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認識。”
龐堅輕聲承認。
籠中灰猿是岑寂山脈現今一支猿群的首領,在它還沒有成為猿王時,曾和一頭白熊搏殺受了重傷,后被年幼的龐堅和他父親救下。
那次,他父親之所以愿意出手相救,是看出灰猿具有很高的靈性。
之后,這只有著冰藍異瞳的灰猿,就成了他在岑寂山脈的一個伙伴。
從此之后的歲月里,他從不獵殺這只灰猿統領下的猿群,有時他在狩獵遇險時,灰猿看到了還會出手搭救。
前兩年,一次他獨自狩獵了山豹后,曾遭受臨山鎮其他老獵戶的惡意針對。
老獵戶欺他年幼,見他父親已失蹤許久,便想搶奪他打下的那頭山豹。
他在拼命反擊,就快要不敵時,便得到了灰猿和其麾下猿群的幫助。
那次沖突過后,三個在臨山鎮惡名遠揚的獵戶,就永遠地消失在了林間。
眼見灰猿被拘禁在鐵籠中,成了上官家的階下囚,本藏在人后的龐堅忽然邁出。
“那只灰猿?”
他這邊一動,周卿塵也被驚動了,望了望他臉上的肅然之色,奇道:“你認得?”
“朋友。”龐堅臉色認真地答道。
“朋友……”
周卿塵若有所思。
到了眾人身前的上官琴,嫵媚的臉上布滿古怪,隨意道:“這只灰猿和它的麾下,前不久襲擊了我們。它麾下的猿群,并沒有沾染詭霧內的邪詭力量,很快就被我們清除干凈了。”
“至于這只眼瞳為冰藍色的灰猿……”
上官琴抿著嘴,看看龐堅,又看了看周卿塵,微笑道:“它似乎有靈性了。”
“有了靈性?”
周卿塵微微動容。
上官琴輕輕點頭,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笑著解釋:“我們擒下它以后,以多種手段試過了,確信它有了極高的智慧靈性。你們也知道的,猿類智慧本就很高,而它又比普通猿類高了太多。”
周卿塵恍然:“看來異變為靈獸了。”
野獸在天地靈氣濃郁之地,或在“詭霧”的籠罩之下,發生蛻變的先例有很多。
不能洗凈靈氣內污濁的野獸,雖然也極為的兇蠻強大,可因為無法進行交流溝通,便被定義為兇獸。
兇獸,難以馴服管教,對修行者而言沒有留活的價值。
靈獸則不同。
靈獸一旦被馴服了,就能成為修行者的伙伴,能夠驅使靈獸做很多事情。
上官琴將這只灰猿生擒活捉,應該就是準備帶出去以后,將它給完全馴服,好為他們上官家所用。
“朋友啊……”
周卿塵摸著下巴,時而看向鐵籠內的灰猿,時而看向龐堅,內心在衡量兩者的價值,想著要不要從上官琴的手中,將這只灰猿贖回來。
落到上官家手中,且具備靈性的灰猿,價值自然是不低的,不付出點代價怕是拿不回。
而龐堅刺殺賀子仁的那股子狠辣勁,和對岑寂山脈的熟悉,都具備一定的價值,他也的確有心招攬龐堅。
只是龐堅修行天賦的確不佳,以后除非有逆天奇遇,不然成就還是有限。
斟酌一番后,周卿塵反而因“朋友”兩字,動了惻隱之心,道:“琴姨,這只灰猿能否割愛?你剛剛也聽到了,我這位小兄弟說了,灰猿是他的朋友。”
寧瑤、寧遠山等人,此刻都感到不可理解,不明白周卿塵為何突然對龐堅另眼相看。
剛見時的周卿塵,明明也沒有正視過龐堅,可在亂石堆的血案過后,他又是主動進去送肉食,又是贈予龍紋矛。
現在,他為了龐堅還要從上官家手中,索要那只灰猿?
寧瑤等人不明緣由。
鐵籠中的灰猿如當真通了人性,在龐堅說出“朋友”兩字以后,一雙冰藍色的異瞳,就久久凝望著龐堅不動。
“他是何人?”上官琴奇怪問道。
“一個最熟悉岑寂山脈的獵人。我們接下來,對岑寂山脈的所有探索,還都要依仗他!”周卿塵回道。
“只是……獵人?”
上官琴訝然不解。
她想了一下,看著無定渡船附近的尸骨,還有衣衫上的血月標價,渡船上獵獵飛舞的漆黑錦旗,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卿塵,你們來多久了?他們又是怎么死的?”
“剛過來不久,來之前就這樣了,我們來時尸身上的所有器物還在。我感覺,他們也是被野獸襲殺,還被野獸蠶食了的血肉。”韓都平獻媚地說道。
“你們都知道,我們上官家和血月的關系。”
上官琴揉著額頭,做出為難的樣子,望著那艘巨大的無定渡船。
“這樣吧,你們從血月尸體上搜尋的器物,等離開岑寂山脈后,我希望可以出售給我們上官家。而下面,我們將會搜尋這艘無定渡船,里頭的東西包括這艘渡船,我們上官家都要呈交給血月。”
“怎樣?”
上官琴只是看著周卿塵詢問。
寧遠山、寧瑤,還有韓都平等人的意見,她選擇一概無視。
“這怎么行?”
