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何姒眼睛亮了亮,朝著秦鑒說道。
“我不是鏡子。”秦鑒先說了結論,“之前受到言言的蠱惑,也因為我一直以來的境遇,我確實以為自己是鏡子,而如今的危機,必然是因為我分化出了另一個鏡格,甚至,我才是那個被分化出來的鏡格,否則我怎么會對自己的來路全無記憶。但這樣總有很多事情解釋不通……”
“就像我們之前討論過的,為什么你與其他古物不同,擁有化形的能力,為什么你化為人形卻回復不了原型,為什么你與本體的羈絆虛無縹緲,為什么你的傷好后反而會失去使用鏡域的能力,為什么……我總覺得你不像一面鏡子。”
“是啊,我想了很久,最合理的解釋便是——我不是鏡子。我能操縱鏡廊,是因為我是鏡子的制造者。機緣巧合之下,制造過程中的某道工序觸發了磁場變異,我和那面鏡子在某些方面相通了,她具有了人格,而我具有了鏡格。這樣想來,你提出的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需要解釋的就變成另外兩個問題了。”
“一個是,我看到的磨鏡人為什么會是宋兆軒而不是你,還有一個是,你的記憶為何會斷片。”
因著這點心有靈犀,秦鑒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其中之一如今看來亦不是問題,阿姒說過,那個人雖有著宋兆軒的臉,聲音卻逐漸變成了我的,顯然是鏡子動了手腳。”
“不光是身影,氣質風度也像,只是某人臭美,非說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把幻象里的情郎認成了他。”
何姒這話聽起來是指責,實際卻是撒嬌,秦鑒忍不住低眉一笑,說道:“是我的錯。”
“說起來,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在藥師殿的幻境里,言言畫蛇添足,卻沒想百密一疏。”
“那個幻境……她一直在挑撥離間,扮成你的模樣除掉宋兆軒,編了一個幾近完美的故事,想讓我懷疑你的真實身份。”何姒想著,她雙目失焦在回憶中翻找,卻找不到秦鑒所說的漏洞。
見她陷入迷惘,秦鑒提示道:“你再想想,地上所躺之人的臉。”
“對了!”何姒幡然醒悟,“依照夢境的節奏,地上所躺應該是年過半百之人,可我看到的卻依然是二十來歲的宋兆軒。”
“對,那個時候我便意識到,有人做了手腳,將真實的臉替換了,但他只注意了相貌,卻忽視了人物的細節。”秦鑒看了看何姒,繼續道,“我也是在那時才意識到,為何我會選擇化為一個老者的模樣行走世間,我以為那是出于方便的原因,其實那是一種本能,因為我在昏迷前,就是一位老者。”
何姒從秦鑒的話語里聽出別的味道來,凝神細思了一下問道:“你認為,你的記憶是在那時候斷裂的?”
“對,我曾帶你去看過我醒來的地方,我是在那里昏睡的,也是在那里蘇醒的。”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便是第二個問題,也就是我同言言進入這畫中的原因。”“這里……”何姒轉頭四下打量了一番,因為她的介入,此時此地空余滿地墨痕,不成章法,她猶疑地問道,“這里可以看到遺失的記憶?”
“是重屏會棋圖,”秦鑒強調了一遍,“我雖沒試過,但重重時空在畫中嵌套,或許真能將我們帶到過去。”
“我剛走進來的過程,倒像盜夢空間,”何姒聞言,再看周圍凌亂的墨痕,想到真相就要大白,突然有了點近鄉情怯之感,又不想掃了秦鑒的興,嘴巴開合了幾下,終是問道,“會不會是陷阱,她會這么好心?”
秦鑒自然知她所擔憂,只淡淡說道:“還需一物,魂瓶。”
原來是這樣,何姒立刻明白了秦鑒的言外之意,言言這一局,為的是魂瓶,她怕是從魂瓶與小石頭的關系上得到了靈感,想從秦鑒身上騙取魂瓶,達成自己徹底化形的目的,但要做到這一切,自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獲取逝去記憶的方法,便是她的誘餌。
“那還不拿出來?”思及此,何姒期待地眨了眨眼睛,她低頭看向秦鑒的手,片刻后,突然目露警惕之色,“不對,言言去哪里了?”
“阿姒這時才關心起最重要的那個人嗎?”
看著秦鑒揶揄的神情,何姒臉上一熱,落在對方身上的眼神都慌亂起來。
剛進畫時因為激憤,她全憑一腔怒火將畫中一切粉碎,除了巨山,還有言言。而之后云散風息,危機消除,塵埃漸落,她看到秦鑒從脆弱無望到明媚欣喜的突然轉變,竟一時色令智昏,忘了追究施暴者的去處。再后來,她急著和秦鑒互換消息,從幻境到現實,每一處細節都藏著線索,抽絲剝繭和心有靈犀的感覺令她沉迷,早就把鏡子本人拋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突然提及魂瓶,何姒才想起還有個危機正潛伏著。
“她在哪?”剛出口時還有些緊張,可看著秦鑒成竹在胸的模樣,慢慢也就不緊張了。
“她在她的輪回里。”秦鑒說著,也不知從何處,變魔術似的掏出了一個青瓷罐子。這個罐子比何姒所見的堆塑谷倉罐都要小,堪堪握于手中。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罐子上的亭臺閣樓絲毫沒有偷工減料,歌舞樂伎各顯神通,飛鳥走獸穿梭其間,整個構造考究而精美。
何姒的目光被這魂瓶吸引,想起秦鑒之前所說,這魂瓶擁有收集古物之靈氣,文物之精魂的功效,又想起言言本是面古鏡,好奇地問道:“你將言言也吸入其中了?”
“是也不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秦鑒得意地笑笑,流露出爽朗的少年氣,“從入畫那一刻起,我就在用魂瓶吸取盤龍鏡之靈,言言想用我的記憶困住我,倒是提醒了我,或許我也可以想用她的記憶困住她,你出手之前,我恰好收集了足夠的資源,啟動了魂瓶。”
“你……她……”言言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秦鑒眨了眨眼睛:“總要自救,否則,若阿姒不來,我豈不是要交代在鏡子手里。”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自然是再啟動一遍魂瓶,追本溯源,要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們只能在言言走出困局之前,再替那個少女和將軍,赴一場千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