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百死不足惜。
而商蓉，前段時間被云晚夜丟入寒潭，受了涼后，高燒一直不退，病的非常嚴重。
云家便是再狠心，也斷然做不出在這個關頭將她送入大牢的事情。
再加上云楚楚身子骨一直不好，久病臥床休養，考慮到她畢竟養了商蓉這么多年，有非常深厚的感情，怕她受到刺激。
各種原因加起來，便一直將商蓉留到現在。
這丫頭也就這兩天才好起來的，卻不想，一時不注意，竟讓她跑到這里來欺負珍珍了。
“不要……”
聽到要把商蓉送入大牢，云楚楚神色瞬間大變，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云夫人面前。
“蓉兒才七歲，她還這么小，被關進大牢怎么受得了？那些事情全都是商家大人們做的，跟她無關啊。”
“大嫂，我不管商家的事情了，商家其余人如何都無所謂，我決不會替他們求情，我保證。”
“但求大嫂大發善心救救蓉兒，楚楚求求大嫂了。”
“大哥位極人臣，受皇上敬重，若大嫂愿意救蓉兒，一定能夠做到的，對不對？”
云楚楚聲淚俱下的求情，心中慌亂又急切。
她不忍，真的不忍心將商蓉送去大牢等候問斬。
雖然商蓉嬌縱野蠻、霸道惡毒，雖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且還將她的親生女兒折磨的如此凄慘，但那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啊。
七年時間，就算養條狗，都建立起了很深厚的感情，更何況是孩子？
看著面前跪地求情、可憐又無助的女人，云夫人以為她會很難過的，可事實卻是，她的情緒依舊平靜，平靜到沒有絲毫起伏。
就仿佛，看著毫不相干的人在跪地求助于她。
“救是能救，但為何要救？她的親生爹娘都要死了，留下她怎么辦？楚楚別跟我說，你還打算繼續替商家養著她。”
聽到這話，云楚楚瞬間怔住。
是啊，她自是準備繼續養著的，反正也養了這么多年，不在乎再養幾年。
但不知為何，她直覺大嫂不會喜歡這句話。
她在努力思索該怎么才能回答好這個問題，然，這副遲疑的模樣，卻看的云夫人格外火大。
云夫人死死壓抑著怒火，道，“楚楚，雖然我跟你大哥認養了珍珍，但我還是想提醒你”
“珍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這點永遠都無法改變。”
“一出生，她便被惡人蓄意換走，在成長過程中，更是飽經欺凌、備受折辱。”
“珍珍就在這里，你好好看看她……”
云夫人伸手將珍珍拉過來，拉在云楚楚面前。
“看到了么？她身上這些傷痕，全部都是被這潑丫頭跟她娘造成的，你能想象到珍珍究竟受了多少苦難嗎？”
“她們母女將珍珍害成如此凄慘的模樣，而你，身為珍珍的親生母親，不打算為她討回公道，卻還準備以德報怨養著仇人的孩子？”
“云楚楚，我看你真是瘋了，不，不對，瘋子都遠沒有你這樣令人可笑。”
聲聲控訴，字字憤怒。
看著眼前即使被精心養了一段時間、卻依舊遍體傷痕的小姑娘，云楚楚心口猶如被棉花堵住一般，格外壓抑難受。
珍珍這副模樣，她自是心疼的，可事已至此，就算殺了商蓉和商家所有人，也改變不了珍珍悲慘苦難的過去啊。
云楚楚小聲啜泣著，充滿不忍和愧疚的雙眸從珍珍身上移開，完全不敢繼續看下去。
“大嫂，即便殺了商蓉，也彌補不了珍珍，與其如此，不如留她一條命，讓她做珍珍的丫鬟；”
“如此，也算是對珍珍的一種補償，而商蓉也有機會能夠改過自新，大嫂覺得如何？”
商家沒了，商蓉已經不是千金小姐。
云楚楚如今，只想先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說。
畢竟，只有活著，才有其他的可能，不是嗎？
她耍了點小聰明，奈何，云夫人一眼識破，心中更涼了幾分。
“我覺得不如何，珍珍可是寧國公府二小姐，想要什么樣的丫鬟沒有？不是什么玩意兒都能做她的丫鬟的。”
“若真把這個壞種留在她身邊，那我還不得日日擔心她被欺負？”
話落，她彎下腰，俯在珍珍身旁，看著云楚楚和商蓉對珍珍語重心長的告誡。
“珍珍，看到了嗎？商夫人心中只有商蓉，也只關心商蓉的生死，她根本就不在意你的死活。”
