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安拎著張天賜的后領把人帶出了警局。
“你放開我,我討厭你……。”張天賜四肢亂踢騰,嘴里又叫又罵。
“你以為我不討厭你嗎?”
聰明的壞人做事有底線,損人而利己,有時候還顧及面子,不會將事做絕。
但是最怕的就是如周琴這種人,又蠢又壞,專干損人不利己的事兒,毫無邏輯、不管不顧。
而張天賜可謂是把周琴的惡性發揚光大了,小小年紀,又蠢又毒,真讓人恨不得掐死他。
張建麻木的跟在后邊,一開始對于這個兒子,還有幾分愧疚,此時此刻,只覺得悔恨無力。
天賜小的時候,養家壓力大,他便忙于工作賺錢,陪伴教育孩子的時間很少,孩子基本都是周琴在帶。
后來他發現孩子性子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今天能搶劫,明天就能殺人。
老人常說三歲看到老,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孩子基本已經廢了。
張建沒有怪張天賜,是他把孩子帶來世間的,沒有好好教育他,讓他走上了歪路,他怎么好意思責怪孩子呢?
“爸,她打我,嗚嗚你快救我啊……。”張天賜哭著告狀。
張建一臉疲倦的說道:“安安,天賜給你添麻煩了,你素來比較有主意,這孩子你該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能把他往好路上引,受些皮肉之苦也是他應得的。”
沈又安看著舅舅像是一瞬間老了幾歲,兩鬢有了霜白,心中一時滋味難言。
都是這小子鬧的。
沈又安一巴掌拍下去:“你給我老實點,再給我惹禍我就把你扔進老家的山里喂狼。”
張天賜小時候跟著回老家一次,老家附近有座山,每到天黑的時候就會傳來狼嚎聲,那可是張天賜從小的心理陰影。
因此一聽到要喂狼,立即老實了下來。
沈又安知道他裝不了多久又要故態復萌,心想得想個辦法,不然這孩子早晚要闖出大禍。
她不能看著舅舅因這孩子而再傷心難過了。
“舅舅,不如把天賜轉入青志中學,這所中學實行軍事化管理,專門管教叛逆厭學沉迷網絡的青少年。”
青志中學威名赫赫,張天賜小學時就聽過,剛老實下來就又劇烈的掙扎起來。
“不、我不去,你這個掃把星專門坑害我。”
張建猶豫了一下:“安安,天賜他從小嬌生慣養的,受得了那個苦嗎?”
“舅舅,不破不立。”
張建咬咬牙,盯著張天賜寫滿驕橫跋扈的臉,漸漸下定了決心。
“好,那就照你說的辦,把他送去青志中學。”
說辦就辦,兩人當即攔了輛出租車,逮著張天賜前往位于郊區的青志中學。
正好也到了開學季,青志中學大門口可謂是車水馬龍。
到了之后張建才發現,不是你說要送孩子進去就能進去的,這青志中學大有來頭,想要送學生進去,一般人想都不要想。
得對家長進行考察,而且每年的學費管理費生活費等等都是一大筆開銷,普通人壓根承受不起。
張建咨詢了之后,心中就打起了退堂鼓。
一年得八萬的費用,這太貴了,比藍雅中學都要貴。
六年下來,也得五十萬了,張建哪里拿得出這么多錢。
“舅舅,費用您不用擔心,這些年我拿的獎學金,足夠應付了,只要能讓天賜變好,花再多錢都是值得的。”
“可是安安,舅舅怎么能用你的錢?”
張建聽周琴提過一嘴,藍雅高中的獎學金非常豐厚,安安多年來以優異的成績連續獲得獎學金,這應該是一筆不菲的積蓄。
周琴曾經打過這筆錢的主意,只是一直未能成功。
他真是沒臉用孩子的獎學金啊。
“舅舅,就當是我借給天賜的好了,等他長大會掙錢了再還我。”
張建點點頭:“謝謝安安。”
沈又安找到招生辦的辦公室,一個中年男人正吹著空調在電腦上玩撲克牌。
門被叩響,男人抬頭。
“有事嗎?”
“老師,我申請入學。”
男人不由得認真看了一眼,送來的孩子男生占九成,女孩子真是非常少,可以說在這里相當于大熊貓了。
“你?你要入學?”
