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話說完，謝鶴川心里也沒什么底。
一則他不清楚易硯之這坑貨究竟能給他開口報出個什么樣的離譜價位；二則最近被人坑多了，他這一時半會還真有那么點窮。
“得了吧老謝，你可別跟我玩那些彎彎繞繞的。”易硯之咧嘴假笑，一動不動盯緊了劍修的眉眼，“我什么脾性你清楚，你是個什么狗玩意，我心里也有數。”
“所以，咱倆也甭耍那些花花腸子了，好歹咱倆師徒一場——我給你個準信兒。”
“一萬塊上品靈石。”幼童中氣十足，伸手比出一根指頭，“你們仨人的尾款加起來，我一共要一萬塊上品靈石。”
“——我只管要個總數，至于你們仨每個人各自能掏出來多少，那全看你忽悠人的本事。”
“老謝，會忽悠你大可把這一萬靈石的尾款，全部分到楊、陳兩位首座那里；不會忽悠，那你就乖乖跟著他倆平分，一人掏出三千三百三十三。”
“怎么樣，這買賣很劃算吧？”易硯之彎了眼，一笑便露出兩顆不大明顯的小虎牙，謝鶴川聽罷，不住地低著腦袋嘟嘟囔囔：“你這話說得倒是好聽。”
“關鍵之前給定金那會兒，我就已經給過你三千多靈石了——這怎么算都不可能劃算的好嘛！”
——誰家好人的生發丹賣大幾千上品靈石，這價位都夠他拍個品質稍差一點的七品丹藥了！
“害，那你要這么算的話，這可就沒意思了。”易硯之斂了笑影，遂面無表情地撇了下嘴。
謝鶴川應聲沉默片刻：“……崽兒，你要攢這么多靈石干嘛？”
“還能干嘛？”幼童攤手說了個坦坦蕩蕩，“留著當以后跑路的路費唄。”
“老謝，你不會以為我真瘋到要一直待在劍宗哪都不去吧？那可太容易被孔明達那個老嗶——登選中，送出去受死了。”
謝鶴川聽見這話，沉默得不由愈發厲害。
“……可是崽兒。”劍修皺眉，聲線微沉，“你明知道我答應過你的，我不可能真放著你被那老登送上去。”
“我知道的，老謝。”易硯之頷首，“以你的個性，你拼死也不會讓岐凰峰上任何一個人被孔明達送出去。”
“但那不一樣，不是一個道理。”
“說白了老謝，我跟方師弟他們不太一樣，我不喜歡劍宗，也沒準備在這待上多久。”
“并且，這想法是我一開始踏上問仙路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即便不來岐凰峰，去石林峽、青崖谷，乃至蕩月峰，也都一樣。”
“——玉璣山這地方不適合我，對我來說它不夠舒服，所以你沒必要、也犯不上豁出自己這條好容易才撿回來的小命。”
幼童老神在在，抬手一拍劍修的肩膀：“畢竟你這條命又不是自己給的，當年的代價都那么大了，這會怎么說都該惜命一點嘛。”
“你這話聽得我怪心塞的。”謝鶴川用力吸吸鼻子，“但仔細一想，倒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小硯之，你不該來玉璣山的，或許跟著李老直接去清河府要更好一些。”
“哦，那不可能的，那地方沒差。”易硯之面不改色，“講道理，要不是因為一些麻煩事，原本我就沒打算進世上任何一個世家仙門。”
“咦惹，那聽起來，你好像是已經有自己的成型計劃了？”謝鶴川眉梢一抖。
“大概有一些。”幼童眼角微吊，“怎么說，老謝，想聽？”
劍修連連點頭。
易硯之大咧咧伸出手來，掌心朝上：“想聽可以，加錢。”
“歪？你剛剛好像才跟我說要一萬靈石！”謝鶴川睜大雙眼，猛一把拍上她空空的手心，“小兔崽子我警告你啊，貪也沒有這么貪的喂！”
“無所謂啊，那你就別聽唄，這多好說。”易硯之晃悠悠聳了聳肩，半晌卻又慢慢安靜下來。
“……放心吧，老謝，我有數的。”幼童舉目望向窗外，微微出神，“李老臨走前隱約跟我提起過一些東西，我又不傻，我大致猜得到發生了什么、發生過什么。”
“以身入局者，以命祭天，縱勝猶敗，這條路，我不喜歡。”
“想破局，遠不止那一種方法——”
“何況，眼下的時間還算充足。”易硯之目光平靜，“誰也說不準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后究竟是種什么境況。”
“嘖，老李那嘴還真是老太太的棉褲腰，松的要死，啥都往外面倒。”謝鶴川輕嗤，就手揉了把幼童發頂，“行吧，崽兒，沖你這個有毒的小腦袋瓜，我信你一回。”
“——說吧，有沒有其他我能幫上忙的事？”
“嗯，我也覺得我這腦瓜還挺好使的，所以我一向只信我自己。”易硯之說著頗為自戀地托了下巴，“但老謝，有一點你可誤會李老了，他還真沒說太多不該說的，大部分都是連猜帶逼問，硬推出來的。”
“至于你說的那個能幫上的忙嘛……眼下我還真有一樁。”
“老謝，我想要玄靈界歷年擇仙大會的結果排名，還有玄靈界近萬年以來的飛升名錄。”
“越詳細越好。”幼童瞇著眼睛，一番話說得甚為直白，剛想起身的謝鶴川聞此登時一個踉蹌，結結實實地跌去了地上。
“……見鬼，老李把擇仙大會這玩意都告訴你了？？”劍修悚然，易硯之見狀面上笑影愈深：“沒，這是我偶然聽到的。”
“但現在，老謝，多謝你的表現，我確定這玩意是真有問題了。”
——以及，老謝、李老，這倆人之間有許多消息，果然是互通的。
易硯之笑瞇瞇歪頭，方才她算半是故意、半是順水推舟地提及自己以后要跑，并不準備再進入任何仙門世家，結果她這便宜師父非但不覺奇怪，還直言她該去清河府。
看來，她老子當初真是沒少跟這幫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那她……也或許可以在岐凰峰上稍稍安心一些。
幼童無聲嘆息一口，那邊摔了個四腳朝天的謝鶴川翻起身來，罵罵咧咧地拍著自己染了灰的衣擺：“行行行，不就排名和飛升名錄嘛？我去給你找——”
“嘿呀，真的是，本來準備等你過了元嬰再講的玩意，你這崽兒這會就噼里啪啦地猜個八九不離了，跟你們這樣的人一起呼吸簡直是太累了，可惡！”
“得了，玩去吧你，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