“在她心中，你永遠都比不過商蓉，哪怕你被商蓉那般欺辱，她也半點不會在意……”
這番話，令云楚楚錯愕不已，她震驚的看向云夫人，又下意識看向珍珍。
只見，那面容殘缺的小丫頭抿著唇，眼睛黑暗冷靜，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一眨不眨的看著她，任誰也看不出真實情緒。
被她這樣看著，云楚楚整個人被深重的罪惡感包圍，心中說不出的慌亂和心虛。
她扭開頭，再次看向云夫人，委屈的控訴。
“大嫂，你，你怎可跟珍珍說這些？我沒有不在意珍珍，珍珍你聽我說……”
她慌忙看向珍珍，急切的想要解釋，然，才剛開口，便被云夫人冷笑著打斷。
“為何不可說？我不止要今日說，以后也還會說。”
“楚楚，既然你在珍珍和商蓉之間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希望你能堅持到底，永遠不要后悔。”
沒錯，她就是故意這樣跟珍珍說的。
今天，這個壞人她還就做了，怎么著吧？
“陸吾，派人將這個潑丫頭送去給南州府太守大人，去跟她家人團聚。”
“是，主母。”
陸吾朝著商蓉大步走去。
雖然商蓉不大聰明，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甚至沒把商家的情況聽進去。
但這刻，她卻格外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恐懼又不安的摟住云楚楚的胳膊，扯開嗓子大哭起來。
無事時，她可以在嘴上喊著不要娘，半點不敬重云楚楚，可一旦出事，即便她蠢笨，也知道云楚楚是她的依靠，是她的保護傘。
于是，她下意識向云楚楚求救，尋求庇護。
云楚楚慌了，用力將商蓉摟在懷中，做出保護的姿態。
她看向云夫人，驚懼道，“不要，不要過來，大嫂，你真要做的如此絕嗎？”
云夫人冷笑一聲，沒有說話，雙眸涼涼看著她。
已經走過她們面前的陸吾微微彎腰，便去拉扯商蓉，云楚楚自是不允，一手護著商蓉，一手推搡陸吾。
而她懷中的商蓉，哭鬧不止掙扎不休，緊緊扒著云楚楚的衣服，不停喊娘。
“真是無藥可救。”
看著如同老母雞一般護崽的云楚楚，云夫人蹙眉，淡淡說了一句。
“放開，放開我……”
那廂，陸吾已經搶過商蓉，商蓉在他手中猛烈掙扎，兩條小腿用力蹬著他。
陸吾耐性告罄，再加上記著她欺負珍珍的事情，抬手便是一個手刀，毫不留情的將她劈暈。
世界瞬間安靜了。
云楚楚淚流不止，還想垂死掙扎去搶人，然，急火攻心，一口氣沒提起來，眼睛一翻便暈了過去。
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云楚楚，雖然她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但云夫人終是不忍心，喊人將她送回院中好生服侍。
“娘，商夫人真的是我娘嗎？”
珍珍一直看著云楚楚被人帶走的方向，直到那行人徹底消失，她才仰頭看向云夫人，眸中帶著幾分好奇。
把她帶回來后，彼此尚不熟悉，她對云家人抱有很深的戒備，因此，云家并未詳細跟她講過身世。
直到今日云楚楚突然出現，拉住她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以及后來云夫人到來。
云夫人跟云楚楚的那些對話，被珍珍默默聽在心中，她隱約有些懂了，可還是覺得難以理解。
一介卑微淑女，竟會突然之間變成嫡夫人的孩子，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格外不真實。
“是啊，珍珍確實是商夫人的女兒，那姨娘心眼壞，想要她的孩子做嫡女，便設計商夫人早產生下珍珍”
“接著，姨娘又跟商譽合謀，收買、也或許是強迫府中下人，將珍珍跟商蓉調換。”
“商夫人不知情，以為商蓉才是她的孩子，便放在手心疼寵，一養就是七年。”
“然而，就在她疼愛仇人之女時，她的女兒，卻正遭受著非人的對待。”
“一手策劃這場事件的姨娘，怨恨商夫人搶占了她的正妻位置，可她又忌憚商夫人背后的靠山，不敢明目張膽對商夫人下手，于是，轉而將這一腔怨恨全部發泄在了珍珍身上。”
“無辜可憐的珍珍，成了兩個女人恩怨的犧牲品，是這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
