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崖上。
明梔取來仙盟大比第二名的獎勵,放到赤輪殿外。
她轉身正要走,一道風便將她裹起來。
赤輪殿的門敞開又合上,剛好把她送了進去。
正紅色的焰輪高懸殿上,赤輪的中間是一個鎏金銀竹節銅熏爐,裊裊飄煙之中,隱約現出九陽宗過往的片刻光影。云霧混作一片,大師兄立于赤輪前,赤輪的焰光將他本就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站在花紋繁復的陣法中心,借助法陣來穩定躁動的靈力。
“師兄,怎么了嗎?”
明梔凝神收氣。
她未經允許,是不應私自進入赤輪殿的,當下只想趕緊出去。
“渡星河她說了什么?”
“……啊?”
明梔遲疑住。
“公布她是第一名的時候,她說了什么。”
蘇衍長眸半垂,眼睫微顫,仿佛由冰雪所筑成的側顏窺不出半分神色變化。
他似是篤定了渡星河會在贏下一切之后發表和九陽宗有關的感言。
即使和九陽宗無關,也該提到他。
經過仙盟大比的兩次挫折之后,渡星河終于成功走了蘇衍的眼里,從輕視的前師妹,變成了他認可的宿敵。
他咽下了屬于自己的失敗,也正視她的確很強很強。
不能再把她當前師妹來看待了。
“呃……”
明梔接二連三的語氣詞,讓蘇衍有些不耐:“直說便是。”
“可是師兄,她什么都沒說呀。”
長袍一甩,蘇衍回過身來,寒聲道:“怎么會?你不必瞞著我,我早晚是會知道的……別擔心,我的靈力已經穩定下來了。”
在得知渡星河魂花數量第一后,他的靈力就暴動過一回。
他自個在問心崖上的洞府被龍卷風席卷得一片狼藉,便覺得明梔是擔心他受刺激后再度失控。
呃……
但這要明梔怎么說才好呢?
明梔只得硬著頭皮走到他面前來,執起他的雙手,仰起頭來,定定地凝視著他:“師兄。”
“說吧。”
明梔徐徐道:“渡星河她一句話都沒說,領了獎勵就走了,現在已經不在羲和園里了。”
蘇衍錯愕的神色漫過長睫,半晌,他才道:
“不會的。”
“她怎么會一句話都不說呢?她多得意啊。”
——那是明梔從未在大師兄臉上見過的神情,比之他之前敗在渡星河手上時,更深刻的愕然和痛楚,好像他自顧自地把渡星河當成了宿敵,結果對方卻未曾將他放在眼內,早已走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一樣。
他足下的法陣漫起黑光,將他沸騰的靈力再次壓下。
法陣中掀起狂風,使兩人衣袍紛飛,發帶也被吹飛,青絲凌亂地垂落在身側,俊美的容顏幾近破碎。
而蘇衍無暇去管。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明梔:“她當真一句話也沒說?”
“師兄,我不會對你撒謊。”
明梔想收回手,纖弱的手腕被扼得生疼。
良久,他才松開手:“讓虞秋竹過來……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再多確認一遍。”
那就是不信她嘛!
“好,師兄,我這就去。”
明梔乖順地應下:逃也似的離開赤輪殿,把三師兄虞秋竹喚過去。
虞秋竹聽罷,說:“沒得到許可不能進去赤輪殿。”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師兄那性子。”
“也是……”
不到一刻鐘,虞秋竹就回來了。
明梔問他怎么打發的師兄,他說:“我早料到師兄會有此一問,所以備好了留影石,讓他自個去看。”
聽罷,明梔面露欽佩之色:“三師兄果真是未雨綢繆。”
虞秋竹搖了搖頭:“希望師兄記得把留影石還我,買一顆不便宜呢。”
而那顆留影石,被蘇衍注入靈力看了一遍又一遍。
赤輪殿中間的鎏金銀竹節銅熏爐中,捕捉到入殿者的心魔,濃煙中亦映出他所執迷不悟之物的映象,全都投影出同一張臉——
少女腰間和身后都背著劍,身姿清瘦頎長,眼神冷淡。
即使能夠在天驕碑上永遠留下自己的姓名,也未能讓她動容半分。
她的確沒說任何話。
唯獨在走向徒弟們的方向時,薄唇才掀起一點弧度,眼里有了笑色。
蘇衍反反復復觀看。
他的腦海中不時浮現渡星河小時候的模樣,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后,央求他指點她的劍術。
他覺得她和她的小木劍一樣呆。
蘇衍頭頂的爐煙中影影綽綽地現出渡星河抬劍指向他的景象。
咔嚓。
虞秋竹送來的留影石,因為無法承受他所注入的過量靈力,清脆地碎開了。
另一邊廂,渡星河婉拒了姬無惑的邀約,和徒弟踏上前往巴幽南嶺的路。
對于《蠱神訣》,肯定巫族人和蠱靈知道得更多。
臨走前,鄭天路依依不舍地又往她手里多塞了丹藥:“藥園得有人來打理,我不能離開太久,你有空也得回來看看,雖說丹道只是副修,也不能荒廢了。”
“師兄,我知道了,得空一定回來看師父。”
渡星河把仙盟大比第一名獎勵中,煉丹能用到的稀有材料都給了師兄。
特別是那一壺復生之水:“師爹不是曾念叨著想要復生之水么?他是靈植師,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用處大。”
融羽真人在她弱勢時幫她良多,師爹也不吝于給她助力。
她自然有機會就想回報師門。
“師父!飛舟到了!”
