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185章
第185章
啟和元年秋，七月二十七日。
天氣陰沉，時有小雨。
清早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天色正是一片暗沉。
此時正是人們睡的最香的時候，皇宮前殿卻已經是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從午門到太和殿，道路兩旁早已站滿了手持火把的皇宮侍衛。
在侍衛們用火把照出來的路上，是一個接一個的朝堂重臣。
今日并不是大朝會的日子，按理說不應該有這么多的官員進宮。
不過今日卻是皇上下令，確定賑災欽差大臣的最后日期。
所以那些能參加今日朝會的大臣，都早早進宮，等著朝會的開始。
涂承鈺也是這些等候的一員，只不過因為他本身就住在宮里，所以沒有像官員一樣起的那么早，也沒有趕那么長的路。
即使這樣，當他剛站在太和殿的最前面，也還是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
涂承鈺可能是在江南的時候沒人約束，自由自在的慣了，所以打起哈欠來，動作有些放肆了。
引來了朝堂上很多人的目光，這讓剛一見面的老四，不得不提醒涂承鈺，讓他注意一下形象。
說到老四，涂承鈺心中就有一些不解。
涂承鈺本來以為，今天來上朝的只有太子和自己兩個。
他沒想到一進太和殿，就看到老二、老三、老四他們都在。
這讓涂承鈺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難道他們三個今日也有事情要在朝堂上說。
雖然不知道他們有什么事情，但是也不妨礙涂承鈺過去和他們見禮。
無論人怎么說，這些都是他涂承鈺的兄長，而且是半年沒見的兄長。
這三位在見到涂承鈺進來之后，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好似也想不明白涂承鈺為什么會出現在朝堂上。
帶著各自的疑惑，兄弟幾人在這個燈火通明的朝堂上，相互見了禮。
在這個過程中，涂承鈺若有若無的觀察了一下老二的神色。
涂承鈺還記得，自己的這位二哥，以前在安王府的時候，是兄弟們當中性子最為沉穩的一個。
而且因為是老二的緣故，他不必像太子那樣，需要幫著老弟教育弟弟們，所以跟兄弟們之間的關系都很不錯。
再加上他平日里不爭不搶，也十分照顧年幼的弟弟，當然對涂承鈺也是沒的說。
所以當老爹登基當了皇上，涂承鈺也一直以為，皇家的奪嫡之爭，不會出現在老二身上，至少不會這么快出現。
但是事實卻狠狠的打了涂承鈺的臉，老二在父皇登基不足一年之后，就已經生出了奪嫡之心，還很大膽的表露出來。
所以涂承鈺再次見到老二的時候，他一時間不知道，以前的老二是因為年幼，不懂得爭奪。
還是說父皇的登基，讓老二看到了成為天下至尊的可能，被權力迷上了他的雙眼。
心中有這樣的想法，讓涂承鈺在突然見到老二的時候，不知道該用怎么樣的心情去面對，也很好奇老二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會有什么樣的表現。
所以在見禮的時候，涂承鈺就趁機觀察著老二，看看自己的這位二哥，會表現出什么樣的姿態。
可是一通觀察下來，涂承鈺卻沒有發現有什么變化之處。
面前的老二，所做所為，神態語氣和以前一模一樣。
就連在見到涂承鈺之后的熱情，也是和以前沒有什么區別。
明明因為關系的變化，老二應該和以前不一樣才對，可是他偏偏什么變化都沒有表現出來。
沒看到什么變化，對涂承鈺來說，恰恰就是最大的變化。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老二已經表現出要奪嫡的心思。
那么在實際上，他就已經是太子的敵人了。
而涂承鈺作為太子的親弟弟，又是堅決維護太子之位的人，因此涂承鈺和老二應該也算是敵人。
雖然說他們這兩個敵人，還沒有公開對立過，表面上還是相親相愛的兄弟。
但是在心里，大家卻都跟明鏡似的。
那么有這么一層隔閡存在，兩人的見面即使不是劍拔弩張的，至少也會有一些不自在吧。
至少涂承鈺在心里就特別別扭，很不想和老二說話。
可是在老二這里，他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異樣，還很興致勃勃的詢問涂承鈺在江南的事情。
甚至在涂承鈺打哈欠的時候，還說了兩句關心的話。
從這里可以看出，老二已經能做到，很好的將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隱藏起來。
也就是說，現在涂承鈺看到的老二，已經不是真實的老二。
而老二在面對涂承鈺的時候，已經不再單純的當做兄弟來看，有了防范之心。
想到這些，涂承鈺心中很是無奈，好好的兄弟，只過了半年，就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涂承鈺在和老二寒暄了兩句之后，就已經沒有說話的興致了。
老二估計也看出來涂承鈺不想跟他說話，很識趣的閉上了嘴，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老二不說話了，別人卻沒有多少顧忌。
