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蘇總公司時已經很晚了,但他還在開一個緊急會議,秘書給我倒了一杯水,讓我坐在他私人辦公室等待。
大約十幾分鐘后,他才一臉疲態地推開門,打聲招呼坐到我對面,說道:“萊陽,恬總的事兒我聽說了,也很痛心,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節哀啊。”
心又被這話撥得劇顫,但我實在不想在外人面前傷感,所以蒼白地嗯了聲,便直入主題。
我先說了挺長一段感謝的話,然后再說我的狀態。
恬靜走后,我就成了一個俑殼,看著還是原來的樣子,但內心已經空了,對未來也失去了一切欲望和興趣。
還有心思去做的事,也就只剩兩件了:其一,我想把我們走過的地方再走一遍,把那些回憶再加深一遍,把它們都寫下來。因為我知道時間總會模糊記憶,哪怕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如果記憶都消失了,她就真的、徹底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完全消失了,我想她若知道,一定會很難過的!
除此之外,還有我的父母,直到此刻他們也不知情,或許他們在網上也看到了只言片語,但并沒打電話找我核實……
他們總會知道的,他們也需要安慰,需要陪伴,畢竟他們都是普通人,沒有恬父和余阿姨那么強大的心態。
那么,這也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我活著的意義。
“所以這檔節目,乃至未來的工作,我都無法參加了!我只能說一句抱歉,蘇總……接下來我會把所有股份回轉給您,論價值的話,它也翻了幾倍,算是對您的投資進行了些彌補,但您要再提出違約補償,我確實也無能為力了,抱歉!”
說完這些,我又補充了句:“商業上是這樣,信任上我也辜負了您,如果您有什么要求,我能辦到的……您可以提出來,真的很抱歉!”
我起身朝蘇總鞠了一躬,可直到我坐下后,他的表情仍是那么嚴肅,眼睛像一潭死水,猜不透在想什么。
短短十幾秒,我想了無數種可能,但唯獨沒想到的是他一開口,就讓這件事朝另一個方向極速掉頭!
他說:“萊陽,有件事我、我想也該告訴你了。”
我瞬間產生了一種第六感,一種與恬靜有關的第六感!
真的,就在這一刻我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眼眸像雨打浮萍般抖動著,望著他,聽他說道。
“其實這話我說了,會讓你更加難過,但是……如果我不說,我心里也真的過意不去!你、你真正要感謝的人不是我,其實還是恬總。”
他死水般的眼眸里泛起了一絲漣漪,喉結也不受控地動了動,繼續說道。
“我是比較欣賞你,這點你也知道,但在第一季成功前,我還不至于直接送股份和你簽約,嗯……是恬總找到了我。我們之前并不熟,但云彬集團拿下宇家大片業務后,我們就有了商業交集。她幫我,我幫她,你……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么吧。”
我嗓子眼里好像被塞了一團棉花,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心里也像下了一場硫酸雨,又酸楚腐爛,又如獲甘泉!
蘇總說,我的股份是恬靜幫我拿到的,簽署的合同她也帶走了,所以我背后真正的老板并不是他,而是恬靜。
真正欣賞我,篤定我可以做成事的人,也是恬靜!
然而這些,她并沒有給我透露半個字,她是怕我多心,怕我自尊心作怪,怕我拒絕。
蘇總還說,和恬總接觸后才發現,她并不是個假公濟私的人,業務上的她并沒給過超標的優惠條件,只是會親力親為地推進項目進展,但這已經足夠了。而私下里,她又出錢買了那些股份,然后讓借自己的名頭轉到我這兒。
“所以萊陽,你并沒有和我違約,只是你考慮清楚,要不要和恬總……違約。”他說。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淚水模糊了眼睛,朦朧中我看到蘇總遞過來紙巾,又遞過來一支煙,說道。
“還有,第一季能這么成功,是恬總出了一大筆錢進行宣發推廣,由我們公司承接的。只是這事沒有列入成本,她不要回報,股東那邊也是我讓隱瞞下來的……”
我顫抖地點燃了煙,每吸一口就會想起她的樣子,想起在云彬樓頂她穿風衣的樣子,想起在南山雪中她拉著行李箱的樣子,想起在機場她消失在人海的樣子!
萬般身影最后又全部模糊,再重現成一張笑臉的樣子。
恬靜,原來你為我做了這么多,原來奇跡的背后,是看不見的默默付出!
直到這支煙燃燒徹底,我才從巨大的悲痛中抽出神來,時間已經很晚了,我想自己也不該再打擾蘇總,得離開了。
可就在我站起身時,蘇總又拍了拍我肩膀說再坐一會,隨后他眉頭緊鎖,神色變得無比糾結,腮幫子上的肌肉也因咬牙而隆起。
片刻后,他長出口氣道:“還有件事,我一并說完吧。”
我已經快麻木了,廢墟一般的臉沖著他,聽他說道:“你還記得吳青善嗎?”
“你怎么知道他?”我眼眸又瞬間抖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因為他和杜西的幕后老板是同一個人,這個人恬總也知道,還是從我這兒知道的。”
我沒太聽明白意思,但心臟卻跳得更猛了!
追問后,蘇總再次嘆口氣道:“杜西原來和我有過一陣子合作,但后來他有了新老板,還在上海開了好幾家新劇場,這點你知道吧。”
“知道。”
“嗯,那你知道他老板是誰嗎?”
我不作聲,蘇總也沒再拐彎抹角,可這個名字說出口后,差點震碎我的耳膜!
“高云建,他就是杜西和吳青善背后的老板!”
蘇總的眼神是那么堅毅,帶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強硬,而我已經失聲了,腦子里開始天旋地轉。
“高云建我很早之前就說過,我朋友和她前任是一個圈子里的,這個人不簡單的,心機很深。他讓杜西、吳青善找你麻煩,肯定是和你有什么淵源的,具體我不清楚,但恬總肯定知道,因為她已經找過高云建了。”
頓了頓,蘇總又說:“只是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告訴你,但現在一聊,我知道了。”
我的思緒被這段話徹底揉碎,揉得沒有了邏輯。
是啊,我該從哪兒去找邏輯?
高云建?
他是吳青善和杜西背后的老板?他哪里來的錢?為什么要這么做?恬靜知道了為什么沒告訴我?為什么?
這背后到底隱藏了什么?
我找不到入口,我只能再次求助蘇總,在他口中,才按時間順序捋出來了一條線:
恬靜因為業務而認識了蘇總,替我拿股份時他們又聊到了競爭者杜西,剛好也是那個階段,蘇總打聽到杜西背后是高云建,于是把這情況也同步了。
恬靜得知后又拜托蘇總幫忙查查吳青善這個人,巧的是蘇總還真知道,此人是高云建以前的合作搭檔,專干投機倒把的事。
后來恬靜做了什么蘇總并不知道,但他又對我說:“我知道的是杜西的劇場在年前都關門了,并且已經向公司申請離職,第二季也不會再參加了。”
聽完這些,我心里像塞了一大塊石頭!
這是一條我完全不知情,完全隱匿的暗線,而我冥冥中又感覺到,這條線或許在暗中推動著、改變著我的前半生!
高云建,記憶中他的出現是那么隨意,可在這隨意的背后,到底隱藏了多少看不見、摸不著的暗礁……
恬靜的死亡,真的是宇家所為嗎?!
我的心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