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午后,御史臺。
臺院內。
蘇良拿著曹國舅曹佾剛命人送來的密信,不由得皺起眉頭。
信中內容有二:
其一,當下汴京城存在一批東瀛女細作。
表面上以色藝為營生,出入勾欄瓦舍,或在官宦富貴人家為婢為妾;實則正在密謀剽竊大宋火器秘方。她們在汴京城蟄伏許久,都擁有一個短時間很難查出真偽的假身份。
其二,軍器監火器營副指揮徐天朔,十月中旬所納小妾為東瀛女細作。
這些東瀛女細作。
之所以未被開封府和皇城司發現。
主要因為她們身份卑微,溝通隱密,外加不探查大宋政事,精力全在大宋火器之上,并且很少對外傳遞消息。
而被曹佾發現。
則是因那個嘌唱名角張七七欲從曹佾口中套出相關大宋火器的話語,然后被警惕的曹佾察覺,后者將計就計,探查出了一些端倪。
“這個徐天朔,都年過花甲了,還納妾,且還納了一個東瀛女細作,真是荒唐!”蘇良氣憤地說道。
曹佾頻繁前往城西喜樂樓,與張七七互為“知音”,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挖出徐天朔這條大魚。
軍器監火器營曾屬三衙,后移交樞密院和三司直管。
徐天朔任火器營副指揮,但非軍職。
他乃百家學院火器坊曾經的夫子,現年六十二歲。
自從一年前主導火器鑄造的老道長玉陽子云游后,徐天朔便是當下火器營的首席,主管一切鑄器之術。
而軍器監火器營指揮使高術,則只負責監管,高術乃是蘇良一手提拔,對其絕對信任。
若徐天朔泄密。
讓風火雷和風火槍的制作圖流傳到東瀛,后果不堪設想。
不過從目前來看。
徐天朔還未曾泄密,但床頭風吹得多了,沒準兒他就叛變了。
“來人啊!”蘇良朝著外面喊道。
當即,一名小吏快步來到蘇良面前。
“立即派人邀知開封府包學士、提舉皇城司張都知,還有軍器監火器營指揮使高術,立即前來御史臺,稱本官有要事與他們商量,萬分緊急!”
“是。”小吏快速朝外奔去。
半個時辰后。
包拯、張茂則和高術匆匆來到了蘇良的臺院。
蘇良將汴京女細作欲竊大宋火器機密的事情告知了三人。
聽完后。
包拯三人的臉色立即就黑了。
汴京城內有一批女東瀛女細作,密謀至少一年之久,開封府和皇城司卻渾然不知。
這儼然就是嚴重失職。
“此乃老夫失職!如此重大險情竟都未曾發現,該責!該重責!”
包拯一臉自責的表情。
張茂則緊接著說道:“包學士,主責在我,搜查細作乃是皇城司主責,是我沒有做好,是我皇城司的錯!”
高術連忙朝著包拯和張茂則拱手。
“包學士,張都知,此乃末將之錯。東瀛女細作已成火器營副指揮使的妾,我竟還渾然不知,實乃大過!”
“請蘇中丞治罪!”高術又朝著蘇良重重拱手。
蘇良笑著道:“三位,莫自責,也莫爭罪責。這些東瀛女細作乃是為咱們的火器而來,一直未曾暴露,故而難查。
“此責不在你們,并且我們現在發現,清除隱患,也不算晚。”
“目前,國舅爺已揪出來兩個,接下來就需順藤摸瓜了,此乃皇城司和開封府的長項,對待此等細作,我們必須要將其一網打盡,一個都不能留!”
包拯點了點頭,道:“景明,你覺得當下該如何做?”
蘇良想了想道:“開封府和皇城司立即暗查這一年來……不……是三年來在城內勾欄瓦舍賣藝或在達官貴人宅院作妾作婢而戶籍不清或造假的貌美女子。另外根據國舅爺查出的張七七與徐天朔的小妾,密查與她們有交往的女子,待這些細作全都找到后,再進行收網。”
“當下,切忌打草驚蛇,不然若有東瀛細作逃竄,再抓就困難了!”
