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牛癟著唇,想說什么,還是忍住了沒說。
周黑虎則不客氣地攔著她,“這里不歡迎你,出去!”
他盯著婦人額心一點紅痣,眼神憤怒。
這顆痣太明顯了,是刻在他腦海里,卻想努力忘記的樣子。
當年,她打了他一巴掌,叫他別跟著她。
這顆痣居高臨下,沒有一絲溫情。
像把刀戳著他的內心。
而那顆痣,變成了他心里的血窟窿,很多年都沒有愈合。
“好個小兔崽子,你居然這么跟你娘說話?真是不孝!老娘白生你們一場。”
“這不是我們的家,這是主人的屋子,我們家在原來的地方。”周黑虎冷冷說道。
“主人?你們主人是誰?”
“你有何事?”林惜柔聽到院門口的爭吵聲,扶著田二丫的手,走了過來。
這是個臉上抹了脂粉的女人,穿著艷麗的婦人。
長相不是特別美艷,但眉眼生絲,屬于十分勾男人的那種。
監督寧松做飯的李慎,聽到聲音,也走到院里來。
婦人的眼神,一下子飛到了李慎的身上。
她扶了扶發髻,瞥了眼林惜柔,又朝李慎媚笑道,“喲,你們哪位是我倆兒子的主人啊?奴家是黑虎黑牛的娘,娘家姓付,田豐村的人,原先都叫奴付三娘。”
說著,還朝李慎福了個禮。
妖嬈造作。
李慎沉著臉,“我們是這家的主人,你有何事?”
“啊,是這樣的,奴是來感謝你們收留我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的,特上門來拜謝。”
“不必了,我們家正忙著,你馬上出去。”李慎冷聲道。
“也是啊,你們家在備年飯么?那……那就不打攪了。”婦人朝李慎淺淺含笑,扭身走出了院子,走到院門口,又招手朝黑牛黑虎說,“一會兒來家里,我有事跟你們說。”
周黑虎沒理會她,走過去,將院門關了。
“黑虎,你娘找你們,你們去嗎?”林惜柔看著哥倆問道。
她看得出,年紀小的黑牛,望向付三娘時,眼神是依依不舍的。
幺兒跟娘親密,大多人家都如此。
但是,年長的周黑虎,卻對付三娘滿臉的厭惡。
周黑虎曾說,付三娘拋棄他們哥倆離開時,他已經有六歲了。
周黑牛才四歲。
四歲的孩子,不記得親娘,但六歲時卻記得住。
況且,這婦人額心一顆紅痣,實在是太顯眼了。
“我不去。”周黑虎毫不猶豫地說。
“我……”周黑牛看了眼哥哥,咬了咬唇說,“我聽哥哥的。”
“嗯,好弟弟,咱不理會她。當年她將你推倒在地,還打了我一巴掌,將家里值錢的全都卷走了,害得爺爺奶奶沒錢看病,生生病死,害得咱們吃了幾年的苦,咱們干嘛理她?”周黑虎拍拍弟弟的肩頭。
周黑牛紅了眼角,低下頭去。
小插曲過后,大家又忙起了年夜飯。
頭一次在村里辦年宴,李慎甚是認真。
放了最響的爆竹,安排了十二道菜,桌子都快擺不下了。
住在村里,也就不分身份高低了,大家和往日一樣,全都坐了一桌。
李慎和林惜柔坐了上首,田二丫周家哥倆和白桉寧松,分別坐了其他三個方向。
桌上還有酒壇。
年紀比李慎還要年長一歲的白桉,提了酒壇,給眾人倒酒,除了林惜柔。
酒是上好的小米酒,香氣勾鼻。
林惜柔的眼睛盯著酒壇,但李慎端走了她的碗。
白桉會意,沒給她的碗倒酒。
林惜柔睇向李慎,一陣無語,好像倒給她,她就會喝似的。
她只是猜測是什么酒,才不會去喝。
現在她有孕在身,很多吃的都禁了口,李慎比她還要苛刻,又余外羅列了一些食物。
好在桌上的十二道菜,全是林惜柔能吃的。
田二丫和周家哥倆,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豐盛的年夜飯,激動眼睛亂看,不知從哪道菜先下筷子。
吃著年夜飯,李慎又給眾人分壓歲紅包。
寧松最迫不及待,“表哥,今年給我多少。”
“一百文。”李慎將一個紅紙包遞給寧松。
寧松睜大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表哥,往年是一百兩……”
“嗯?嫌少?”李慎伸手,做了個要拿回的手勢。
當他不想給多嗎?
