋友關系,拿到了李淳風的債務,然后以此要挾李淳風,借太白晝現的天象異兆,牽強駙會秘記那十一字,以此攻擊我武家?”
“所以是柴哲威在搞我?”
高惠通提醒武懷玉,“有這種可能,聽說柴哲威很喜歡李三娘,跟你起過沖突,或許只是貴族公子哥對你的報復,利用他的這些貴族子弟朋友,拿到李淳風債務,以此要挾他寫了那封密奏。
李淳風有可能只是被利用,并不知道是要攻擊誰。
當然,更有可能事情沒這么簡單,李淳風很清楚這是要攻擊你,還有可能不僅是一群紈绔子弟在弄伱,而是那些門閥要一起弄武家。”
武懷玉直吸涼氣。
如果京兆韋杜、山東崔鄭,還再加上柴家,都暗里聯手要搞武家,那這事可就嚴重了。
“為什么?”
武懷玉忍不住長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