這孩子看著挺乖巧的。
“我是幫我弟弟申請的,這是他的資料,您請過目。”
男人接過來翻開,“想必你已經了解過入學規矩了,費用是一方面,同時我們會對學生的家長進行考察,如果不過關,那很抱歉,我們是不會接受不合格的學生的。”
沈又安挑挑眉,她似乎明白了這所中學為什么要對學生的家長進行考察。
因為基因。
一個遺傳自父母惡劣基因的孩子,是無論怎么管教,都改變不了骨子里的劣根性。
這家中學的管理者深諳此道,對于一個無可救藥的學生,是不會浪費力氣去拯救的。
“這是學生父親的資料。”
男人翻了翻,皺眉:“孩子母親的呢。”
“死了。”
沈又安淡淡道。
“那總有生平簡介的吧?她畢業于什么學校,做的什么工作?有沒有犯罪記錄?祖上是做什么的,這些都要在資料中寫明。”
男人語氣有些不耐的說道:“沒搞清楚就來,浪費我的時間。”
“你們索要學生父母的資料,無非是在篩選基因。”
李淳下意識抬頭:“你倒是挺聰明。”
“二十年前,人類基因組計劃便投入了百億美元的資金用來做基因研究,計劃的領頭專家之一克萊格文特爾教授的研究結果證明人類并沒有足夠多的基因來解釋個體間的心理差異,因而這基因論根本站不住腳。”
少女冷靜的聲音擲地有聲。
李淳冷哼一聲:“那你可知明尼蘇達的雙胞胎案例?”
沈又安勾了勾唇:“那我這個案例夠不夠說服你呢?”
“你?”李淳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女,眼中滿是不屑。
沈又安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證件,推到李淳面前。
李淳本是不屑的看了一眼,封皮上大大的藍雅中學幾個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拿起證件,打開,上邊是一寸近照,以及學生的基本信息。
沈又安……
李淳咀嚼著這個名字。
往后翻了一頁,越看越震驚。
獲得雅光獎學金的學生,藍雅集團都會在學生證上刻下專屬印章,這是無上的光榮,上邊有連續八個印章。
這證明她已經連續八年獲得雅光獎學金了。
李淳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今年的中考狀元沈又安?”
“是我。”
少女下巴微抬,清冷中卻有獨屬于自己的驕傲。
李淳捏緊學生證,目光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藍雅集團是青州最大的教育集團,身在教育行業,他當然比普通人更清楚,前些天教師聚會上,他聽一位在藍雅中學任教的學姐提過,今年的中考狀元,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從入藍雅小學開始,就一次次的打破記錄,一步步書寫傳奇。
藍雅集團對這位本土培養出來的狀元給予最大的關懷,不禁豪擲百萬保她順利入讀藍雅高中,未來甚至還想將她往頂尖科研方向培養,成為藍雅集團最響亮的招牌也是最核心的尖端人才。
足以想見,只要她能保持住如今的水準,在藍雅集團的大力培養下,她的未來將無法想象。
這種百年難遇的天才,想必什么基因論也站不住腳吧。
李淳立即往校長辦公室打了個電話,校長聽說沈又安的弟弟要入讀青志中學,當即為她開了綠燈,很順利的幫張天賜辦理了入學手續。
一切的規矩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不值一提。
而在教育行業,成績、就是最好的實力。
校長親自接見了沈又安,見到了這位傳聞中的天才狀元。
等人走后,校長走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找到藍雅中學的論壇。
論壇首頁大部分都是學生們無聊的灌水刷帖,其中有一個回復跟貼人數最多的帖子,一眼就吸引了校長的注意。
扒一扒某學神的狗血身世。
發帖人匿名,以調侃而略有些嘲諷的口吻寫了沈又安的身世。
比如她有一個烈士父親,有一個癡傻而難產去世的母親,被舅舅收養,有一個刻薄潑辣的舅母,還有個好吃懶做偷雞摸狗的表弟。
總之,沈又安的身世那叫一個慘。
沈又安雖然在校低調,但名氣可謂是如雷貫耳,她素來獨來獨往,清冷淡漠,除了埋頭學習,跟誰都不熟的樣子。
但正因她太神秘了,大家才對她的私生活格外感興趣。
這個帖子里,就給扒的干干凈凈。
很多人表示同情,覺得沈又安之所以表現的那么冷漠,是自小沒有人關愛,自我保護罷了。
還有人嘲諷道沈又安就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
更有人表示疑惑,沈又安的親媽是個癡傻兒,怎么會生出沈又安這么聰明的孩子呢?沈又安會不會不是親生的。
總之各種論調充斥在帖子里,人心不古,上躥下跳。
校長目光落在一條評論上,正是說沈又安的母親是癡傻兒的那條。
是啊,一個癡傻兒怎么會生出這么聰明的女兒,從基因論上來說,是站不住腳的。
