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琰府。
宴席設在了秦可卿的會客小廳中，廳中陳設清幽，兩個火盆燃燒正旺，室內溫暖如春。
賈琰也不客氣，任由寶珠瑞珠伺候著脫了鶴紋黑錦大氅，只著里面的青衿長衫，人更顯得英姿勃發。
賈琰又掃一眼案幾上擺放著的幾樣精致的小菜，自顧坐在了主位上。
見兩女微微有些拘謹，不由笑道：“你們這請我吃飯，還不坐下？”
尤氏陪著淺笑，拉著俏面微紅、眼波流轉的秦可卿坐在了賈琰對面，道：“琰大爺，這菜都有些涼了，奴這就讓銀蝶她們去熱一熱！”
賈琰擺擺手：“無妨，不用熱了，我也沒那么多講究。
咱們一個府上住著，也算是一家人，你們有事可以直說，與我不必外道。”
秦可卿幽道：“琰大爺，其實奴兩人也沒什么大事，就是看這年節到了……”
秦可卿頓霞飛雙頰，欲言又止。
賈琰微微一笑，他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前身少年，他在來的路上大抵就猜出了尤氏與秦氏的心思。
無論是尤氏的娘家，還是秦可卿的娘家，經濟上其實都不怎么寬裕。
而往常她們在寧府，年節時總是要往娘家送些禮物和過節物資進行接濟。
如今寧府易主，她們手上也無多少銀子，所以就厚顏找上了賈琰。
尤氏一直在小心翼翼觀察賈琰的臉色變化，見他并無不虞之色，便壯著膽子小聲道：“琰大爺，奴娘家這一二年囧困得緊，今兒三姐找上我，說連年夜飯都備不齊，奴想提前支取些月例銀子……”
尤氏說著，嫵媚的臉上羞紅跟紅柿子一般。
她過去是寧府的女主子，雖然賈珍素來苛待她，但基本的物質待遇還是有的，隔三差五使些銀子接濟娘家人也能辦到。
但如今不同。
她們本就寄人籬下，一應用度全系賈琰供給。
自覺再提這種額外要求，有些不要面皮。
賈琰掃兩女一眼，見她們微微垂首，手捏裙角，局促不安的樣子，心中暗暗搖頭。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如今她們自顧不暇，居然還有心思接濟娘家。
看來尤氏這個“妹坑貨”和秦可卿這個“扶弟魔”，名頭真不是虛的。
不過，這也說明她們秉性不壞。
賈琰聳聳肩，笑：“這也屬人之常情。我看不如這樣吧，讓阿昌給你們分別支一百兩銀子，著人送回尤家和秦家，也算是你們年節的一份心意。”
秦可卿、尤氏立即起身盈盈拜謝。
賈琰也沒阻攔，靜靜望著兩女又溫和道：“不過呢，我雖然接過寧府，但我家的家業都被賈珍揮霍殆盡，如今府上也沒什么進項，撐起這么大一座宅子也不容易。
我不反對你們接濟娘家，但應適可而止。”
賈琰深邃的目光多半還是落在尤氏身上的。
秦家是官宦門第，雖然清貧，但自有風骨。
唯獨尤氏的繼母尤老娘和她那兩個妹妹，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尤其那尤二姐先后與賈珍、賈蓉父子有染，后來還勾搭上了賈璉，賈琰是深惡之。
他當然要敲打一下尤氏。
適當的接濟偶爾可以，但他決不允許她們再如以前那樣動輒就來寧府打秋風，甚至賴皮住下就不走。
尤氏羞得不敢抬頭，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卻聽賈琰又笑道：“其實我也是為你好，你那繼母和兩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可未必拿你當親人，若非……
我估摸著你這寧府當家大奶奶的地位沒準就會被尤二姐取而代之，是也不是？”
寧安堂。
晴雯心煩意亂地站在賈琰的臥房門外，面上浮著幽怨不忿之色。
火盆她都換了好幾個，少爺的被窩也被她提前焐得熱烘烘地，連洗漱的熱水都是涼了好幾番，賈琰居然還沒有歸來。
晴雯銀牙暗咬，扭頭望著東南方向，恨恨地跺了跺腳。
賈琰從宮里回府旋即被秦可卿和尤氏請去那邊吃酒，都這么晚了還不散場，情竇初開的晴雯自然知道意味著什么，心中莫名就起了一股酸意。
“真不要臉！”
“說誰呢？”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絲絲酒氣掠過她的耳鬢發梢，讓她有些癢。
她嚇一跳，立即跳過身來，見是賈琰，才如釋重負。
她忍不住抱怨著上前扶住賈琰的胳膊，嘟囔道：“還喝酒了，好大的酒氣……”
賈琰哈哈一笑，任由晴雯攙扶著自己走進臥房。
他確實與尤氏和秦可卿飲了一些酒，美人在側紅袖添盞，他又非圣人，自難以免俗。
美人微酡，嬌媚之態難以盡述。
賈琰雖然知道自己但凡有……尤氏和秦可卿定不會或說是不敢拒絕。
但賈琰畢竟沒有放縱自己。
至少現在，還不是放縱的時候。
見晴雯扭腰擺臀一邊伺候自己寬衣洗漱準備就寢，一邊口中嘟囔抱怨個不停，明眸皓齒的面上波光流轉，賈琰一時情動，就探出雙臂將她抱在了懷中。
晴雯清瘦的身子猛然一僵。
她心跳如鼓，面紅耳赤，想掙扎卻又不敢動一分一毫。
她雖然年紀小，但知道自己作為貼身侍婢的身份和歸宿是什么。
她有些害怕，有些期待，還有些忐忑和不甘心。
她患得患失，埋首在賈琰懷中任由各種心思像野草一般瘋長，卻聽賈琰在她耳邊輕笑道：“晴雯，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些，每天早上，要多吃一枚雞子！”
說罷，賈琰撒開手匆忙上榻鉆進被窩，故作倒頭便睡。
不多時，就真發出細微的鼾聲。
晴雯白皙精致的小臉蛋上神色變幻，心中幽幽。
她癡癡站在榻前凝望良久，才躡手躡腳去吹熄了紅燭，又退出了臥房去。
翌日，元夕。
熱鬧的京師可謂普天同慶，十里御街上人群川流不息。
清脆響亮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噼啪炸響，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氣和各家各戶烹調食物的香氣。
辰時許，一列內監和宮人組成的隊伍，在身著王袍金冠的蜀王柴瑾的帶領下出了正陽門，往寧榮街上而來。
但隊伍還沒進入寧榮街，卻被光武衛的兩名校尉持雍熙帝諭旨所阻。
柴瑾眉頭緊鎖，悻悻帶隊返回宮里。
一個驚人的消息由此就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