韓都平忍不住了,覺得上官琴開出的條件,著實有些苛刻了。
無定渡船的體積龐大,下界的人如果沒有得到血月的秘法,很難將其駕馭著飛起。
這艘特殊的渡船,周家恐怕是很難拿下的,拿下了血月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船艙內若有收獲,周家既然是先來者,當然應該要分一杯羹的,不能便宜都讓后面的上官家給占了。
一只剛有了靈性的灰猿,后面潛力未顯,價值沒有多大,上官琴這屬于獅子大開口了。
“好。”
令眾人詫異的是,周卿塵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當即指向那個鐵籠,對龐堅示意:“它現在屬于你了。”
“謝謝。”
沉默寡言的龐堅,這次認真地致謝,沉聲道:“你在石堆內說的事情,我會好好考慮。”
為了他所在意的灰猿,周卿塵居然能舍棄那么大的利益,讓他確實有些感動了。
道過謝的的龐堅,在大家奇怪的目光中,下馬來到鐵籠前。
如高塔一般肌肉虬結的大漢,見上官琴點頭允許了,便將拴在籠子上的鐵索遞給龐堅,準備進行交接。
龐堅搖了搖頭,并沒有去接鐵索,而是在籠子前看向灰猿。
獸瞳為冰藍色的灰猿,同樣在籠中看著他,幽冷眼眸中露出幾分傷感之情,似乎還在為族類的身亡感到悲痛。
龐堅和灰猿對視片刻后,就將籠子上方的鎖扣打開,然后掀起了籠蓋。
“唔!”
眾多觀望者目顯異色。
“躲起來,并且躲遠點,近期不要再冒頭了。”龐堅對籠中的灰猿輕聲囑咐。
灰猿仿佛聽明白了他的話語,竟在他這句話說完時,人性化地點了點頭,旋即猛地竄出,朝著樹木茂密的山間沖去。
它不時回頭,望了望上官家的那些修行者,冰藍異瞳中充滿了兇厲。
“這只灰猿很危險,靈性增進的很快,我都有點后悔了。”
在它兇厲的目光下,上官琴有種莫名的心寒感,總覺得放這只灰猿輕易離開,可能會給自己惹來禍端。
“行了,你們現在可以去無定渡船搜尋了。”
周卿塵倒也遵守承諾,先讓忠于他的周家仆從離開那艘帆船,又朝著龐堅招了招手,示意他回自己這邊。
龐堅待到灰猿再無蹤跡,確認上官家也很難追擊了,這才回到周卿塵旁邊。
“和有靈性的猿王做朋友,讓我很吃驚啊。”等龐堅過來了,周卿塵張嘴爽朗大笑,道:“龐堅,你小子挺有趣的。”
在他心目中,被寧家雇傭過來的龐堅,已是他周卿塵的人。
這點寧瑤也看出來了。
雖然是她以一袋銀塊請動的龐堅,可周卿塵既然擺出這么一個態度,龐堅恐怕注定會和周卿塵走在一起了。
“你,你,還有你們幾個!”
上官琴揮動雪白玉臂,點了幾個效忠上官家的人,吩咐道:“你們去無定渡船內仔細檢查,看看里頭都有什么。”
幾人點頭稱是,馬上就行動開來,直奔停泊在枯枝木屑上的帆船。
沒有坐騎的上官琴,讓其余人留在原地,她則是來到周卿塵和寧瑤身旁。
這時,她似乎才終于看到了寧瑤,目光在寧瑤微微隆起的酥胸瞥了瞥,意有所指地說道:“吆,寧丫頭,你也長大了嘛。”
當寧瑤板著臉想要回應時,她臉色驟然一冷,語氣森寒道:“寧遠山,你還沒死啊?”
寧遠山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個哈哈,沒有和她進行言辭上的糾纏。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上官琴和寧家人不對路,以前怕是有什么過節。
“卿塵,你們在途中有什么發現?”
見寧遠山沒有搭她的腔,上官琴倒也沒咄咄逼人,隨口和周家少爺閑聊起來。
他們閑聊時,上官家、周家和寧家人,都在注意無定渡船的動靜,看著忠于上官家的幾人沿著木梯到了甲板,又從甲板往船艙內部潛去。
龐堅也從他們的談話得知,上官家的人是從岑寂山脈的東邊進入,途中遇到了不少野獸的襲擊。
和他們一樣,上官家也是遠遠看到了豎立的巨大枯骨,才急匆匆地趕過來。
“嘭!嘭!嘭嘭!”
當他們說到鳳骨奧妙時,從無定渡船的船艙內部,傳來了恐怖的血肉爆體聲。
上官琴霍然變色,其余人也為之駭然。
很快就見有濃稠血水,如血箭般從船艙內射出,帶著詭異和血腥,逐個注入到漆黑錦旗上的血月圖案。
隨風而動的一輪血紅彎月,將一道道血水吞沒后,在錦旗內緩緩鼓脹起來。
逐漸明亮的血紅光芒,通過那一輪彎月向外釋放,彎月也在短時間內變為滿月。
看起來,它像一只嵌入漆黑錦旗內的妖異血瞳,幽幽朝向眾人所處的位置。
這一輪“血月”的詭變,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每個看向它的人,眼睛都在刺痛,太陽穴如被兩根鋼釘扎了進去。
“烙印之眼!”
驚恐過后的上官琴,居然最先冷靜下來,她朝著那輪因滲透了血水,彎月變為滿月的漆黑錦旗舉手嘶喊。
她激動不已,眼中充滿了期待和渴望,如在等候邪惡神明的眷顧。
錦旗上,那只可怖的血眼緩緩地轉動,搜尋著可供定格的目標。
突然,龐堅感到了胸口一熱,眼瞳瞬間被濃稠的血色給染紅。
他立即和那只妖異的血眼進行對視,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一幕幕場景,似在被強行灌注著某種記憶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