包拯和張茂則都認可地點了點頭。
蘇良又看向高術。
“高術,東瀛女細作的目標乃是咱們的火器,軍器監內除了徐天朔外,定然還有人被東瀛女細作纏身,你細細查,查到之后,立即向包學士和張都知匯報。”
“末將明白。”高術重重拱手。
隨即,蘇良又看向張茂則,道:“張都知,此事我稍后也將匯稟官家。另外,麻煩你向皇后也言說一下,以防有東瀛女細作混入了后宮。”
“明白。”張茂則點了點頭。
這時。
包拯道:“當下已是冬月,到了臘月,汴京城的外地人會更多,老夫建議,在臘月之前便收網,不可延后。”
蘇良、張茂則、高術三人同時點頭,冬月還有大半個月,完全夠用。
當即,眾人便散去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入夜,甚冷。
蘇宅內。
蘇良與一人圍著火鍋,邊吃邊聊。
蘇良向來不喜請人在家中聚餐。
來蘇良家中吃過飯的,也就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等十余個與蘇良關系親密的老友。
然而今晚。
來者卻令蘇良親自為其倒酒。
此人不是別人。
正是蘇良的前護衛隊長,當下在海上經營商貿的海商,外號“東瀛島王”的曹護。
曹護舍棄三衙之職,出海為商。
近年來,大宋沒有或缺硫磺,海上貿易興盛,曹護絕對是頭功。
二人吃了些羊肉,喝了幾杯酒暖肚后,曹護笑著道:“頭兒,您如此緊急將我召回,又在家中擺宴,定然是有要事吧!”
蘇良點了點頭。
“此番急召你回,乃是因朝廷決定與遼和東瀛全面開戰了!”
“真的?何時?”曹護興奮地問道。
“明年二月。”
“太……太好了!朝廷有何詔令,曹護必然傾力完成!”曹護甚是激動。
蘇良道:“宋遼開戰,東瀛必參戰,東瀛參戰,主要是海戰,當下,海州、楚州之戰船,對付東瀛綽綽有余,朝廷自然想要盡快滅掉東瀛。與東瀛的海戰,朝廷欲命你為主帥,你可有信心?”
曹護本就是武將。
這些年在海上經營多年,多與東瀛人打交道,乃是攻打東瀛的不二人選。
曹護當即站起身來。
他用剩下的一只手臂呈拱手狀,然后一臉認真地說道:“末將信心十足,定滅東瀛!”
“好。”
蘇良站起身,端起酒杯,道:“明日,你前往禁中覲見官家,而后前往樞密院交接軍務,然后便迅速開始籌備,秘密進行,不能讓他人知。”
“是。”曹護道,然后端起酒杯,與蘇良碰杯后,一飲而盡。
蘇良緩了緩,又道:“你的能力我認可,我只囑咐你一事,作為主帥,不可沖在最前,冒死拼命,明白嗎?若讓我知曉,海戰之時,你小子坐頭船帶領沖鋒,一定軍法處置你!”
“明白,明白!”曹護笑著給蘇良倒上一杯酒。
隨即,二人邊吃邊喝,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
十一月二十八日,午后。
冬云團團,壓得甚低。
汴京城內,街道地面有水處,全都凝結成了冰。
天寒得異常,一場大雪即將到來。
而此刻。
包拯、張茂則、高術、蘇良四人齊聚在御史臺臺院內。
官家已將東瀛女細作之事全權交給蘇良處置。
蘇良手握皇城司提交上來的女細作名單,不由得大吃一驚。
“怎么……怎么這么多?”
名單上。
女細作共有一百二十五人。
其中東瀛女細作有五十人,其余皆是東瀛女細作發展的大宋女子下線。
這些大宋女子幾乎都不知是在為東瀛竊取情報。
被利用的她們,只是為了賺錢。
涉及的大宋官員有十八人,商人二十五人。
其中火器營的兩名都頭,也被兩名東瀛女子迷惑,將她們當作了外室。
這些官員商人。
目前是否為這些細作提供了朝廷機密或者已叛宋。
暫不可知。
“蘇中丞,該查的我們全都查了,保證沒有漏網之魚,目前正在監視中,何時抓捕?”張茂則問道。
蘇良想了想,望了望外面陰沉的天空,道:“今晚,這個雪夜最宜收網。”
“何時?”高術問道。
“亥時一到,立即動手。”蘇良道。
“亥時?”