他現在很窮。
不能動林惜柔的銀子,而他的束脩又不多。
沒給十文算是他客氣了。
寧松離開皇宮后,也一直窮著,連衣裳都只能買半成新的。
想當年,他可是郡王府的小公子!
想到自己身上一文銀子也沒有,寧松飛快搶回紅包,“表哥,一百兩的先欠著,這一百文我先收下,表哥過年好。”
惹得田二丫抿唇微笑。
接著,李慎又給其他人發紅包,一樣是一人一百文。
林惜柔從身邊的一個匣子里,取了紅包,也發給大家,“我這里還有哦。”
寧松歡喜地接在手里,“多謝表嫂。”
又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發現里頭是一塊銀疙瘩,他驚喜地說,“啊,這是多少?”
“一兩。”
“多謝表嫂。”寧松咧嘴直笑。
當然了,其他人也是一人一兩。
從沒有收過壓歲紅包的田二丫,小心謹慎地將兩份紅包收入腰間的暗袋荷包里。
周家哥倆更是高興了。
他們在林惜柔這里干活大半年了,吃住都在這兒,基本沒有花費,林惜柔帶著他們采藥賺外快,加上周黑虎后來又進了衙門,哥倆已經攢了六十來兩銀子了。
周黑虎說,明年就會翻新房子,后年好娶田大丫。
吃罷年飯,林惜柔給大家放假。
李慎指著正屋中堆放的爆竹說,“每人拿點去玩。”
“好嘞!”
寧松就去搬爆竹,還不望拿了兩串給田二丫,“拿家去玩。”
田二丫紅著臉,接在手里,“多謝了。”
聲音低得跟蚊子似的。
寧松咧嘴直笑。
周家哥倆也拿了兩串。
周黑牛想回去去,“哥,咱們回家去放吧?”
周黑虎想到家里的付三娘,不肯去,“家里破破舊舊的,都沒打掃呢,算了,不去了,就在這兒玩吧。”
但趁著大家不注意,周黑牛拿著爆竹,悄悄跑回了家。
家里的門開著,周黑牛才走進大門,耳朵就被人擰住了,“小兔崽子,你怎么這么久才來?”
“娘……”周黑牛紅著眼看向付三娘。
“你大哥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前來?”
“他……被木郎君留住說話呢。”周黑牛撒謊說。
“算了,他不來就不來吧,聽說他現在是捕快了,是老娘請不動的人啊,有你就夠了。”付三娘松開手,又揉著他的耳朵,笑著往他懷里塞了個荷包,“拿著,娘特意給你的壓歲錢。”
周黑牛捧著紅包,看著付三娘,努力回想著當年娘的樣子。
依稀記得娘長得好看,眉毛細細的長長的,唇紅紅的像櫻桃一樣。
說話聲音清脆,像銀鈴一樣。
付三娘歪著身子,坐到椅上,對他說著一串一串的話。
沒錯,聲音跟記憶中娘的聲音一樣。
“你說了半天,你聽進去了嗎?”付三娘見小兒子呆頭呆腦的,又問了一聲。
“啊?娘說什么啊?”
“呆子一樣。”付三娘搖搖頭,“你聽娘的安排,能一輩子吃穿不愁,還能天天看到娘。”
“做什么啊?”
“進宮去,當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