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朱皋鎮此地，是淮河的發端，灌河、史河、白露河等合流后往東奔騰而去，經過第一個折轉后便來了霍邱。
若是計算朱皋鎮和霍邱的直線距離，其實兩者并不遠，一天的路程就可到達。
但時值冬日，道路原本就不好，如今又泥濘難走，且還要繞行二十余里的山路，故而大軍想要通過朱皋鎮最好的辦法就是坐船。
可惜自從合肥一戰后，朱明水軍一戰而沒，至今還沒有恢復元氣，也就是說，想要攻打霍邱，就必須在這鬼天氣里，漟冰冷的泥漿趕路。
而且還要越過淮河攻打北岸的潁上。
俞大猷雖然不愿聽那姓袁的外行指揮，但如今他雖然嘴臭，卻并不愿意跟“朝廷”鬧翻，再者原本東進就是他們原定的計劃，故而很快明軍就開始搜集糧草，等待一直磨磨蹭蹭在金寨打掃戰場的礪鋒營匯合。
金寨之戰，瞬間讓南直、河南、湖廣、江西的魏軍與地方官府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有傳言反賊已經到了合肥，很快便會出現在金陵城下，也有傳說，說反賊業已北上，歸德府的簡王被殺，武平衛集體投降了反賊。
就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候，魏廷的四省總督盛正奇此刻竟然出人意料地出長嶺關，率五千余江西兵茲五水關河溯流而上，秘密到達了河南商城。
剛剛到達商城后，盛正奇便召集了商城知縣詢問金寨目前的情況。
商城知縣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進士官兒，姓劉名汝松，山東人，正是徐鶴這一科的同榜進士。
相比同年們還在京中熬資歷，商城知縣劉汝松還是很知足的。
他本來就是二甲掛尾的成績，外放一任知縣，做個百里侯，將來說不定自有一番成就。
可他著實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吏部安排至河南擔任知縣。
眾所周知，河南藩王多，在這里當縣令，那純粹是給人做小都不如的體驗。
商城雖然沒有藩王，但商城的地都幾乎被河南的幾家藩王占完了。
自己每年的任務，合著就是配合藩邸的管事收收租子，這個官當得窩囊無比。
可讓劉汝松更心驚膽戰的是，自己這西邊還鬧著反賊，說不定哪一天自己腦袋就掛城頭上去了。
但劉汝松沒想到的是，反賊確實來到縣治，就在他以為自己性命不保的時候，這些人突然離開了。
“下官當時真的沒有想到，賊竟奸猾若此，謝參議來到商城時還派人問了反賊的行蹤，我……我要是能多多探查一番，謝參議就不會……”
說到這，劉汝松是真的掉眼淚了。
一方面是這些日子的壓力，另一方面是那日站在城頭，看見謝鯤的首級，此刻他的心中涌起兔死狐悲之感。
盛正奇此刻跟他剛出山之時比，仿佛老了許多，甚至顴骨上都爬滿了原本沒有的老人斑。
他看著涕淚俱下的知縣，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謝鯤的死給他的打擊是最大的。
先帝在時，至正帝既是幫他聯系溝通朝廷與內閣的橋梁，又是他糧草籌措的好幫手。
雖然新皇登基后，他的身份已然尷尬，但謝子魚還是一心為自己著想，面對朝廷催促出兵的壓力，他選擇帶兵為大軍前驅追擊反賊，沒想到，最后卻在金寨遭遇埋伏，橫死當場。
經過此役，其實整個都督行營都已經猜到了他盛正奇的下場，好一點是罷官奪職，勒令還鄉；大概率是要走上陸云老路，被朝廷追責的。
若是別人，此刻已經選擇自怨自艾，穩固湖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混日子了。
但一想到謝鯤的首級還在反賊手上，他心中就莫名涌起怒火，夜晚雖困倦無比，卻依然無法入眠。
他盯著劉汝松道：“貴官可曾派人去過金寨？有沒有收斂謝參議的尸身？”
劉汝松聞言苦著臉道：“回盛軍門，金寨如今還有賊軍，我曾派人從水東寨繞行，想去查探情況，但派去的人說，反賊還在拾撿官軍兵器、糧草，甚至還有反賊抄掠地方，當地十室九空，生靈涂炭！”
盛正奇手下一眾將領聞言紛紛怒罵。
更是有人請纓，愿意帶兵前去剿滅這股反賊，收殮謝參議和將士的尸體。
大堂中一時間群情激奮，絲毫沒有因他馬上就要卸任而退縮。
看到這一幕，盛正奇心中更是難過，這都是謝鯤的功勞啊。
謝鯤雖然來軍中時間不長，但為人正直，又不歧視軍伍之人，糧草、兵器雖然時有不足，但總能做到“公平”二字。
軍中將領提到這個皇帝的小舅子無不交口稱贊。
這么好的一個下屬，就這樣走了，不僅是盛正奇，總督行轅自上而下都沉浸在哀慟之中。
不過……
盛正奇似乎并不打算現在出兵剿滅金寨反賊。
他先是派出哨探往信陽、泌陽等地查看當地的情況以及反賊的動向，另一方面，則是派人北上打聽反賊究竟想從哪突破，前往南直。
如今給謝鯤報仇雪恨固然重要，但打蛇要打七寸，盛正奇更在乎的是南陽反賊的“朝廷”中樞。
想到這，盛正奇道：“新安衛指揮使辛潢！”
盛正奇看著合肥之戰時，駐守清水關的辛潢道：“新安衛是徽寧池太所轄三衛中最精銳的強軍，本督特意從南直將你調來，本打算在霍山、六安洲阻擊反賊，如今形勢有變，本督命你獨自帶兵北上，搜索固始、淮濱一線，若是遇賊，尋機剿滅。”
辛潢聞言肅然出列道：“末將領命！”
盛正奇點了點頭又接著道：“汝南分巡道錢大人！”
汝南分巡道身兼兵備道，本駐扎在信陽，但因戰起，故而帶兵前往湖廣，接受盛正奇的統一調派，這次信陽失守，他僥幸得脫。
錢兵憲出列拱手道：“督臺！”
“你派光州千戶所隨辛指揮使北上，從金寨一戰可以看出，反賊俞大猷，既兇殘又狡猾，且戰力不俗，你們切記小心，我已派人去潁州通知潁川衛配合你們圍剿這伙人。”
“辛潢，你有接敵經驗，兩衛及光州千戶所一并交予你指揮，不可再如清水關時孟浪！”
辛潢聞言大喜，立刻插手道：“必不負軍門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