包拯不由得一愣,張茂則和高術也都疑惑地看向蘇良。
亥時,即深夜(晚21時到23時),乃是汴京城最熱鬧的時候。
尤其是今晚。
汴京城的雪夜,往往都比普通的夜晚熱鬧。
因勾欄瓦舍、茶樓酒肆甚暖,客人便多,文人也會為雪賦詩而相聚,導致很多店鋪都是通宵達旦,徹夜不關門。
張茂則開口道:“蘇中丞,亥時抓細作,恐怕會鬧得全城皆知啊!”
蘇良微微一笑。
“我就是要鬧得全城皆知,讓天下人都知曉,東瀛派遣女細作來我大宋竊取機密。”
“女色之害,甚于火器,此事應使得全宋男人警惕。此外,我們還要從此事上譴責東瀛,加深他們朝廷與民眾的分裂。”
“好主意,可行。”包拯笑著說道,將此事鬧大,對宋的利益才會最大化。
緊接著。
四人便認真地商議起了今晚的執行之策。
近黃昏,大雪至。
雪花如銅錢般大小,紛紛揚揚,不多時便覆蓋了整座汴京城。
城內家家戶戶都燃起炭火,用來御寒。
而汴京城的諸多休閑娛樂店鋪則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對許多百姓而言。
今晚大雪,明日必然會清閑在家。
故而很多人便借此機會,約好友玩樂,或飲茶聽書,或喝酒賞舞,更或者找個火鍋店鋪,暖胃暖心,大快朵頤一番。
而此刻。
開封府、皇城司的吏員們也漸漸開始行動。
曹佾一如往常。
吃罷晚飯后,便再次來到城西喜樂樓聽張七七唱曲,以圖能夠更好地抓到她。
蘇良吃過晚飯后,帶著劉三刀等數人,來到了喜樂樓對面的茶館內,悠閑喝茶。
此喜樂樓乃是當下東瀛女細作的大本營。
蘇良擔心會有未曾查到的東瀛人出現,故而親自帶人來到了喜樂樓對面。
不多時,入夜。
雪花紛紛揚揚,依舊下得很大。
汴京城的雪夜生活正式拉開序幕。
各個街道的勾欄瓦舍前,車馬盈門,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于耳。
大相國寺門前,甚至還有人冒著風雪賣炭。
汴京百姓最會過日子,無論貧富,都喜集聚,這種下雪夜,多數人都是要喝上兩杯的。
漸漸的,來到了亥時。
城南。
軍器監火器營副指揮使徐天朔的宅院前。
高術大手一揮,道:“沖!”
一名皇城司士兵,手拿匕首,來到門前,眨眼間便將大門打開,然后一行人沖了進去。
此刻,徐天朔正在前廳飲酒,而在他面前起舞的一個嬌女子。
正是他新納的妾,即那名東瀛女細作。
嘩啦!嘩啦!
徐天朔見一群皇城司士兵沖進屋內,不由得一愣。
“皇城司?你們要做什么,你們可知老夫乃是軍器監火器營副指揮使!”徐天朔挺著胸膛說道。
火器營的待遇乃禁軍最高等,且又屬樞密院與三衙直管。
故而徐天朔整日都被捧著,面對皇城司也是相當硬氣。
“徐老,好大的威風啊!”高術大步走了進去。
“高……高指揮使?”
徐天朔連忙站起身來,副職見到正職,他還是不敢張狂的,并且他知高術乃是蘇良心腹,故而日常也很尊重。
高術道:“徐老,麻煩帶上你的小妾,去開封府走一趟吧!”
“這……這是發生何事了?”徐天朔看向自己的小妾,面帶疑惑。
“無可奉告!”
高術一招手,便有士兵將徐天朔和他的小妾全抓了起來。
桑家瓦子,一處勾欄內。
一名妙齡女子正在彈古箏,聲音悅耳,周圍叫好者甚多。
就在這時。
數名開封府衙役涌了進來,直接奔進勾欄,一名衙役更是將一把刀放在了那名女子的脖頸上,然后迅速將其綁了起來。
“開封府拿人,閑人速速散開!”有衙役高喊道。
這時。
人群外一名身穿青袍的男人不滿地說道:“喂……喂……你們對一個小娘子,也未免太粗魯了吧,拿人就拿人,還將刀架在脖子上,她是犯何罪了,讓你們如此暴力,作為一個男人,難道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嗎?”
