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至,深秋愈冷。
沈又安走出臥室,羅婉端著餐盤從廚房出來,看到沈又安,立即說道:“安安,快去洗漱吃飯了。”
話落把盤子放在餐桌上,趕緊搓了搓雙手,嘟囔道:“這什么鬼天氣,說變冷就變冷。”
沈又安洗漱完走過來,張建和羅謙仰著臉微笑著看著沈又安。
羅婉端著最后一盤雞蛋羹放下,笑著摸了摸沈又安的頭發:“一眨眼,我們安安也十五歲了,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羅婉四點就起床開始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早餐,都是她愛吃的。
自從五歲之后,沈又安就不喜歡過生日了,張建會在這天做一桌子沈又安愛吃的菜,默默的給她慶生。
羅婉手藝比張建要好,她在家閑著沒事干,自從住過來之后,一日三餐都是羅婉包圓了的。
沈又安笑了笑:“小姨您辛苦了。”
羅婉雙手在圍裙上抿了抿,一臉樸實的笑:“這點辛苦算什么,比不上你們學生,需要腦力勞動,才更辛苦呢。”
張建輕咳一聲,柔聲問道:“安安,晚上能早點回來嗎?舅舅帶你和小謙去游樂場,今晚有華燈展和水上表演。”
旁邊的羅謙眼底充滿了期待。
沈又安笑著點點頭:“好。”
吃完早飯,沈又安和羅謙一起出門。
等電梯時,羅謙磨磨蹭蹭的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猶豫半天,遞給了沈又安。
“姐,生日快樂。”
沈又安挑了挑眉,伸手接了過來。
盒子是自制的,不過能夠看得出來主人是用了心的,上邊還做了個蝴蝶結。
沈又安正要打開時,羅謙趕緊說道:“你先別打開。”
沈又安笑著將盒子放進了書包里:“好,聽你的。”
兩人乘電梯下樓,羅謙抿抿唇,偷偷覷眼沈又安,沈又安看過來時,他又趕緊收回目光。
“你想說什么就說。”
羅謙手指捏緊了書包帶,“沒事。”
兩人在小區門口分別,沈又安往南乘地鐵去高中,羅謙往北步行二百米去往公交站,他所在的三中公交要坐十幾站。
羅謙等了兩分鐘,12路公交到達站點,車上已經擠滿了學生,司機嚷嚷著讓學生們往里走,好給新乘客騰出空間。
羅謙往里走了兩步,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驟然一縮。
羅謙沒有絲毫猶豫,在周圍乘客抱怨的眼神中擠過去,擋在了女生身前。
男生不甘的縮回手,狠狠瞪了眼羅謙,張了張嘴,羅謙看懂了唇形。
對方說的是——你找死!
羅謙抿了抿唇,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抓著吊環的女生隨著公交的速度左晃右晃,整個人迷迷糊糊著,跟還沒睡醒似的。
這時司機猛然一個剎車,全車的乘客依著慣性猛然往前傾倒,女生手沒抓緊吊環,眼看著就要被甩出去,迎頭的就是一根細長的鐵柱,這一撞下去腦袋非得開花不可。
羅謙趕忙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女孩的腦袋撞上柱子。
女孩這時候清醒了幾分,迷迷糊糊的掀開眼皮子。
映入眼簾的是少年蒼白瘦削的臉,臉頰上一分肉也沒有,臉上最好看的就是那雙眼睛了,又黑又亮,閃著堅毅的光。
“我怎么覺得你……有幾分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女孩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校服上,忽然笑了:“原來是校友啊。”
兩人都穿著三中的校服。
羅謙松開手,淡淡道:“你抓好,別再摔倒了。”
話落不再看她,目光徑直看向窗外。
女孩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湊近他,摘下他一只耳機塞進自己耳朵里。
羅謙皺了皺眉,“你干什么?”