數九情在不遠處招呼她。
回歷火島的飛舟和途經巴幽南嶺的不在一個班次,鄭天路再不舍,也只能目送師妹離開,直至看著她上了飛舟,才長長嘆氣:“要是師妹喜歡待在一處閉關修煉該多好啊!那樣就能天天見到了,這隔上一年半載的才能見上面,上次還是結丹,這回就金丹,下次見面不會得等到她突破元嬰了吧?”
另一艘飛舟降落,人流往這邊涌來,天笑抬手虛虛地護住他:“你先結丹再考慮這些事。”
“……我結了!我結了!”
鄭天路抗議。
“你是用了渡星河給你的補天丹才結的丹,根基不穩,若不勤加修煉,十年內必跌回原境。”
天笑吐出的冰冷話語,一下子把鄭天路變回蔫了的小白菜。
沒辦法,他們丹修要突破境界真的太難了。
鄭天路在妙火門是受同門稱道的天才煉丹師。
可此番來仙盟大比,發現放眼平云大陸,同齡的結丹修士根本不值錢……雖然說丹修突破的難度擺在那兒,鄭天路也不免感到挫敗:“知道啦,我會勤加修煉的。”
他在水鏡外觀看十州秘境里爭奪魂花之戰,才直觀地看到,師妹和旁人的不同。
她和整個修仙界仿佛是割裂開來的。
唯一和她關系緊密的妙火門……
煉丹師又不會跑來仙盟大比,就算有,早也在前面的比試里被淘汰了。
鄭天路走向另一艘飛舟。
他所走的白金客人通道明顯寬敞清靜多了,他低聲說:“我特別希望……能活到看見師妹突破元嬰的那一天。”
師妹在修仙界中相識的人不多。
他厚著臉皮,也能自認是其中重要一員。
若他跌回結丹境之前,又如何陪伴師妹突破?
“我要變強!起碼像你這么強!不要拖師妹的后腿!”
鄭天路攥緊拳頭,下了決心。
對此,保鏢修士不予置評。
兩艘飛舟坐滿客人后,緩緩起航。
渡星河訂了最好的套房,和三個徒弟同住。
數九情之前出行都住廉價艙,只能站著冥想,還是第一次在飛舟上能擁有自己的房間,難掩興奮之色:“真是拜對師父,過上好日子了。”
只是才剛安頓下來,飛舟上的工作人員就來敲門。
“什么事?有強盜,還是要我讓出房間?”渡星河把門打開。
那人露出尷尬神色,忙道都不是:“我們飛舟給姬氏的貴客備了另外的房間,這邊的住宿費用就先退還給真人。”
姬氏貴客?
經飛舟工作人員解答,渡星河才知道姬家的投資在商會中占了很重的比例,飛舟上都長期留有給姬家人的房間,比對外租售的房間要好出許多,堪稱會飛的洞府。
渡星河在玉牒上問姬無惑:“我什么時候成了姬氏的貴客?”
“一直都是。”
“你追求我的事,你家里也知道了?”