老四這個膽子大的，不管朝堂進來越來越多的大臣，接過老二剛才的話題，不停詢問涂承鈺在江南的事情。
面對這個不停問問他的四哥，涂承鈺也很是無奈。
他三番四次暗示自己不想說話，可是他好像沒有看見一樣，還是不停的問。
而且在問的時候，還好像故意似的，將老二和老三拉進來一起說。
涂承鈺和他說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他這是想要做和事老，緩和自己和老二之間的關系。
可惜老四這個糙漢子，平日里就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現在強行做出來，讓人覺得很尷尬。
最后涂承鈺實在尷尬的沒有辦法，只能強行轉移話題，主動問道：
“四哥，你們今天怎么上朝來啦？可是有什么事情？”
對于涂承鈺打斷自己的話，老四倒也沒有什么感覺，他慢悠悠的回答道：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就是上朝而已。”
聽到這個話，涂承鈺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什么，問道：
“四哥，你現在和朝中的大臣一樣，也是每次朝會都參加嗎？”
老四搖搖頭說道：“這倒不是，我和二哥、三哥一般只參加每月的大朝會，偶爾才會在父皇的準許下參加這種朝會。”
從這就話中，涂承鈺就可以得知，老二他們三個，已經參與了朝堂政務。
雖然可能還沒有具體的事務去做，卻肯定在學習怎么處理朝政了。
不知道這是皇上特意準許的，還是老二他們請求的。
想到這里，涂承鈺繼續問道：“四哥，你們什么時候開始上朝的？”
對于涂承鈺的打探，老四也沒有一點防范，他說道：
“也沒有多長時間，說起此事，還要多謝二哥呢，正是二哥到父皇跟前求情，才讓我和三哥有了參與朝會的機會。”
聽到他又提前老二，涂承鈺也是隱晦的看了老二一眼。
沒想到在涂承鈺看過去的時候，老二也心有靈犀的看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在這個偶然的時刻，涂承鈺很清晰的看到老二眼中閃出一絲尷尬。
不過老二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眼中的尷尬只是一閃而逝。
然后，他就看著涂承鈺說道：“老四這是抬舉我了，我哪里有這種能力，讓父皇準許我們參與朝政。
其實父皇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我們幾個年長的參與朝堂政務，幫著太子分擔政務，我只是恰逢其會請求了一次而已。”
聽到伱這話，涂承鈺心中早就翻白眼了。
父皇讓你們出來做事，是給太子幫忙分擔政務，可不是讓你出來和太子爭奪位子的。
現在得力便宜還賣乖，在老三、老四跟前還賣功勞。
不知道怎么回事，聽到這話，涂承鈺的心中對老二突然生出一種厭惡的情緒。
而且這股厭惡的情緒，越來越強烈。盡管涂承鈺很想將這股情緒壓下去，可是努力了半天，卻只是壓下了大部分。
最后還是有那么一絲不忿的情緒，出現在了臉上，而且他還忍不住回了一句。
“想必二哥定然能夠幫到太子大忙。”
老二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涂承鈺語氣中的不善，他臉色如常的說道：
“小五說笑了，我只是幫著太子跑跑腿而已，哪里能幫到大忙。”
涂承鈺沒好氣的說道：“二哥謙虛了，就憑二哥能讓父皇準許你到朝堂上做事，就能看出父皇對你的能力是認可的。
而且也能看出二哥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輕。”
說到這里，涂承鈺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就是不知道二哥能不能也幫我到父皇跟前求一次情呢。”
對涂承鈺的話，老二沒有反駁，只是平淡的說道：
“小五你這是寒摻二哥了，在宮中誰不知道，咱們兄弟之間，父皇對你更加寵愛，小五你想要什么，何不直接父皇說呢。”
涂承鈺說：“父皇或許寵愛我吧，可是我想和二哥你們一樣參與朝政，父皇卻是不允許的。”
這一句話，涂承鈺是撒謊的。
他從回到皇宮之后，根本就沒來得及見到皇上，而且也不知道老二他們參與朝堂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對皇上提出要參與朝堂的事情。
不過這些事情，對于已經搬到宮外的老二來說，卻難以辨別真假。
而且老二也沒有膽子，會因為這種事情，去詢問皇上。
所以涂承鈺說出來之后，老二一時間也辨別不出真假，弄不清楚涂承鈺是不是真的向皇上說過此事。
雖然心中有疑惑，老二還是回答了涂承鈺的話。
“既然小五想要幫太子分擔政務，二哥我當然可以幫你在父皇跟前求情，不過鑒于小五你年歲還小，估計父皇不會同意的。”
對于老二的回答，涂承鈺也不在意，他剛才所以，只不過是想刺激一下老二而已。
至于他會不會真的去跟父皇說起此事，無所謂了。
所以他說道：“如此我便提前謝謝二哥了。”
老二也是一臉平靜的說：“兄弟之間，何必客氣。”
兩人說完這話，又一次陷入沉默。
此時，老四估計也感受到了涂承鈺和老二之間看不見的火，再也沒有出來出聲做和事老。
