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寢殿檀香裊裊。
今天同樣也是大乾的清明祭祀典禮,忙了一天,女帝略感疲倦。
她身穿紅色睡裙靜靜坐在妝臺,銅鏡映出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玉頰,肌膚細膩到吹彈可破。
女帝似乎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輕聲道:
“顧平安,你現在應該躺在盒子里吧?這就是跟大乾為敵的下場,自作自受罷了!”
“在死的那一刻,你可曾后悔?死在異國,你連祖墳都葬不進去!”
“世人拿你諷刺朕目光短淺,五年十年之后,誰又會記得你?而朕永遠是天下至尊,沒有誰敢不敬姬扶搖這個名字,等成就千古一帝的偉業,萬世史書都會傳頌朕的名字!”
“而你?也許會在青史留下只言片語,一個不敬女皇的叛國者。”
女帝微揚下巴,記憶回到殿試那天。
“如果你告訴朕你有武道天賦,朕一定不會想殺你,只是剝奪功名,朕暗地里卻會悉心栽培你,你會得到朕的認可。”
母后不理解她。
但她始終不后悔做出那個決定。
智慧如她深諳一個真理,推倒雕像的和塑立雕像的,往往是同一撥人。
得到門閥世族的鼎力扶持登頂至尊寶座,沒有徹底鞏固皇權之前,一定不能顯露打壓勢族的念頭,否則會遭到反噬。
并非畏懼,而是沒必要賭。
押寶在一個草芥般卑微的人物身上,他配嗎?淺薄的見識根本撐不起波云詭譎的朝政局勢!
給他圣眷恩寵,在門閥針對的時候始終支持他,他配嗎?
大乾門閥勢力扎根,賭贏的機會微乎其微,為何要冒風險去做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
姜錦霜那個有眼無珠的東西之所以毫無保留,是因為她除了公主頭銜什么也不是!她沒有號令文武的權力,她不懂俯瞰眾生又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你死了,對朕的名譽很重要!”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兩儀殿。
“傳詔崔徹覲見!”
女帝一襲鳳裙高坐御座,嗓音清越又暗藏著一絲迫不及待。
彩鴿傳書,捷報一夜足夠抵達神都了。
等待了足足近兩個時辰,崔徹趨行入殿,死死低著頭,身體劇烈顫抖。
女帝以為他激動所致,笑著說道:
“崔卿請坐。”
帝王賜座,這是重用的信號。
宮婢搬來一個小錦墩。
可崔徹非但沒有謝恩,反而撲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白玉地板。
女帝笑意漸冷,臉上籠罩著寒意:
“別跟朕說失敗了?”
“裴……裴將軍死了,都死了,舞弊者有所預料,設局埋伏……”
崔徹目眥欲裂,聲音嘶啞。
他收到傳信的那一刻,整個人幾乎崩潰,心在滴血。
女帝緊緊攥住御座扶手,松開后譏笑道:
“你說的天衣無縫。”
“你說的志在必得。”
“兩次機會,都要被叛國者踩在腳下,如你這樣的無能蟲豸,安敢觍覷朝堂之位?”
突然,她意識到一個問題,情緒徹底爆發,憤怒再難遏制。
裴擒虎死了。
死在朝歌城。
那意味著她拿叛國者交換俘虜的舉措,勢必成為天下茶余飯后的談資。
“圣人,蒲閣老請求覲見。”一個內侍站在殿外。
女帝收拾情緒,故作平靜道:
“宣。”
片刻后,蒲嵩疾步入殿,只是掃了崔徹一眼,沉聲道:
“陛下,清晨神都謠言四起,應是西蜀間諜刻意煽動。”
“說。”
蒲嵩猶豫了好一會,才艱難開口:
“西蜀朝廷稱,陛下勾結十萬大山的南蠻子,派人刺殺顧平安。”
大殿一片寂靜。
女帝在獰笑,鳳眸如淬了毒般陰冷。
蒲嵩蠕動嘴唇,低低道:
“所謂串通南蠻夷自是無稽之談,朝野無人會信,這是西蜀無恥的潑臟水手段。”
說完沉默了。
言下之意,朝野得知消息,全部相信陛下暗中派遣了死士。
影響太惡劣了!
自古朝堂權力之爭,諸臣勢如水火但也不會搞暗殺,江湖門派之爭,推崇的也是堂堂正正,刺殺下毒為人所不齒。
何況是統御江山的帝王?
顧平安為了殺死太仆寺秦鴻,都是用借刀反間連環計謀,而不是直接暗殺。
“害朕!!!”
女帝怒火沖天,抓起鎏金硯臺,直接砸向崔徹。
崔徹不敢躲避,也避不了磅礴氣機,整個面門鮮血淋漓。
“是……是微臣自作主張……”崔徹強忍著劇烈痛楚,懇切地看向蒲閣老,哽咽道:
“真的與陛下毫無關系。”
蒲嵩連忙稱是。
盡管他是陛下提拔到內閣,忠心無須質疑,但就這一事,連他都很難分辨與陛下沒有干系。
崔徹,陛下欽點的狀元郎。
裴擒虎,陛下換來的。
而暗殺對象恰好是顧平安……
女帝一臉陰沉,她萬萬沒想到平白無故,帝王聲譽就被肆意詆毀。
“叛國者這條毒蛆,安敢陷害朕?!”
“誰陷害你?”
殿外傳來聲音,宮婢內侍簇擁著太后快步走進大殿。
她先看了蒲閣老一眼,先強調道:
“哀家不是在干涉政事,大早上身邊婢女去采購香料,聽說了皇帝暗中指派殺手,專門挑清明這一天。”
“鳳凰臨巔者,竟然要給世人留下陰險狡詐的印象。”
太后語氣平淡。
可她既然當著外人的面說難聽的話,可見有多么憤怒。
下作的暗殺伎倆,你到底是宮廷婦人還是天下至尊?
女帝眸光冰冷,再怎么憤怒滔天也盡量維持著帝王儀態,只是一字一頓道:
“他們兩個惡徒陰蓄奸謀,與朕有何關系!連母后您都不信朕?”
崔徹心如火焚,急聲道:
“太后娘娘,此事真是微臣和裴叔擅作主張,圣人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這個計劃。”
“閉嘴!”太后厲叱,諷刺了一句:
“你讓哀家相信,天下人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