一名衙役二話不說,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長刀一抽,架在他的脖頸上,然后冷聲道:“這個也帶走!”
頓時,無人敢再說話,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而此刻。
其他地方也都發生著類似這樣的事情。
這一次,皇城司的士兵和開封府衙役都甚是粗魯直接。
該抓就抓,不言明任何緣由。
城南。
軍器監火器營的一名都頭為外室所買的宅院內。
屋內。
都頭與東瀛女子正在行快活之事。
“皇城司辦事,立即抱頭蹲下!”
皇城司士兵直接踹門而入,那都頭大怒,正欲發火,一把長刀驟然伸到他的面前。
他連忙與姘頭穿好衣服,然后被押往了開封府。
火器營共五個都頭。
他們乃是看守火器秘密的重中之重,而被東瀛女細作迷惑的就有兩位。
無論這個都頭是否泄密,都將遭到朝廷重懲。
城西。
喜樂樓內,樂聲悠揚。
頭牌張七七在二樓包間,身穿一襲紅色長裙,手握琵琶,正在為曹國舅曹佾獨舞。
她本喜浪蕩,但無奈曹佾喜歡風雅,故而只能扮作大家閨秀的模樣。
一樓大廳內,人聲嘈雜。
有舞女在大廳中間翩翩起舞,輕吟緩唱,歌聲如泉水叮咚,黃鶯啼叫,甚是曼妙。
叫好聲此起彼伏。
就在這時。
一眾皇城司士兵將喜樂樓圍了起來。
一隊士兵沖入大廳,然后一分為三,一部分去后院,一部分去一樓控制舞女,一部分去二樓抓張七七。
“官兵來啦!”一名舞女突然朝著二樓喊道。
琵琶聲斷。
張七七立即警覺了起來。
他看向曹佾,柔聲道:“曹郎,不知下面發生了何事,容奴家去瞧一眼。”
曹佾站起身來。
“不用了,你已經逃不出去了!”
張七七一愣。
就在這時。
曹佾的四名護衛立即沖了進來,手握長繩,朝著張七七抓去。
張七七迅速退到窗口,而后朝著琵琶的尾部使勁一拍,然后伸手一抽。
一把明晃晃的三尺軟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唰!唰!唰!
她手執長劍,朝前一劃,然后破窗而逃。
“沒想到還是個練家子,抓到她!”曹佾高聲喊道。
其護衛立馬朝著張七七追去,而曹佾也下了樓。
就在曹佾正下樓梯時。
張七七去而復返,突然出現在二樓不遠處。
她利用下方的紅綢使勁一蕩,然后腳踩樓梯扶手,僅僅眨眼功夫,便來到了曹佾面前,然后將軟劍迅速放在了曹佾的脖頸處。
曹佾大驚。
沒想到張七七的身法竟然如此詭異。
而這時,皇城司的一眾士兵將張七七圍了起來。
“速速放了國舅爺!”一名士兵隊長高聲道。
張七七冷哼一聲。
“都散開,放我出去,不然我立即殺了他!”張七七將軟劍靠在曹佾的脖頸上,后者的脖頸眨眼間便出血了。
曹佾頓時怕了,連忙道:“讓她出去,讓她出去!”
士兵們只好退讓,為其留出一條路來。
這時,坐在對面的蘇良正在喝茶烤火,劉三刀快步走過來。
“頭兒,不好了,國舅爺被張七七挾持了!”
“什么?”
蘇良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恰好看到張七七挾持著曹佾已走出了門。
張七七望向不遠處被抓的數名女子,高聲道:“將她們都放了,另外準備好馬車,不然我立即殺了他!”
這時,對面窗口傳來蘇良的聲音。
“張小娘子,反抗無用,即使你當下能離開,也絕對出不了汴京城,你的同伙已全被押入開封府了!”
張七七一抬頭。
“你……你是蘇良?”
張七七眼珠一轉,道:“蘇良,將……將風火槍的制作圖交給我,我……我就立馬放了他!”