想了想,校長拿起一旁的話筒,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基因工程,出現了一個極佳的研究對象。
不顧張天賜的尋死覓活,沈又安把他丟給老師,便和張建離開了青志中學。
然后帶著張建直奔青州最大的律師事務所。
“張先生,您的訴求沈小姐在電話中已經跟我說清楚了,您放心,這件離婚案您是受害者,勝訴機率很大。”
一日夫妻百日恩,張建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絕。
“房子和存款都留給她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離婚。”
律師下意識看了眼沈又安。
沈又安輕輕點頭。
律師說道:“張先生真是宅心仁厚,如您這樣的好男人可不多了。”
張建苦澀一笑:“到底是夫妻一場,我也算對她仁至義盡了。”
從起訴到判決這中間需要三到六個月的時間,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
第一步就是要遠離周琴。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張建長出一口氣。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張建拿出手機一看,臉色微變,立即誠惶誠恐的接通。
“行長。”
沈又安瞇了瞇眼。
“是是,我明天就去上班。”
電話里男人的罵聲刻薄又難聽,透過劣質的手機清晰的傳進沈又安的耳朵里。
掛斷電話,張建嘆了口氣。
“舅舅,您這些年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干著最累的活、拿著低廉的薪水,中層管理崗位升職,卻始終沒有您,這樣的工作,您還要繼續干下去嗎?”
大堂經理,可以說是銀行中最辛苦的工種,連正式編制都沒有,只是個合同工,收入普遍最低。
很多年前,行長就答應張建給他轉正式工,可惜這個行長后來出了事,突降的行長,為人刻薄,一直把張建當廉價勞動力壓榨。
本來按照資歷和評選機制,年中張建就該升任中層管理崗,卻被那個兩面三刀的行長誘哄著把這個機會給了自己人。
外人只知張建工作體面,卻只有沈又安知道,這份工作給張建帶來的疲憊和辛苦到底有多深。
“算了吧,我現在辭職還有哪家銀行會要我?再說了,你慢慢長大了,以后上大學結婚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舅舅不得給你多攢一些,別擔心,工作上的事情舅舅應付得來。”
沈又安皺了皺眉,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舅舅,你把房子和存折都給那個女人了,你以后住什么?”
“我在銀行附近租個房子就成,離你學校也近,以后舅舅不會再讓安安受委屈了。”
沈又安垂下眼簾,“舅舅,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張建從出租車里走下來,仰頭看著高檔氣派的小區門樓,喃喃道:“學府春天?”
這不是周琴嚷嚷著想要買的樓盤嗎?
張建一頭霧水的跟著沈又安走進小區,來到10號樓,乘電梯來到25樓。
電梯門剛打開,一名銷售正等在那里,客客氣氣的說道:“沈小姐,您來了。”
東戶的房子已經打開了大門,沈又安看向張建,“舅舅,這里就是我們以后的家。”
張建不可置信的看著身邊冷靜的少女:“安安……你……你……。”
沈又安拉著張建踏進門檻:“舅舅看看可還喜歡?”
房子是三室一廳的格局,客廳方正,落地窗外是橫穿青州的清水河,此刻陽光洋洋灑灑的落了一地,映的滿室溫暖。
裝修是極簡風,基本的家具都有,添些生活用品就能即刻入住。
這房子太好了,又大又敞亮,河景無敵。
跟之前居住的老房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安安,這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張建臉上沒有欣喜,只有擔憂。
沈又安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窗外的河景,淡淡道:“我騙了周琴,藍雅高中給我的一百萬,我拿來買了這套房。”
張建松了口氣,還好,剛剛他還以為安安做了什么違法的勾當。
遂即被自己氣笑了,安安是什么秉性的孩子,他怎么能懷疑呢。
“這里離藍雅高中和您工作的銀行都很近,以后就是我們的家了。”
張建乍一住進新房子,還有些不適應。
晚上,他熱了杯牛奶,端著走到沈又安房間門口,正要敲門時,他聽到房間內隱隱傳出沈又安的聲音。
不過說的都是英文,張建努力聽了聽,發現以自己B級的詞匯量竟然聽不懂一個單詞。
現在的孩子也太辛苦了吧,還沒到高中,英語都學的這么難了。
張建等了一會兒,沒聲音了,這才敲了敲門。