姬無惑這次停頓了一會兒才回復:“很難不知道。”
不用她追問,他就把她想知道的都一股腦兒說出來:“即使沒有我,以你的天賦背景,若想和姬家結交,也能得到一個座上賓的位置。如果能當我的道侶就更好了……當然,這和飛舟上的房間都沒關系,我只是拿出我的態度來,我的心上人住我家的飛舟還得花錢,那不顯得我很沒有誠意嗎?”
光看文字,讓渡星河窺得這富家子弟霸道總裁的一面。
只是沒霸總兩秒,他就發來一只小狗眼淚汪汪地磕頭的簡筆畫,附字——
拜托拜托。
“嘖。”
渡星河忍俊不禁,便沒有再推辭,轉身招呼三人:“走吧,換屋子了。”
工作人員見她同意,換了副如釋重負的神色。
還好她同意了!
不然姬公子肯定覺得他工作不到位,居然沒在登記上舟人員的時候,就第一時間把她安排去姬氏的廂房里去,讓人淪落到天字號房。
沒錯,飛舟上價位最高的天字號房,和長期留給姬氏貴客的廂房相比,完全擔得起一句“流落”。
在寸金尺土的飛舟上,大部份修士都擠在廉價艙中,就如同當年才剛離開九陽宗的渡星河一樣,只能硬生生站著冥想,等到人少了才能去撿個座位坐坐。而姬氏貴客的廂房,則在飛舟上獨占一層,有小橋流水的園林,甚至有供住客釣魚用的錦鯉池。
這回,數九情眼睛都瞪得凸了出來,她轉頭看向參水:“師兄,那以前我在廉價艙擠的日子算什么?”
“……算你腿腳好?”
數九情悲憤:“萬惡的修仙世家!”
錦鯉池的水質極好,她甚至想下去游一圈,只是怕讓飛舟上的工作人員知道了,連帶著也覺得師父的徒弟沒見過世面。
她正猶豫著呢,就見師兄爬上了樹,把枝頭結得最大最好的果子摘了下來,還招呼她:“師妹,來吃這個,特別好吃!”
他把果子扔過來,她下意識地接住,看向師父。
渡星河懶洋洋的抬眼:“看我干什么?想吃就吃,想游就游。”
誰敢議論她?
地方甚大,她索性讓星河宮里的北斗六崽都出來撒歡,也算開開眼界。
而她自己,大部份時間都在星河宮里煉化她的防御法寶。
那片堅不可摧的黑鱗,卻仍是原來的模樣。
渡星河甚至在冥想時試圖聯系上玄武,想讓義父給自己指一條明路——義父別送回鱗片就不來了啊,教教她該怎么煉化吧!
當然,玄武并沒有回應她的無理要求。
這看得見,摸得著,卻用不到的稀有法寶,讓渡星河久久意難平。
而應蒼帝得知姬無惑給她換了更好的廂房后,薄唇翕動又合上。
滄衡子:“你怎么不說給星河也換一個?你不會是沒靈石吧?”
“當然有。”
滄衡子:“多的是用靈石也買不到的便利,你連現在平云大陸的商會由哪幾方勢力構成都不曉得吧。”
應蒼帝沉默片刻,倔強地吐出來一句:“我可以背著她從羲和園飛到巴幽南嶺,耗時和飛舟相差不遠。”
滄衡子想象了一下他所描述的畫面,覺得還是沒有那個必要了。
應蒼帝:“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滄衡子:“您說。”
“我可以把飛舟搶過來,把其他人都趕走,那整艘飛舟都是她的了。”
邏輯簡單,行為粗暴且直截了當。
滄衡子沉思:“你把其他人都趕走,誰來駕駛飛舟?”
駕駛飛舟并不是操縱方向盤那么簡單,涉及到對大型空間法陣的運用,是商會真金白銀地培養出來的修士才能開得明白的,并非隨便來個高境界的修士就能掌握得了。
但,合體期有合體期的方法。
應蒼帝薄唇攏起淡笑:“我可以扛著飛舟飛。”
正在一旁用煉器儀煉化鱗片的渡星河剛回過神來,就聽見這番驚人之語。
滄衡子問她:“星河,如何評價陛下的話?”
渡星河只得放下煉器儀,走到陛下身,托著他的臉強迫他直視自己:“陛下,我已經被輪回院通輯了。”
“嗯。”
“其實玄朝的懸賞榜里,我也榜上有名。”
“嗯……?”