此刻的張七七,雖還不知為何暴露,但已知計劃失敗。
故而想用曹佾的命來換風火槍的制作圖。
蘇良冷冷一笑。
“你覺得本中丞會給你嗎?”
“這曹佾可是汴京首富,還是當今的國舅爺,你若不給,他便是因你而死,你們官家和皇后恐怕不會輕饒你吧!”張七七道。
這時候,曹佾變得硬氣起來。
“你太高看我了,我曹佾的命并不值錢!”
而此刻。
周圍的圍觀者聽到“你們官家和皇后”,不由得都是面帶疑惑。
他們一直都是懵的。
蘇良微微一笑,略微彎腰,從靴子里取出了火器營為自己定做的短款風火槍。
一旁的劉三刀立即會意,悄無聲息地接過去。
然后開始尋求射擊機會。
蘇良緩緩道:“張七七,沒想到你們東瀛竟淪落到此等地步,令女子以色誘人,充當細作,你們東瀛是沒有男人了嗎?”
“你信不信,今晚你若敢動國舅爺一下,我大宋明日就向你東瀛宣戰,半年之內,便讓你們滅國!”
“你若想活,立即扔下手中武器!”
聽蘇良此話,周邊圍觀者方知對方原來是東瀛細作,頓時臉上也滿是恨意。
就在張七七愣神之時。
蘇良一旁的劉三刀突然從窗口挑出,然后舉起風火槍。
“砰!”
一槍射中了張七七的右肩。
其持劍的右手瞬間失去了氣力,在其想要抬劍那一刻,劉三刀已來到他的面前。
劉三刀速度極快,先是朝著張七七的手臂一擰,將曹國舅推出,然后迅速制服了張七七,將其按在地上。
一旁的士兵沖上來,連忙將其綁了。
曹佾長呼一口氣,今晚差點兒就將命搭上了。
蘇良看向劉三刀道:“三刀,立即尋醫為其治傷,口供未錄,不可讓其立即死去。”
“是。”
當即,劉三刀一行人都離開了。
不多時。
皇城司和開封府衙役四處抓東瀛女細作的消息便在汴京城傳開了。
三更天,大雪方停,地上的積雪足足有半尺深。
開封府,前廳。
包拯坐于最前方。
蘇良、張茂則、高術和脖頸上纏著紗布的曹國舅曹佾,圍炭火而坐,一人一碗餛飩,吃得正香。
不多時,一名衙役快步走了過來。
“稟官人,今夜共抓女細作一百二十五人,其中東瀛女細作五十人,咱大宋女子七十五人,官員十八人,商賈二十五人,皆正在審訊中。”衙役將文書名單呈遞了上去。
包拯點了點頭,道:“無一缺漏,甚好,甚好!”
蘇良等人也長呼一口氣。
今晚的行動除了曹佾受傷出了意外,其它環節,都非常完美。
隨后,包拯從上面走了下來。
他朝著蘇良等人道:“諸位,都回家歇著吧,明日一早,咱們一起見君匯報,此外,此事的大概情況,開封府明早也會貼在府門外,以防有百姓傳播假消息,造成騷亂。”
蘇良點了點頭,然后眾人便各自回家了。
翌日,天剛剛亮。
汴京城內,依舊是白茫茫一片。
街頭巷尾售賣小報的攤販已經出攤。
“小報哎!東瀛小國無男人,使得女子當細作,昨晚開封府將五十名東瀛女細作一鍋端哎!”
“小報!小報!喜樂樓頭牌張七七竟是東瀛女細作,國舅爺犧牲色相巧抓捕!”
半個時辰后。
兩府三司的相公、蘇良、包拯、張茂則、高術等人,齊聚垂拱殿。
昨晚發生了如此“熱鬧”的事情,相公們想不知都難。
緊接著。
包拯向趙禎匯報了昨晚的抓捕情況。
匯報完畢后,眾相公都是大驚失色。
沒想到在汴京城竟然潛藏了如此多的女細作,并且還有幾十名大宋女子也在為東瀛傳遞消息。
“官家,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發現的較早,火器營的機密并未損失。”蘇良道。
趙禎點了點頭。
蘇良接著道:“東瀛如此無恥下作,臣懇請朝廷出具國書,斥責東瀛人這番行徑。”
“可以,此事由中書著手去辦,待查明口供后,一并公布,并讓東瀛百姓也知其朝廷這番行徑!”趙禎道。
這時,包拯站了出來。
“官家,依照慣例,他國之民在我朝觸犯法令,可由我朝執行,亦可由我朝將其驅逐出境,由其朝廷執行,我們如何做更合適?”