云夫人牽著珍珍的手，輕柔的向她講述著這件事情的過程。
原來如此，聽完后，珍珍陷入沉默。
許多新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略一思索，她便也問了出來。
“爹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又為何會認養珍珍？”
她年紀還小，沒有明確的距離概念，只隱約知道，云家離商家很遠很遠很遠，她跟陸叔叔走了好久，才來到云家。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爹娘是如何得知她的真實身世？
掉包孩子之事見不得光，姨娘和商譽定不會說出去，那么，這個秘密又是怎么被泄露的呢？
聞言，云夫人微微一笑，絲毫不打算隱瞞她。
“你爹是商夫人的兄長，是你的親舅父，你還小，可能還搞不懂這種復雜的人際關系”
“但沒關系，你只需知道，你身上流著我們云家一半的血，算得上我們云家的半個孩子。”
“商夫人無能且糊涂，護不住你，爹娘同情你的遭遇，便會將你接來認養。”
“珍珍，雖然我跟你爹不是你的親生爹娘，但我們會努力做到像親生爹娘一樣疼愛你。”
“以后，這云家就是你的家，你是云家的主人之一，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這邊，云夫人溫柔且耐心的跟珍珍談話，幫她解惑的同時，還努力給她灌輸安全感。
而另一邊的前廳，卻是另一副場景。
云晚瑤過來時，裴煜正站在桌子前，看著一盆玉石雕刻的盆景花出神。
一旁的桌子上，擺放著下人奉來的茶盞，卻絲毫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聽到腳步聲，他扭頭朝著門口看去，見到那窈窕曼妙的少女之時，一雙漆黑的眼眸瞬間亮了。
“瑤妹妹”
裴煜大步迎去，看著她的雙眸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眼底暗暗藏著幾分狂熱，就仿佛看到肉骨頭的野狗。
云晚瑤一愣，心中隱隱明白了什么，不由一陣頭皮發麻。
她好像，大意了啊！
“裴將軍，我馬上就要及笄了，我們之間在兄妹相稱不太好，以后，裴將軍還是請叫我云姑娘吧。”
這話一出，裴煜仿佛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俊逸英武的面容滿是不敢置信。
他后退半步，受傷又難過的看著她。
“你，說什么？”
云晚瑤沒有理會他的話，微微一笑道，“聽聞裴將軍今日去蘇府下聘，想來是好事將近了。”
“蘇小姐貌若天仙，又是太尉大人的掌上明珠，跟裴將軍郎才女貌，實乃天作之合，真是恭喜裴將軍了。”
被人當面道喜，裴煜卻絲毫不開心。
他抿著唇，英俊帥氣的面容黑沉沉的，怎么看都似乎有生氣的跡象。
頓了頓，他調整好呼吸，聲音輕緩又好奇道，“前些日子，聽聞你跟齊王的婚約解除了，為何？你不是向來很喜歡他嗎？”
云姑娘三個字，他怎么都喊不出來。
寧愿用‘你’，也不愿喊那格外疏離的字眼。
“裴將軍今日來我家，就是為了問這個？”
云晚瑤挑眉，并不愿回答他的問題。
似乎沒有看出她的逃避，裴煜固執的說道，“我想知道，你為何會解除婚約。”
再三逼問令云晚瑤一陣心煩，她皺起眉頭，不耐煩道，“不合適，便解除了唄。”
難道要告訴他，齊王跟他未婚妻糾纏不清，以后會愛他未婚妻愛的死去活來，她不想做炮灰、想要脫身才會想盡辦法解除婚約嗎？
就這樣？
裴煜敏銳的察覺到了云晚瑤的敷衍，但他卻打心底不想承認。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更是一直喊他裴大哥，每次看到他都甚是歡喜，又怎會敷衍他呢？
想來是真的不合適。
沒想到，她跟齊王之間由先帝親賜的婚約，竟會如此輕易便被解除。
若早知道她的婚約能夠解除，他耐心等待便好，何苦要跟蘇千雪扯上關系，令事情演變到如今的局面？
想到他被迫跟蘇千雪定下的婚約，裴煜臉色便難看起來，心中更是悔的腸子都要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