“所以,不要再做會讓商會通輯我的事了。”
“……好。”
她意外地發現,陛下雖然身材清瘦,臉頰處摸著卻有點肉,被她雙手托著揉揉時,手感不錯。只可惜,陛下沒容忍她揉太久,就啪一聲的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他狼狽的聲音:“……我不會胡來的,你不要玩我的臉。”
渡星河下意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應蒼帝著急地補充:“也不許回味。”
“哈,”
渡星河輕笑:“你好兇啊。”
她覺得陛下的反應很有意思,隨意說出來的一句評價,又讓他反復思量許久。
在胡思亂想之間,飛舟抵達了巴幽南嶺。
上一次來,渡星河還費心低調變裝了一下,這回從貴賓通道離開飛舟,其他修士還在排隊的時候,她已經御劍飛入南嶺的邊緣地帶了。
按著記憶中的方向,飛向巫族族地。
四人提前服下了避毒丹,可時刻的瘴氣和毒霧依然使得數九情不時想吐,參水便從儲物戒中拿來袋子,讓她對著袋子吐,再把袋子扔掉。
“謝、謝謝師兄……”
“吐到劍上的話,劍靈要生氣的。”參水說。
“我會盡量避免的,”數九情蒼白著臉:“我、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前些日子在飛舟上,數九情還以為自己要跟著師父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了。飛舟上的靈食對貴客是不限量開放的,每日都有吃不完的靈米和靈食,所住的廂房每樣擺設都很講究,務求讓修士住在里面的時候不僅能放松精神,還能在一呼一吸之間受到靈氣的滋養。
姬家公子,在追求她師父!
她師父是煉丹師,背靠妙火門!
這靈石能缺得了?
想想都激動。
終于不用過著有上頓沒下頓,辟谷成常態,省下來的靈石都用在二手市場淘二手朱砂的日子了。
只是紙醉金迷的日子沒過夠,就給她送到南嶺來了。
“師父之前還在這建過洞府呢,喏,”參水指向北處:“就那兒。”
數九情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
她咽咽口水:“師父的選址挺別出心裁。”
很難想象是誰會選擇來一片有毒沼澤上面建立自己的洞府。
在她吐得之剩下膽汁的時候,渡星河終于抵達了巫族族地的附近。
數九情環顧四周:“那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邊不會是……傳說中巫族的根據地?我記得他們挺排外的。”
只有巫族掌握了能長時間生活在巴幽南嶺的解毒之法。
一個精靈般漂亮的少女正在林間采摘新鮮長出的藥材,她一抬首,便見到一把巨劍懸于前方,劍上站了四人——用劍靈的抗議來說,便是罔顧道路安全,超載了。
她面上的警惕,在看清來人的長相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喜:“老祖宗,您回來了!”
“……嗯。”
渡星河有點不自在地點頭:“有點事要找蠱靈和族長商量。”
“我這就帶你過去,父親見到您肯定特別高興!還有長老……他念叨你好多遍了,擔心你在外面過得不好……還有……還有……”
渡星河見他吞吞吐吐的,便道:“還有什么?且說無妨,阿圖琳。”
——沒錯,眼前的美貌少女,便是巫族的圣女阿圖琳。
在渡星河離開巫族族地之前,向她表白的女裝少年。
“老祖宗還記得我的名字!”
阿圖琳激動的快暈過去了。
他能感受到,老祖宗這次回來,比之前強了不少,起碼已經到了一個他無法直視對方,只想臣服的地步。他已不敢再奢望當她的正夫,只是:“還有,我想問,我還有沒有希望當你的道侶之一呢?”
強大又美麗,還得了《蠱神訣》的傳承。
阿圖琳相信,所有適齡的巫族少年都會想得她垂憐。
渡星河:“沒有,謝謝。”
數九情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等等,她師父竟是巫族老祖宗?
信息量有點大,她得緩緩!
在阿圖琳的引領下,四人來到了巫族的族地,這封閉又避世的村子與上次離開前的模樣相差不大,人們住在高大的樹木之上,甚少到地面來,往上一看,樹屋與樹屋間的連接好比一座密林小鎮。
“大家快出來看看,看我把誰帶回來了?”阿圖琳走到中間的空地上,雀躍地招呼。
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活兒,探頭朝渡星河的方向看來。
小胖從她的頸項中爬出,伏在她的肩膀上。
每一個巫族人的本命蠱蟲都感受到來自小胖的威壓,身子一陣本能的顫栗:
“老祖宗回來了!”
