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湖州府領安吉州、孝豐、烏程、歸安、長興、德清、武康等縣,府治在歸安、烏程。
因為早早在登岸之前,便有人駕小舢板回去通知,故而徐鶴登岸后,唐順之竟然親自派了轎子來接。
徐鶴等人趕了個大早,加上官船有漿手,故而天還未到中午,轎子便停在府衙前面。
剛下轎,徐鶴便看見府衙門口擠滿了人。
周舉笑道:“我們這位府臺大人,那也是天上的人物,古有龐統日斷百案,我們府臺是一月放告一天,所有積累的案子都會在一天之內斷明,百姓且無有不服者!”
徐鶴笑了:“龐統當來耒陽縣令,有人在劉備面前說他成日里喝酒、游玩、睡大覺,那咱們這位唐知府呢?”
周舉苦笑道:“唐大人可沒有像龐統那般戲耍,他的事情很多,每日里不僅要熟悉府中州縣瑣事,還要籌措盧將軍的軍糧!”
徐鶴詫異道:“盧鏜的軍糧,你們也要幫忙籌措?”
周舉點了點頭:“浙江州縣全都有份,一個不拉,不然怎么說咱們浙江的百姓苦呢!”
說到這,他伸手一讓道:“徐老爺先去二堂等唐大人吧,快到中午休衙了,想來也等不了多久!”
徐鶴點頭道:“客隨主便。”
果然,沒有兩炷香,前面大堂傳來水火棍杵的的聲音,接著三班“威武”傳來,不一會兒,唐順之便笑著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亮聲!等久了吧?”
徐鶴趕緊起身道:“荊川先生!”
唐順之哈哈笑道:“沒想到你竟然一鼓作氣考了個解元,聽到這消息時,我是真為你高興啊,怎么樣?準備去坐監嗎?”
徐鶴點了點頭道:“等從浙江回去,我便收拾收拾去國子監報道!”
唐順之收斂了笑容道:“我聽到了一些消息,說是沈家……?”
徐鶴點了點頭。
唐順之皺眉:“這個沈閣老,這些年慕財戀位也就罷了,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
頓了頓,他接著道:“亮聲,我實話告訴你,這事雖然我也不忿,但我希望你別把精力放在沈家身上,你有大好前程,無須跟沈家較勁!如今的沈家,再也不是當年的沈家了,后代中,也就沈宗器尚算成器,但以我觀之,亦非大才,過些年,沈家必不復今日的家聲了!”
徐鶴沒想到唐順之竟然對沈家也這般不看好,不過他分析得還算挺對的。
在他看來,除了沈默沈閣老與京中的沈家大郎沈瓊,其他人他也算見識得差不多了。
沈翰年老昏聵,貪財好貨,借著沈家兩代閣老的勢力,欺壓官府,兼并田地,有這么多錢還不收手,竟然還要染指海貿和私鹽,怎么得?
他是想把大魏朝的錢賺完才能罷手?
沈玞和沈夫人這些人,更是提不上手,無須多言。
至于沈瑄……,有才之人,但身上卻有世家大族的毛病,能仰望而不能俯瞰,而且明明是舉人,卻戀棧鄉里,不思上進,跟他老爹一起賺銀子,殊不知,銀子再多,沒有相應的權勢,不過是為人寄之爾。
所以,有小才而無大智,果真跟唐順之的評價差不多。
就在這時,突然門外有人道:“府尊大人,外面有人告狀……”
唐順之挑眉道:“沒看見我在接待貴客嘛?”
“小的說了,但那人就是不走,說他妻子被人奸污,求大人做主!”
唐順之皺眉:“叫他午后升堂……”
徐鶴連忙道:“先生,要不您先忙著,我先回避!”
唐順之估計也是聽說有奸污這種惡性案件,心里擔憂,見徐鶴說了這話,便就坡下驢道:“回避倒也不用……”
說罷,對外頭人道:“去把他帶來二堂,就在外面隔著簾子聽案!”
不一會,人被帶來了。
只見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跪倒在二堂,他估計是第一次來衙門,心里有點害怕,跪下后便垂下頭在那發抖。
唐順之高坐二堂主座,皺眉問那人道:“你是何人,作何營生,所告何事?可有狀紙?”
一連串的問題將那個跪倒在地的男人都問懵了,半晌后才結結巴巴道:“小人牛二,是城中水牌街人,平日里在靈峰寺幫和尚們做些掃灑的粗活!”
“小,小人沒有狀紙!”
唐順之聞言更是不悅,沒有狀紙告什么狀?
“府衙告狀,你以為是兒戲?沒有狀紙便來,是想吃板子嗎?”唐順之道。
聽到吃板子,那牛二連忙磕頭如搗蔥道:“這,大人,小人不通文墨,也沒進過衙門,實在不知有這規矩。大人恕罪!”
唐順之不想跟他夾纏,于是直言道:“你所告何事?”
牛二伏地道:“大人,小人要狀告靈峰寺僧人奸污小人媳婦!”
還真是奸污案,而且還是出家人行此丑陋之事,唐順之皺眉道:“當時可有人證在場?”
牛二哭道:“沒有,那日我老婆去寺中找我弄些錢花,誰知被廟里的幾個和尚看見了,他們便把我老婆拉到后山竹林里……”
唐順之道:“去個人,帶著這牛二,將靈峰寺參與此事的和尚拘來!”
靈峰寺是始建于南北朝南梁,距今已經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古剎,也是江南最富盛名的寺院之一,與杭州靈隱寺并稱姐妹寺,寺中高僧輩出。
若真是出此丑事,實在是給十方叢林蒙羞。
到了用完飯,下面的人把牛二和幾個和尚拘來了。
徐鶴看到那幾個和尚時發現,這些和尚一個個看起來也是拘束得很,雖然沒有高僧大德的從容,但眉宇間卻也不像是行那齷齪之事的人。
唐順之問那幾個和尚道:“本府問你們,靈峰寺是湖州大寺,廟中香火旺盛,你們幾人不好好持齋奉佛,怎么生了凡心,做了這般丑事?”
那幾個和尚面面相覷,最后其中一個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府臺大人,不知拘我等前來所為何事?”
唐順之瞇著眼,似乎想從對方的行為舉止里看出一絲端倪,但那幾個和尚除了慌張,便是一臉茫然,似乎并非作偽。
這就奇怪了,他不是專業的斷案高手,但也實踐了這么久,一個人是不是作偽,他自信還是能看得出的。
還有,普通人要是做了虧心事,就算是作案老手,斷也不會進了衙門,還是這般表現。
難道這件事里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