女孩無趣的撇撇嘴:“怎么是英語啊。”
話落把耳機還給他。
羅謙往旁邊挪了挪,和女孩保持著恰當的距離,臉色漠然的望向窗外。
好不容易熬到站,羅謙隨著人流走下公交站,這附近分布著三所中學,四所高中,早高峰時,車站都是密密麻麻的學生。
羅謙看了眼腕表,今天他值日,時間已經快不夠了。
想了想,他從旁邊的巷子里拐了進去,從這里抄近道。
前邊路口拐出來兩個的少年。
羅謙皺了皺眉,剛轉身,身后就被兩個人堵住了路,其中一個少年正是公交上他打斷了“好事”的那人。
黑色的圓臺上,隨著鋼球不停的旋轉,兩個金色的圓環交映成輝。
沈又安手里捏著一根鋼管,鋼管的一頭對著旋轉的圓球,沈又安控制著呼吸,輕輕吹了口氣。
鋼球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幾乎連殘影都看不到,半空中,一朵金色的花朵緩緩盛開,夢幻至極。
沈又安勾了勾唇,眉眼輕松愉悅。
“馬格努斯效應。”頭頂落下一道溫淡的聲音。
沈又安抬眸。
晨光勾勒出少年清俊的容顏,往日總是疏淡的目光今日盛滿了如水的溫柔,如流泄了一地的月光。
沈又安單手支著腦袋,唇角微彎。
柳潤熙笑了笑,“要想形成這樣的效果轉速需達到3600下/分鐘,你的吹氣功夫也很了得,既能鍛煉肺活量還能解壓,送你禮物的人很有巧思。”
話落不等沈又安回答,背過身去坐在了位置上。
沈又安瞥了眼他的背影,低頭看著不停旋轉的鋼球上盛開的金色花朵,眉梢微挑。
古璧塵背著書包走進來,看到沈又安桌子上的小玩具,笑著說道:“真有意思,你自己做的嗎?”
沈又安淡淡的“嗯”了一聲,抓住鋼球塞進課桌里,拿出一套物理試卷開始做了起來。
中午食堂,沈又安點了一份土豆雞塊蓋澆。
剛坐下,高雨萼就把兩個大雞腿放在沈又安餐盤里。
“你多吃點,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
沈又安無奈道:“高雨萼,你想撐死我嗎?”
“你馬上就要參加物理競賽了,可得多補補腦子,到時候拿個doublekill回來。”
大家已經抽不出太多精力放在物理競賽上了,只能全力沖擊數學聯賽,因而這次報名物理競賽的人全班只有三分之一。
高雨萼也是放棄了物理競賽,這是權衡利弊之后的最好選擇。
不過沈又安這個變態顯然是個例外。
“下午放學跟我去個地方。”
沈又安頭也不抬的說道:“抱歉,我還有事。”
高雨萼“啪”的拍下筷子,姣美的面容怒氣洶洶,腮幫子鼓鼓的,又兇又可愛。
“你這人好生無聊,也不問問我晚上帶你去做什么?就急不可耐的拒絕我,有意思嗎?”
這時沈又安校服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沈又安拿出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
接通后,不知手機里的人說了什么,高雨萼就看到那總是云淡風輕的少女眉頭下意識緊蹙起來。
放下筷子,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餐廳。
留下高雨萼一個人傻眼了。
什么情況!
沈又安你為了拒絕我也不用這么賣力的演戲吧?
冷云飏遠遠的看著少女匆匆離去的背影,挑了挑眉,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沈又安走出食堂,給孟珺竹打了個電話,說是家中有急事,要請假離校。
孟珺竹哪兒有不答應的,給警衛室打了個電話,說一聲,讓她先出校門,回頭再補假條。
沈又安順利離開學校,在校門口打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剛剛是羅謙的班主任打來的電話,羅謙在班上忽然暈倒,老師立即叫了120將他送往醫院,并聯系了羅謙的家長,可惜電話沒人接,緊急聯系人那欄寫了沈又安的號碼,這才打給了沈又安。
沈又安趕到醫院,羅謙正在接受各項檢查,沈又安見到他時,他毫無聲息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
沈又安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請問醫生,我弟弟怎么樣了?”