然后，兄弟四人，就一起站在沉默起來。
趁著這個機會，涂承鈺正好觀察朝堂的情況。
他悄悄的將腦袋轉了一圈，就在朝堂上發現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像是原安王府長史，現在已經是御史中丞的張鶴年。
還有他出京之前，被差點彈劾丟官的政事堂大佬商元豐。
還有給涂承鈺留下很好印象的沈惟嚴。
最后就是剛剛從太和殿大門進來的政事堂首輔沈大人。
涂承鈺看向這位沈大人的時候，這位大佬正好也抬頭望過來。
然后他就輕輕笑著，對涂承鈺點了點頭。
涂承鈺也是點頭回應。
看到這位大佬，涂承鈺就想起，自己今天到朝堂上來，就是來幫這位大佬洗脫彈劾的。
可是從剛才的情形來看，這位大佬看起來很是從容不迫，一點也沒有被彈劾的樣子。
而且從他的眼神當中，涂承鈺也沒有看到他有讓自己幫助的心思。
難道大佬將心思隱藏的太好了，沒有讓涂承鈺看出來。
就在涂承鈺想這些的時候，太和殿的門口再一次傳來問安的聲音。
涂承鈺轉頭看去，就發現太子出現在了門口。
太子一邊和朝堂上的官員回禮，一邊朝著涂承鈺這邊走來。
隨著太子的到來，靜默了好一會兒的四兄弟，再一次打破了沉默。
他們一起向著太子行禮問安。
在這時候，涂承鈺再一次偷偷觀察了太子和老二的神色。
這一觀察，涂承鈺就發現這兩人竟然和沒事人一樣。
各自都很好的保持你了自己的神色，沒有想涂承鈺這樣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來。
涂承鈺心中再次感嘆，斗爭真是催人成熟的一劑猛藥。
不到一年時間，竟然將兩個原本單純的少年，變成心思深沉之輩。
可能是感受到了涂承鈺心中的感想，原本站在最前的太子，突然轉過身來，看著涂承鈺說道：
“小五，今天上朝還習慣嗎？”
涂承鈺不明白太子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只能如實回答：“還算習慣。”
太子沒有理會涂承鈺不解的神色，繼續說道：
“習慣就好，我昨天讓你準備的事情，你可有準備妥當？”
這句話涂承鈺就更加不解了，昨日所說的事情，不是當面已經說好了嗎，太子怎么會這樣問呢。
想不到太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涂承鈺還是很配合的說道：
“太子吩咐飛事情，我已經準備妥當了。”
太子繼續說道：“這樣就好，畢竟今天的事情事關重大，你可不能給我拖后腿。”
越聽涂承鈺越迷糊，太子讓自己來幫助首輔脫罪，不是說要保密的嗎？
現在怎么當著老二的面說出來了，難道太子以為已經到了朝堂上，就不怕老二他們知道了？
還是說，太子故意要在老二面前提起此事。
涂承鈺小心猜測著太子的用意，嘴上卻說道：“太子放心，我必然不會耽擱太子的事情。”
聽到這里，太子滿意的點點頭，然后轉回身去。
在太子轉身的瞬間，一直注意太子神色的涂承鈺，就發現太子在轉身的過程中，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老二。
看老二的這一眼，只是一個很輕微的動作，要不是涂承鈺剛剛一直在看太子，都不一定能看清。
有了這個發現，涂承鈺心中就覺得，太子剛才問涂承鈺的問題，必然是說給老二聽的。
想到這里，涂承鈺也悄悄的轉動腦袋，斜著眼睛看向老二。
一開始，涂承鈺沒有發現老二在聽到太子的問話之后，有什么明顯的變化。
可是等他仔細一看，就發現老二在趁著扭脖子、打哈欠的時候，在朝斜后方的位置打眼色。
他的這個小動作很隱蔽，要不是涂承鈺跟著太子的目光看過了，肯定發現不了。
這樣的小動作，老二連著做了三次。
涂承鈺雖然看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也發現不了他在給誰使眼色。
但是很明確的知道，老二就是在給別人傳遞消息。
而這個消息，很可能就跟自己今天上朝有關。
與此同時，涂承鈺突然想到，太子故意將昨天商量好的事情，在老二跟前說出來。
可能就是想刺激老二，讓老二做出這等傳遞消息的動作。
或者，太子還有別的想法，想用這個作為障眼法，引誘老二上當。
無論太子是什么意思，涂承鈺就覺得，自己突然跟不上這些哥哥們的節奏了。
人家已經到了說一句話都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地步，涂承鈺自己卻還處于亂猜別人心思的地步。
就在太子到了朝堂上沒多久，原本站在太和殿外面的百官，也都一個個進來了。
他們按照各自的身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此時，太和殿中已經站滿了人，但是卻比剛才更加安靜。
看來皇上快要到來了。
果然隨著太和殿外響起幾聲清脆的鞭響，太和殿側面傳來一聲高喊
“皇上駕臨，眾臣迎駕”
喊聲一落，手持依仗的太監宮女，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隨即，皇上的身影，也從側面走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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