房間門從里邊打開,沈又安站在房間門口,手里拿著一個手機。
“舅舅。”
“這么晚了,還在辛苦的學習啊,喝杯牛奶早些睡吧。”
沈又安接過牛奶。
“您也早些休息。”
關上門,沈又安正要喝牛奶時,拿在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齊耳短發遮掩下,耳廓里藍牙耳機散發出一閃一閃的藍光。
沈又安接通后,耳機里傳來男人低沉而磁性的嗓音。
不過卻是非常地道正宗的英文。
沈又安擰眉聽著,緩緩踱步陽臺上,吹著夜風,漫天繁星似乎伸手就能夠到。
不遠處的清水河,在月色下翻著溫柔的磷光。
沈又安倚靠在欄桿上,抿了口牛奶。
慵懶的聲音如迷離的夜色般醉人。
“我希望這支基金,由我指定的人來負責。”
第二天早上,張建做完沈又安的早餐,這才收拾妥當,提著公文包出門。
不需要擠公交,走路十分鐘就到了銀行。
張建為人老實,工作勤懇,所以一直以來他人緣都很不錯。
只是請了幾天假后再出現,張建發現同事們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被老婆帶了綠帽子還能過下去,我也是佩服他,忍者神龜都沒他能忍。”
“他又沒錢,離婚帶著孩子,哪個女人瞎了眼嫁給他,湊合湊合過唄。”
兩個女同事面上笑著給張建打招呼,背過身就八卦的討論起來。
張建抿抿唇,垂在身側的雙手越握越緊。
“嗨,張建,你的事跡都在單位里傳開了,說真的,兄弟真同情你,那樣的女人不離婚留著干什么?還嫌自己頭上的帽子不夠綠啊。”
一個中年男人忽然從背后拍了拍張建的肩膀,嘴上為他好,眼中卻全是嘲諷。
此人是會計主管宋啟,比張建進單位晚,工作更沒有張建認真,卻因為和行長關系匪淺,越過張建升任了核心管理崗。
張建沉默著走遠了。
宋啟勾了勾唇,雙手抱胸:“嘖嘖,真是把咱們男人的臉都給丟光了,做男人可千萬不能做成這樣。”
“宋主管,您說的是。”
“他就是一個小小的大堂經理,連正式編制都沒有,哪兒能跟宋主管您比啊,更別提宋主管的夫人是永瑞基金的大小姐了,他給您提鞋都不配。”
宋啟被手下奉承的很得意,“得了得了,一個個油嘴滑舌的,馬上就要開會了,都給我收斂點。”
大會上,行長坐在位首,看到坐在末尾的張建,瞳孔不由得微縮。
輕咳了一聲,“張建,你要是家里還有事,我就給你繼續放幾天假,你回家好好調整處理一下。”
宋啟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其他人看著張建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長。
行長這是明顯要趕張建走啊。
這時候人人都在關注張建,沒人看見行長眼中的真誠。
說真話沒人信。
張建誠惶誠恐的站起來:“承蒙行長關心,我的事已經處理好了,為了不給各位添麻煩,接下來我會更努力的工作。”
行長趕緊擺擺手:“行行,你快坐下吧。”
“在這兒呢,我給大家說個重要的消息,為了開發多樣化的科技金融產品,總部決定將會出資和遠大集團共同推出一款綠色產業基金,因為這個政策的原因啊,就交給咱們行來打這個頭陣,我感覺很榮幸,希望大家也能有這個覺悟。”
宋啟一聽,立刻來了精神,瞌睡來了就來枕頭,這可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總部和遠大的負責人很快就會到,這支基金的負責人啊,我看……。”
所有人都看向宋啟。
宋啟一臉得意。
這種好事,一般都是落在他的身上,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行長的眼睛落在了宋啟的身上,宋啟都已經準備站起來了,卻見行長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了后邊。
“所有員工中,你是資歷最深的,工作也是最勤懇的,十幾年來,兢兢業業,從沒有出過差錯,咱們干金融服務的,就是要對得起客戶的信任,這個項目交給你負責,我是最放心的。”
宋啟微微一笑,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然而行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臉上的笑瞬間變得僵硬而猙獰。
“張建,你覺得有問題嗎?”
“唰”的一下所有眼神瞬間集中在張建身上。
張建正在走神,還是被身邊的同事推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猛然站了起來。
“行長、您說什么?”
行長微笑,好脾氣的樣子:“我說和遠大集團的這次基金合作項目,由你全權負責,你覺得有問題嗎?”
大家覺得行長一定是瘋了,這么大的項目竟然交給張建,要么是幻聽了,要么是行長沒睡醒。
其中臉色最難看的,莫過宋啟。
別說宋啟不相信,張建自己都不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