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方才那個大兄弟……也算是個幫您試藥的人嗎?”
林間小道之上,大黃踢著路邊的石子隨口發問,易硯之聞此略一遲疑:“應該算吧。”
“畢竟從前我配藥時從未用過什么靈植,這次煉丹又不曾對照已有的丹方……具體能煉出個什么東西,我也不大確定,所以他這也算是幫我試藥了。”
“唔,怪不得您那會給藥給得那么利落,”大黃若有所思,“還是按瓶送的。”
“嗐……那主要是那瓶子里本身就沒多少玩意。”——絕對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清楚實際藥效。
易硯之眼神一飄,遂舉目環顧了下四周。
待確定此處確乎無人之后,她麻利地撂下手中食盒,取出那瓶才煉好不久的瀉藥,假咳著轉移了話題。
“咳,不談那些,大黃,咱們先給梁云書的晚飯里加上點猛料再說——你幫我盯下梢。”
“好嘞!”大黃頷首,當即立身作一派偵查之狀。
動手拔開瓷瓶了的幼童本是相當興奮,但她心中的這點興奮,眨眼就又在看清了掌中丹丸模樣的瞬間,消失了個干干凈凈。
……她記得,她煉出來的瀉藥發黑,傷藥才是發青的來著。
易硯之僵硬萬般地扯了扯唇角,連帶著落到掌心處的目光也發了凝,在她手心,一粒泛著淺淡藥香的青色丹丸靜靜佇立,她忽覺大事不妙。
——如果,她手中拿著的這瓶,是她煉出來的傷藥的話。
那她的瀉藥跑哪里去了???
她那么大一瓶子瀉藥哪去了???
不會真被她剛才連著那半份飯一起送給梁云懷了吧?
幼童悚然瞠目,背脊上的寒毛不受控地根根立起,聯想到她剛剛還跟那梁云懷說過什么“吃這藥不能空腹”……?
淦!這下這兄弟就算之前沒有痔瘡,這瓶藥生灌下去也得變成那勞什子的有痔青年了,搞不好得的還得是鐵痣!
易硯之那幾不可察的良心罕見的痛了一下,微妙的愧疚感驅使下她以最快速度細細檢查過兜里的各式瓷瓶。
在再三確認過除了那瓶該死的瀉藥,其余各式小藥均一樣不落后,她喉嚨里無端生出了三分的堵——她發誓她這回真不是故意的。
真的,就這回真不是故意的!
易硯之指尖微抖,下意識一把捏過肥貓的耳朵,大黃被她這猝不及防的一手捏得嗷嗷叫喚,回頭時眼中寫滿幽怨:“宿主,您這又抽的是什么風?”
“抽風?我現在還想發癲哩!”易硯之假笑磨牙,“大黃,我問你,你昨晚是怎么收的那兩瓶藥?”
“怎么收的藥?”大黃應聲一愣,“就……按您說的,瀉藥裝左邊,傷藥裝右邊啊。”
“不過我是蹦在桌子上裝的——宿主您怎的突然問起來這個?”肥貓皺眉,少頃忽的明白了什么。
“……宿主,聽您這意思,難道我真不小心給它倆裝錯了??”
易硯之微笑:“是的呢。”
“等會,宿主,您先讓我捋捋。”大黃抬爪,“我昨天搞錯了方向,不小心把傷藥和瀉藥裝錯了,然后宿主您剛才又順手救了那個長留劍仙的徒弟,給他送了瓶傷藥……”
“所以,現在那瓶傷藥到了梁云懷手里?”肥貓跟著嗷嗷瞪眼,“一整瓶?!!”
“您還告訴他吃藥不能空腹,他還把那個當能治他身上傷痕的正經藥??”
“那那那,這豈不是說……”
——他們一個不慎,坑慘了那個先是一朝天才變廢柴、后是痛失尊師,最后又慘遭同齡弟子們欺凌打罵的倒霉仔?
這罪過簡直是大了去了啊!!
大黃支在半空的爪子不住顫抖,這時間它仿佛聽見了功德不斷11的滴滴聲響。
“是的。”易硯之聽罷,滿面沉痛地點了腦袋。
“……那我們還來得及……”去把梁云懷手中的瀉藥換下來嗎?
大黃眸光灼灼,目露希冀。
“應該來不及吧。”幼童仰頭吸了吸鼻子,“畢竟我們已經走出去小半里了,那兄弟就算沒走,這會估計也已經把藥吃了。”
“而且,就算他還沒吃藥也沒走,我們跑回去又能跟他說些什么呢?”
——說嘿兄弟,不好意思哈,剛才我們手滑了給錯了藥,你手里拿的那個是強力瀉藥?
多半會被人直接當成賣假藥的記恨上吧!!
一人一貓就此沉默下來,后又對視了半晌,終竟果斷且干脆的選擇提起食盒,撒丫子狂奔。
——今天就當他們夢游了,從沒有人來過什么小道,也從沒有貓假扮過什么人。
另外,他們衷心地祝愿那位梁師兄的腸胃能堅挺一些。
也希望他不是個像畢羅天或王仁建一樣小肚雞腸的人。
就是這樣,嗯。
易硯之帶著大黃在心下疊聲祈禱,一面沿著那山路,將雙腿搗騰出了殘影。
接到晚飯的梁云書本想借著由頭,再朝他們開口抱怨一句那飯菜涼了不合胃口,可當他看到這一人一貓跟被鬼追了一路似的表情,原本涌到嘴邊的話,登時就說不下去了。
——他甚至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心虧。
“不就是讓你幫忙帶個飯嘛,弄得跟我要派人刀了你們一樣。”梁云書癟嘴嘀咕,話畢想了想反手掏出幾塊上品靈石,態度甚為強硬地將之塞進易硯之手中,“喏,跑腿費。”
“出去可別說少爺我平白使喚人哦。”
“跑腿費就不必了,我現在只想靜靜。”易硯之麻著面皮擺了擺手,順勢把那靈石重新丟入梁云書懷里,帶著大黃回了住處。
進屋后的幼童給門上了鎖,繼而怔怔落座盯緊了案上那幾十只尚未來得及收拾的玉盒。
眼下她的心情著實復雜得厲害,一方面她有點擔心依著梁云懷現在那副身子骨,這一瓶瀉藥下去指不定會被竄死;另一方面,她又確實想知道這瀉藥究竟能有個什么效果。
萬一那藥就帶著點他們先前始料未及的奇效——比如不但會讓人腹瀉,還能讓人變聲變形乃至變態……之類的——能給她搞出來個驚喜呢?
易硯之抱著腦袋胡思亂想,與此同時,那強撐著身子回到自己棲身之所的梁云懷,亦終于打開了那只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