“快,快,通知長老!還有族長!”
“我的蜘蛛還在配種呢,被老祖宗的本命蠱蟲嚇得不敢動了,誰來救救我家蜘蛛!”
一陣騷動過后,渡星河被迎到了密林小鎮中最上方的樹屋中。
隨她來的三人,則被視作貴客,到別的屋子里接受招待。
樹屋中的長老向她行禮后,才請她坐下來。
“我想到了老祖宗最近會回來,但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快就突破金丹了。”長老說。
“我該提前說一聲的。”
長老這一說,渡星河才想起自己說來就來,是有些隨心所欲了:“只是,長老怎么知道我最近會回來?”
“你還記得我當時借閱給老祖宗的《蠱神訣》嗎?”
“當然記得,我正為此事回來,”渡星河問:“不知《蠱神訣》可否再借我一觀?”
她在識海中所見的《蠱神訣》,和在巫族族地看到的內容,截然不同。
都給她看一次了,再看一回應該不難吧!
意外地,長老拒絕了她。
在渡星河的注視下,他說:“并非我對老祖宗藏私,而是……你來看吧。”
他捧出一個木盒來,盒中,珍而重之地放著一捧黑灰。
“在十五日之前,《蠱神訣》無火自燃,我們用盡了方法都未能阻止它把自己燃燒殆盡,布塔想取紙筆來把沒被燒掉的內容抄錄下來,結果被蠱蟲反噬昏迷,至今未醒。”
木盒中,仍殘存著《蠱神訣》那深遠的力量。
渡星河算算日子,十五日,正好是她啟動法陣,與霧洞抗衡之時。
也是《蠱神訣》占據她的識海之日。
“不是我燒的。”她說。
“我知道,不怪你,我在《蠱神訣》自燃的第二天,就讓阿圖琳進入祭壇,求蠱靈大人為我們解惑,”長老定定地看住她,滿是皺紋的臉龐上神色復雜,雙眼卻清亮:“蠱靈大人說,那是因為《蠱神訣》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所以再也不需要以有形之態留存于世了。”
“我問遍了族中學習過《蠱神訣》的族人,甚至把不染也叫了回來。”
渡星河聽著不染這個稱呼,有點耳熟。
她思索片刻,沒記起來。
長老接著說:“但,他們都不是,就只剩下你了。”
他語氣之中,多少帶點無奈。
渡星河是半路加入的巫族,雖然因為蠱靈的事,他們已視她為真正的老祖宗,可心底未必沒有期望過更希望是土生土長的巫族人能獲得傳承。
沉默片刻,渡星河道:“我可能,的確就是《蠱神訣》找到的那個人。”
她隱去仙盟大比和霧洞的部份,長老對那些事的確不感興趣,唯獨在她說到《蠱神訣》給她的能力后,才露出恍然大悟之態。
“平云大陸有許多歷史悠久的大宗門和修仙世家,我們巫族的歷史和根基不比他們淺,但因為我們只認本族人的血脈,一直無法向外擴張,只能關起門來過日子,”
“也不得不承認,在一些地方上,我們可能是落后了。”
說著不得不承認,但長老的語氣還是非常委婉。
誰愿意承認自家不如人?
他們就生活在巴幽南嶺里,不被外界所接受,所有修士都排斥蠱修。
聽到《蠱神訣》中關于養蠱場的新描述,長老蒼老的眼中閃爍出精光。
“《蠱神訣》既然選擇了老祖宗,那必然有它的道理。”
“我們巫族會全力支持老祖宗修煉新的《蠱神訣》,雖然阿圖琳那孩子說老祖宗還有地方要去,但我們懇請你在巫族多留一段時間。”
長老懇求著,站起來對她施以大禮。
渡星河連忙制止:“我會留下來的……或者說,我回來就是想把《蠱神訣》修練好,順便也去見一見蠱靈。我跟阿圖琳說的有地方要去,說的就是要去秘境中找蠱靈。”
“蠱靈大人?對,是我想岔了,”
長老恍然大悟,隨即面露赧然之色:“還有不染那孩子也想見見你,不知道老祖宗意下如何?”
第二次聽到不染這名字,渡星河才靈光一閃地想起來——
蜘行觀的觀主,劫掠飛舟的法外狂徒,陳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