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匆匆返回榮府進了榮慶堂。
她躬身一福道:“老祖宗,大小姐替琰大爺傳話說,春闈在即,他正在閉門讀書備考,不見外客!
一會兒,大小姐自會回府拜見老太太和舅老爺。”
鴛鴦的回答,不出賈母所料。
賈母聞言搖頭苦笑。
她早就猜出是這么個結局。
畢竟說起來她與賈琰前前后后打交道,也不是頭一遭了。每次想起賈琰仿佛能把榮慶堂捅個窟窿的氣勢,她都頭皮發炸。
王子騰面色一變。
他最近青云直上官運亨通,心中自有幾分自傲。
他沒想到,以他的權勢身份,賈琰竟敢不給面子!
王夫人心中怒極:“兄長,你且看,這小賊是多么狂妄囂張!!
老太太,我家兄長乃是當朝朱紫大員,掌握十萬京營,連內閣宰輔都要禮讓三分;
況且我兄長又是長輩,他一個沒有一官半職的黃毛舉子,竟敢無禮至斯!哼,他怎么敢??!!”
王熙鳳也咬牙切齒道:“伯父,這小賊到底是什么來頭,難道真的有咱們不知道的靠山,連宮里的圣人都這么護著他?”
王子騰面沉似水,緩緩道:“靠山應該沒有。但今兒在國宴上,陛下對這小兒進獻的一篇賦文大加贊許,說明陛下器重他的才學。
再加上前番陛下又為他賜了表字……這一時半會間,至少在陛下恩寵不減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動他分毫!
但,這小兒若是以為倚仗圣眷,就可以橫行一世,那就是自取滅亡。”
王夫人面色漲紅,顫聲道:“兄長,能否進宮向陛下求個情……元春是我榮府的嫡女,豈能淪為侍妾?”
王夫人眼巴巴盯著王子騰。
她心里盤算著以兄長在陛下面前的情分,如果兄長去討情,說不定皇帝就會收回成命。
咱不說讓元春再返鳳藻宮,至少要回榮府來也成啊。
但她實在是想多了。
打死王子騰也沒這個膽子。
王子騰勃然色變:“妹子說甚胡話?!陛下金口玉言,豈是兒戲?陛下口諭和皇后娘娘懿旨已明發中外,朝野咸知,元春……”
王子騰頓了頓,堅決道:“你就當沒有元春這個女兒吧!”
王子騰的話如同一支支利劍般刺穿王夫人的心胸,她心神絕望眼前一陣發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王熙鳳面色發白,一把扶住了王夫人。
聽伯父這意思,連他都奈何那賈琰不得?我的天吶!!
王熙鳳心里拔涼,如墮冰窖。
賈母嘆息一聲,“寶玉他舅,陛下將元春賜出宮來,是不是……”
賈母話說了半截,深沉且焦慮的目光投向王子騰。
王子騰淡笑搖頭:“太夫人不必多慮!文武黨爭由來已久,至少目前陛下并沒有動武勛的打算。
太夫人且想想看,若非如此,陛下豈能在今兒朝宴之上,公開下旨,命我奉旨尋邊?”
賈母眼前一亮。
王子騰也為四王八公勛貴之一,皇帝既然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重用王家,自然說明了很多問題。
但王子騰旋即話音一轉:“太夫人,陛下雖然不動武勛,畢竟九邊常有胡虜犯邊,我輩勛貴還當為國效力。
但因賈珍案,賈家實已觸怒陛下。
本官想著,賈家自今往后還是要緊閉門戶,約束子弟,再不可滋事生非,免得惹禍上身。”
王子騰的意思是說,雖然武勛暫無傾覆之危,但你賈家卻是沒什么東山再起的希望了。
賈母聞言嘴角輕顫,老臉灰敗。
她已經看出苗頭來了。
這王子騰今兒來,不是想要與榮府同甘共苦,而是警告榮府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影響了他這個榮府姻親的大好前程。
至于他想見賈琰,怕也是存著敲打賈琰要識時務的意思。
榮慶堂上氣氛壓抑,王子騰深沉的目光突然投向了林黛玉。
“林丫頭,怎么說賈王兩家都是姻親,老夫好歹也算是你們的長輩。
我看不如你遣丫鬟去跟琰哥兒說說,就說老夫別無他意,純屬愛才心切,想要見他一見。可否給老夫個薄面?”
王子騰雖然話說得溫和,但語氣中的威勢和威脅之意卻毫不遮掩。
林黛玉一驚,她心里揣測著王子騰為何一定要見賈琰,又為何突然把矛頭對準了自己。
她聰慧過人,很快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林黛玉盈盈起身不卑不亢道:“既然舅老爺有提攜后輩之心,玉兒豈敢不從?紫鵑,你跑一趟東府吧。”
林黛玉扭頭向紫鵑使了一個眼色。
東府。
彎月如鉤,夜幕鋪陳。
賈元春剛換了件衣裙準備帶著抱琴去榮府住一晚,來寧安堂上向賈琰辭行,還不及開口,紫鵑就到了。
竟然驚動了林黛玉身邊的人?
不要說賈琰了,連賈元春都覺震驚。
聽聞紫鵑道明來意,賈琰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好個王子騰,竟敢以林黛玉來威脅他!!
旁人或想不通這一茬,但賈琰如何能不懂?
王子騰讓林黛玉的人來“請”他,無非是“提醒”他,林黛玉還在榮府這個狼窩!
該死!!
一道明晃晃的劍光閃過,賈琰拔劍而起,奮力一劍劈向檀木書案,竟將書案斬去一角!
劍光縱橫,劍身抖顫,發出激烈的嗡鳴之聲!
晴雯嚇得小臉煞白,一溜煙避在了賈元春身后。
紫鵑驚呼出聲,有點不明白自家姑爺為何突然盛怒爆發。
一個文弱書生竟能使三尺劍……賈元春心中驚懼,她哪里知道賈琰日日苦練不輟,光是那木柴山都劈了好幾座,足夠東府用上一兩年了,此刻體能氣力狀況早非吳下阿蒙。
賈元春躬身一福,輕道:“公子息怒!”
賈琰面色冷漠,凝立在書案之后,緩緩將佩劍還鞘。
爾后,賈琰趺坐案前,一揮而就一封書函遞給紫鵑:“紫鵑,你先回去,書函交給林妹妹,我隨后就來。”
“晴雯,去喚諸葛青來,隨我一起去榮府。”
一刻鐘后,一輛黑色寬大馬車緩緩駛出東府,賈琰與諸葛青騎馬,護衛著這輛馬車自榮府西便門長驅直入進了榮府。
馬車上,賈元春雙手抱膝,俏面上憂心忡忡。
抱琴壓低聲音輕道:“小姐,琰大爺因何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