負責羅謙的是急診科的一位實習醫生,給護士交代了幾句,聽到聲音抬頭望了過去。
少女穿著藍雅高中的校服,纖細高挑的身材展露無遺,齊耳短發利落颯爽,肌膚勝雪,小巧的巴掌臉上架著一副金邊細框眼鏡,氣質清冷絕俗。
鏡片后的眼鏡望過來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鏡片反光,一股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醫生走過來說道:“你是傷患的家屬嗎?”
“我是他的姐姐。”女孩很冷靜。
“是這樣的,傷患休克后送來,初步檢查身上有多處外傷,胸部肋骨斷了兩根,脾胃有不同程度撕裂。”
男醫生搖了搖頭:“能堅持到現在,這男孩毅力非同一般,若再晚點送來,后果不堪設想。”
沈又安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著。
這時身后響起一道聲音:“你是羅謙的家屬嗎?”
沈又安扭頭,是一位中年女子。
“我是羅謙的姐姐。”
女子猛然上前一步:“我是羅謙的班主任黃老師,羅謙在學校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你放心,學校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她剛才去繳費了,回來就聽到醫生說的那些話。
希望羅謙的家長別把事情鬧大,影響到學校的聲譽。
這時醫生說道:“我看還是先報警吧。”
“不能報警。”黃老師和沈又安同時開口。
沈又安瞇了瞇眼,淡淡道:“黃老師,我想,我們還是私了吧。”
黃老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么?”
醫生有些鄙夷的瞥了眼沈又安。
虧他剛剛還覺得這女孩氣質不凡,沒想到竟是這種人。
有這樣的姐姐,真替那個男孩感到不幸。
沈又安很輕的笑了笑:“沒必要鬧大,我們私下里就可以解決。”
黃老師只覺得面前的女孩實在太溫柔可親了,現在學生在學校里出點事,家長可是不依不饒,嚴重點她這個班主任都得被擼了。
沒想到這個學生家長也太好說話了。
想到什么,黃老師立刻說道:“要不要通知你們父母……。”
“在我們家,我可以做主。”
不知為何,離得近的黃老師和醫生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明明才十月底,怎么有種冰天雪地的感覺。
面前的少女笑如春風,眸光卻冷冽如冰,隱藏著深不見底的寒意。
一般人都按規矩辦事,但她更喜歡血債血償。
“聽說了沒,三班有個男生忽然在課堂上暈倒了,還吐了不少血,嚇死人了。”
“不會得什么絕癥了吧?還那么年輕,挺可惜的……。”
薛晴芳端著餐盤的手緊了緊,一個箭步沖過去。
“三班的誰暈倒了?”
兩個說話的女生一抬頭,頓時愣住了。
面前的少女可是三中大名鼎鼎的校花啊,長的很漂亮,人緣也很好。
平時她們連跟她說句話都費力,沒想到她會主動跟她們搭話。
其中一個女生愣愣的說道:“好像……是三班的一個姓羅的男生。”
那男生連她們都不認識,更何況薛晴芳呢?
“姓羅?”
薛晴芳放下餐盤,就從食堂沖了出去,同桌氣喘吁吁的追在她身后:“芳芳,你等等我啊。”
薛晴芳停下腳步,對女生說道:“媛媛,你有個發小不是三班的嗎?幫我問一問三班暈倒的那個男生是什么情況?”
孔媛媛雖然很疑惑,卻還是照做了。
薛晴芳就坐在操場邊的休息椅上等消息。
孔媛媛很快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我……我問清楚了,暈倒的男生叫羅謙,被120送往附近的醫院了,他們班的黃老師也跟去了,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
離的最近的醫院就是市三院,薛晴芳忽然捂著心口,“媛媛,我心臟不舒服,你快帶我去醫院。”
孔媛媛嚇了一跳:“芳芳,你別嚇我啊。”
薛晴芳狠狠擰了她一下:“笨啊你,快去找班主任幫我請假啊。”
孔媛媛愣了愣,“好好,芳芳你先躺著,我這就去找班主任請假。”
話落急匆匆的跑走了。
薛晴芳抿了抿唇,緩緩坐起來。
原來他叫羅謙。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傷。
說來,還是她欠了那人一個人情。
薛晴芳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少年那雙堅毅的眸子,深深嘆了口氣。
雖然是個犟種,但也是條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