“不處以斬刑不足以正法紀,五十名東瀛女細作,記錄口供后,一律問斬!火器之秘若泄于外,不知會身亡我大宋多少好男兒呢!”趙禎面色認真地說道。
“另外,其他我大宋的女細作,若知為東瀛效力,仍知法犯法,依舊斬刑,若不知情,流放嶺南!”
流放嶺南,等同于死罪。
這些妙齡女子,在路途中,下場絕對會更加悲慘。
“其他官員,商賈,知情者,斬,不知情者,從重杖刑!”趙禎面色憤怒地說道。
這時,包拯看向蘇良。
蘇良立即會意。
“官家,臣建議我朝女細作不知情者,可流放河湟,徒五年,令其種棉采棉,若流放嶺南,結果必然是被人糟蹋,然后身死,她們罪不至此。”
趙禎想了想,道:“可依蘇卿之意處理。”
包拯頓時長呼一口氣,在趙禎盛怒之時,唯有蘇良說話好使。
隨即。
趙禎又道:“有些官員,不貪財,不好酒,然遇到女色便走不動了,家國全忘了!女色,有時比火器都要可怕,中書將此事宣告于各地州府,嚴查因女色犯錯者!”
“臣遵命!”文彥博等相公迅速拱手。
又一日,開封府府牢。
蘇良、高術二人出現在徐天朔的牢房內。
“蘇中丞,高指揮使,老朽真不知那女子是東瀛女細作啊!老朽也沒有泄露火器營的任何機密,莫要殺我,莫要殺我,我對朝廷還有用,我還能改良出更好的火器來!”徐天朔跪在蘇良和高術的面前,泣哭道。
“唉!”高術長嘆一聲。
“徐老,你何必呢?因女色而晚節不保,成了叛國之賊!”
“我……我沒有叛國,沒有叛國,我沒有泄密啊!”徐天朔高聲道。
聽到此話,高術瞪著眼睛道:“你還不承認?你在家中私畫風火槍草圖,且還藏有兩篇研究火器的文章,你以為我們不知?那女子已經盜到手了,差點兒就傳出去了!”
“我……我……我私下研究,乃是因想占獨功,然后請賞的,我……我是壞了火器營的規矩,但是我絕對沒有將這些文字和草圖交給那個東瀛女細作,我以我的性命發誓,我沒有!”
火器營研究火器,皆在一起,草圖文字也都保存在一起,任何人都是不準私自在家研究的。
而徐天朔此舉,乃是為了立私功。
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蘇良看向他。
“徐老,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通過你確實拿到了這些機密,而你自私自利,也壞了火器營的規矩,按律當斬!”
聽到“按律當斬”四個字后,徐天朔當即就慌了。
“我……我錯了,我錯了!蘇中丞,不可殺我,不可殺我啊,我對大宋有功,我還能繼續改良火器,火器營不能沒有我啊……”
徐天朔跪在地上使勁磕頭。
“火器營沒有你,依舊是火器營!”
蘇良大步走出府牢,高術也大步走了出去。
二人在徐天朔行刑前再見他一面,已經是因他在火器營之功而給予他的恩賞了。
很快。
東瀛女細作之事便傳遍了整個大宋。
從古至今,雖有美人計。
但此等下作,以色勾人的女細作做法,卻是很少見。
東瀛這些年,幾乎沒有做過一件體面的事情。
大宋的書生士子們都甚是憤慨,紛紛寫詩寫文,痛斥東瀛朝廷卑鄙。
而靠著海運之利,這些詩文將會很快傳播到東瀛境內,讓他們的百姓以此為恥,然后與東瀛朝廷產生更大的矛盾。
與此同時,禁中的排查結束。
蘇良得知宮內無一名女細作后,不由得長呼一口氣。
若讓女細作入了禁中,那什么危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東瀛這個島國,什么卑鄙無恥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