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緊閉那幾日,我幾乎不敢合眼。”青年低低出聲,他抓緊膝蓋,想把自己從回憶里抽出去。
“大人物間的仇怨,本跟小人物無關。”
“但劉昂死的太慘了,被李欽挫骨揚灰。”
“兒子接連離世,對武勛侯的打擊無疑極大,他并非真正的仁善,憤怒下,血洗懷陵,也不是不可能。”
青年嗓音低沉,嘴角緊緊抿著,繼續往下說,“即便不血洗懷陵,那里也待不得了。”
“李家叛變,哪怕他們被誅殺了,懷陵的污點,也抹不去,必受朝廷厭棄。”
“各地的亂象,柳兄肯定也看到了,沒有精銳的守兵,富裕的城池就是盤中菜,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進了人的肚子。”
青年說著,捂住了臉,狠狠揉搓了兩下,眼尾泛紅,“城門一開,我家就分成五批,輕裝出了城。”
“二叔他們遇到劫匪,一行人只活了個老仆。”
“我與妹妹……”青年望著前方,眼神迷茫又痛苦,“永陵是帝都,齊國沒滅亡前,至少是安穩的。”
“可看著不遠,走了兩日都沒到,一有點動靜,我們就倉皇逃竄,頭都不敢回。”
“柳兄,齊國怎么就成了這樣?”青年視線渙散。
“君不君,臣不臣的,無一處能有安寧。”
連日的驚怕,青年再撐不住,嚎啕大哭。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跟柳眠不熟,卻把心里話都說了出來。
楊束也紅了眼眶,“不瞞梁兄,我此行也是去永陵。”
“看看那里有沒有能治好蟬蟬的大夫。”
“二是,力雖微,也想做柱子,讓流離失所的百姓,能安穩些。”
“三,手刃仇敵,叫亡靈安息。”
“柳家,兩百余口啊!”楊束哽咽不能言。
護衛都偏過頭,難受不已的模樣,在心里,都給楊束豎起了大拇指,皇上的演技,真不是蓋的,他們都要信了。
“柳兄。”青年緊緊握住楊束的手,看著這個比自己還慘的人,他的防備,降到了最低點。
“現在官匪難分,我們結伴吧,互相也能有個照應。”
“永陵那,我家有些產業,親戚雖遠,但有幾分情面,屆時,我為你尋尋從宮里退出來的太醫,許能治好令妹。”
“梁兄……”楊束一臉感動,“我、我……”
“就這么定了。”
青年不容楊束推辭,站了起來,“你且等等我,我同二妹說一聲,馬上回來。”
看著青年遠去的身影,楊束在眼角按了按,進步了啊,都有濕意了。
“公子,他誰呀?”桂文湊向楊束。
“梁榮實。”楊束切下雞肉,放進嘴里,光顧著說話,都沒吃幾口。
“他被李欽小妾都算不上的奴婢的爹欺辱時,我替其解過圍。”
“是個實在的。”
“你表現的品行端正,他就會巴巴的跟你結交。”
“嗯,好騙。”楊束做出總結。
“公子,我們真要同他一起?”桂文靠著楊束坐下。
“你以為我出現是跟他敘舊?”
楊束切了塊雞肉給桂文,“梁家是商賈,這種對朝廷無影響的人家,幾乎引不起關注。”
“我同他窩一塊,誰能想到我是個危險分子。”
“就沒借力點嘛。”
“真有人閑的慌,想了解我,從梁榮實嘴里知道的,肯定比我自己說的可信。”
桂文頭往下點,一副聽懂了的表情。
“公子,我還有一個疑惑。”
“說。”楊束掀起眼皮,姿態散漫。
“你跟梁榮實就見過一面,怎么知道他去過宛花樓?萬一他沒去過,公子你豈不是成了騙子。”
楊束瞟桂文,“瞧著機靈,就是不會細思。”
“宛花樓是懷陵數一數二的風流地,梁榮實作為家中不缺銀錢的嫡子,就是不嫖,也會進去看看。”
“商人,最少不了應酬,需應付的了各種場合,青樓,又怎么能少。”
“好友間,也會談及風流事,較勁的啊。”
“這幾樣都沾了,梁榮實要沒進過宛花樓,我也只能贊他,超凡脫俗。”
“直接點,不是個人。”
楊束打開水壺,將火澆滅。
“之前離的遠,聽的不是太清,你看到人姑娘的毛了?”
“啊?”桂文還在沉思楊束的話,猛不丁聽到毛,嚇的彈起來,“公子,六月飛雪啊!”
“她要不叫,我都不知道里頭藏著人。”
“公子,我發誓!”
楊束拍下桂文的手,“你什么德行,我還能不清楚?”
“也就嘴上吹吹牛,真行動,比小姑娘還小姑娘。”
“公子,留點面子,我還要在外面混呢。”桂文左右瞅了瞅。
楊束失笑,“之后一起走,避著點她,這事端,能少就少。”
“一定離她一百丈。”
桂文微抬下巴,“我可是天子近臣,絕不能叫人賴上。”
“想嫁給我的小娘子,從城東排到城南呢。”
這得瑟的模樣,給楊束瞧笑了。
想到什么,楊束給了桂文一個腦瓜子。
瑪德,忘了這小子好男色了。
還想娶媳婦呢。
娶個屁!
老老實實跟方壯過。
兩個綁死,免得去禍害純情少男。
桂文揉腦袋,太夸張了?那從巷口排到巷尾。
“大哥,你是不是昏頭了!”
馬車里,少女小臉上滿是惱怒,氣的緋紅。
“你聽人說了幾句話,就要帶他們一起,那豬頭的猥瑣,你是沒瞧見?”
“有這樣的奴仆,那個柳眠能是什么好人?”
“一窩子的地痞貨!”
少女語速太快,罵的太流利,梁榮實幾次張嘴,都沒插進話。
“姣姣,真是我們誤會了。”
“蚊子是排查危險,不是偷窺你。”
“至于柳兄,更不是你說的那樣。”
“等你見了他就知道了,人雖落魄了點,但氣度不凡,我認識的才俊里,少有能跟他比的。”
“大哥!”
梁榮實還要再說,被少女厲聲打斷,“你這話自己沒說累,我都聽累了。”
“十個人,你九個氣度不凡!”
“稍微有個人樣的,你恨不得夸上天。”
“柳兄真不同。”梁榮實弱弱反駁,“我都已經把話說出去了,總不能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