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深圳后,我和余烈一起去了舟山,李點他們早先一步到達,碰頭后,我們一起去了魏姐的享老園。
這片園區位于舟山嵊泗縣的枸杞島,占地面積很大,風景優美,園區內還有一條河流蜿蜒流淌。
雖說在冬末,但仍有人工養育的花卉區,那里生長著顏色各異的花草,我就是在那兒見到奶奶的。
她在一片花叢中的輪椅上睡著了,午后的陽光落在那滿是風霜的臉龐上,讓她看上去很安詳。
來的路上,余烈還問了我奶奶的身體情況,他是想和奶奶說點什么的。可站在這里時,我們都止步不前,神情沉重。
是啊,該說點什么呢?該怎么去解釋發生的事情呢?
她年齡已經很大了,又要編織什么樣的謊言讓她在幻想中等待呢?
我沒有答案,所以我停止了腳步,只是遠遠看著她……她好像還做了個不錯的夢,隱隱能看見嘴角在笑,幾滴晶瑩的口水也流淌出來。
她身旁七八米遠處有身著白衣的服務人員,正安靜地給花草澆水,那片花草遠遠望去,就像一條七色彩虹,將奶奶的身影揉進溫柔之中。
千櫻也在旁邊,她抹淚時鼻子的喘息聲讓我們回了神,隨后魏姐開口說:“我沒告訴奶奶真相,我只是說嘉琪的病忽然加劇,情急下李良鑫帶她去新加坡了,拜托我將她接過來先照顧著。”
我們都望著魏姐怔住了。
數秒后,我再次看向奶奶,才意識到她的夢里也許真有一條彩虹,鋪在了孫子未來幸福的生活里。
有些時候,謊言比真相更善意,最起碼它能給人一個盼頭。
人生就像一條蜿蜒曲折,漫長干涸的河道,正是這些似水般的盼頭滋養灌溉,才能看到一路生花,才熬到東入大海,
盼頭是生命的原動力,可惜,這種東西與我而言,不復存在了。
我們最終還是沒去打擾奶奶,只要知道她還好,就好。
離開舟山前,大家在魏姐的餐廳吃了頓飯。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說些彼此安慰的話,李點、宋文、千櫻,包括魏姐都一樣,看得出來他們想對我說點什么,可最后全都咽了回去。
我理解那種感覺,就像我想安慰下余烈,可見他紅著眼睛低頭吃飯,我也心一縮,用沉默替代。
但最后魏姐還是打破了冰局,她跟我聊起了工作,問接下來的綜藝節目該怎么安排?
我握著筷子僵望她了好幾秒,腦中也才反應過來,按原計劃,婚后我就要去杭州參加第二季錄制了。
可出了這些事,我實在心力交瘁,于是當著大家的面,我說自己要退出了!
這話無疑又是個重磅炸彈,震得大家紛紛抬頭。
我看了一眼圍桌而坐的朋友們,他們目光里有茫然,有悲痛,有無法訴說的惋惜。
迎著目光,我吸口氣說:“我確實沒有心力去做事情了,我得緩緩,得緩緩。但是阿文,還有李點,我不建議你們退出。不管是要養家糊口還是說未來發展,這個節目你們都不要放棄,繼續做下去吧,我會給肖導他們說的,相信他們也能理解。”
包間里變得很安靜,只能聽見碗筷碰撞聲。
片刻后,宋文剛喊了聲陽哥,但李點的手卻壓在了他肩膀上,繼而說道:“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繼續做下去的,只是你,你確定要放棄?你要知道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失去了這個機會,你的未來又該怎么辦?”
我看著李點,問他:“我還有未來嗎?”
氣氛在短暫凝固后,魏姐說:“肖導那邊都好說話,大不了我去說,只不過我聽他說,你已經簽了蘇毅的公司,那他作為你的老板,會同意嗎?”
“我回上海就找他談談。”
“他如果讓你賠償呢?你要知道,在商言商!”
我沒再說話了,因為魏姐說得很對,我和蘇總確實也談不上多深的交情,如果執意要解約,那他提出賠償也是很正常的。
但與我而言,真的沒有一絲精力和心思去做事情了,我喝著這口水,吃著這口飯,可身體卻像堆機器一樣,散發著無盡的冰冷。
我好想找個地方大睡一覺,哪怕是馬路上我也不在乎,就想一覺忘掉所有痛苦和折磨,直到她回來,直到她輕輕喚著我名字,將我從另一個世界拯救回來……
千櫻和宋文都有孩子,這次能來舟山,作為朋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大家也不好讓他們多逗留,所以吃完飯,我們一行人共同返回上海。
這是二月中的黃昏,夜幕在機場邊緣蔓延,就像一道被緩緩合上的黑色簾幕,糅合著金色晚霞,將天際染成一幅絢麗的畫卷。遠處的跑道在余暉中閃耀著微光,宛如一條金色的絲帶,靜靜地躺在大地上。
上海機場,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次來這兒,可從來沒有哪一次,讓我像此刻般痛苦。
風里帶著城市的記憶,記憶中帶著她的影子……我還是我,上海還是上海,機場也沒有任何變化,但她卻消失了。
一種強烈的思念隨風穿透我身體,拉扯著我的神經,讓我瞬間紅了眼眶。
為了不讓大家看見,我加快了步伐,低頭不再去看其他,只看見這雙腿在視線中不斷模糊……
我討厭上海,從來沒有這么討厭過!
我思念她,從來沒有這么思念過!
高云建開車來接機,可我已經約了蘇總,所以就不與大家同行了。
走之前李點對我說,他在阿文家附近訂了酒店,如果我晚上沒地兒去了,隨時找他。
余烈也沒上車,他在眾人都離開后望著我道:“萊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的臉上多了些滄桑,多了份堅毅,就像一個瞬間長大的男人!
我點頭后,他說:“我姐已經去世了,你還打算等什么?”
“他沒去世!”
“墓碑你都看到了……”
“我沒看到!”
余烈重重吸口氣,整個前胸都提了起來,隨后他咬咬唇看向晚霞,呼出氣道:“別在耽擱你的人生了,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我笑了,苦笑著說:“這話從誰嘴里說出來我都信,但你說出來,我不信。你不用教我怎么決定,你先自己學學怎么生活吧。”
余烈目光緩緩瞥來,數秒后他主動給了我第一次擁抱,并且用拳頭重重的砸了砸我后背,說了句:“雖然我已經做了與你不同的選擇,但你也堅定了我某些信念,謝謝你萊陽,謝謝!”
松開擁抱,他已經淚如雨下了,他說:“我也相信她沒死,他們都沒死,那就一起等吧……不過,我不會萬念俱灰的等,我要讓自己變的更強,更有能力去應對未來發生的一切!”
“加油。”
“嗯,再見。”
余烈走了,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機場旁的車流尾燈像紅色的海洋一樣涌入我眼,熙熙攘攘,走走停停。
從那天之后,余烈正式入職了云彬集團,在恬父和余阿姨的大力支持下,他很快躋身領導層,并拿到了恬靜曾經手里的股份。
任誰都看的出來,他未來將是云彬集團的二代掌門。
我后來看過許多關于他的財經報道,說他是滬上貴公子,說他是商界奇才。關于他的報道,甚至從商業財經都轉到了娛樂媒體,很多迷他的年輕女孩都開玩笑的呼吁他轉行出道,風頭可謂是一時無兩。
但我知道,每一道榮譽的背后都刻著一道孤獨,他和我一樣,都是在孤獨中徘徊等待的人,只不過我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
話回那晚,與他分別后,我也坐上了一輛出租車朝蘇總的公司駛去。
彼時的我還不清楚,這趟會面,將我的心撕的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