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氣炎熱。
南京國子監內,烈日灼灼,蟬鳴陣陣。
前廳內。
監丞許徽之被兩名禁軍士兵帶到了吳育、包拯、蘇良三人的面前。
許徽之,進士出身。
現年五十四歲,一方名儒,在應天府的名聲尤大。
年輕時,四處宣講儒學,文章頗多,近十年來,一直在書院教學,鮮有文章問世。
許徽之剛剛站定。
便有一名禁軍士兵抱著一摞考生試卷走到他的面前。
吳育道:“許監丞,先看一看這些試卷,看完后,想必你會有話向我們講。”
許徽之面帶疑惑。
“這不是考生們的試卷嗎?莫不是某個學正、教諭批改有誤?”
其立即翻閱起試卷來。
片刻后。
他面帶笑容,拱手道:“吳相,您指的是這些詩賦考試的試卷吧,這是因學生們考試的頻次太勤,且總是考策論,壓力較大,便用一些詩賦考試調節調節心境。”
“調節心境?調節心境的考試怎么算入了考生的總成績內呢?”吳育反問道。
許徽之想了想,道:“影響并不大,并不大!科舉改制后,一些學生還是不能適應僅考策論,當下還在過渡中,以后,不會再有詩賦考試了!”
聽到此話。
吳育三人都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個回答并不能讓他們滿意。
朝廷三令五申,要徹底貫徹落實新法措施,許徽之此舉,儼然是對新法執行不徹底。
吳育看向許徽之,又道:“許監丞,除了詩賦考試外,你沒有別的發現嗎?”
許徽之看向試卷,反問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除去詩賦試卷外,其他試卷皆是今年擢升為內舍生和上舍生的考生試卷,其內容相似度極高,策論文章也算不得優質,且這些人各個家境優渥,一些貧農出身的考生,策論文章明明不錯,卻因品德問題被淘汰,這如何解釋?”吳育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
許徽之抬頭看向吳育。
“吳相,內容相似度高,乃是因他們大多都是同樣的教諭教出來的,而個人思想還不夠成熟,難以自成一家。”
“文章優劣,眾口難調。就算是歷屆科舉官的評判標準也是千差萬別,吳相若是質疑我南京國子監的講師夫子們,大可以考一考他們的能力。”
“至于擢升為內舍生和上舍生的學子無家庭貧困者,下官絲毫沒有發現,也從不關心學生的家境。”
“若是三位覺得我許徽之有貪墨之嫌,大可以去查一查我,去我家搜家,去我親朋故交的面前都問一問。下官自認品德無暇,經得起任何搜查考驗!”
許徽之挺起胸膛,語氣相當強硬。
包拯和蘇良一直觀察著許徽之的表情,后者并無任何異常。
他這股子自信,將蘇良整得有些糊涂了。
蘇良本覺得他有貪墨之嫌,乃是為了金錢而行私權,擅改規則,但現在看來,可能性似乎不大。
這時。
包拯看向許徽之,問道:“許監丞,你與周正言獨處那兩晚,可聊有涉及三舍法之事?”
“包學士,你是懷疑我謀害了周正言嗎?那兩晚所聊之事,我已在初次問訊時回答的非常清楚了,還需要再復述一遍嗎?”
許徽之也有些惱火了。
“咳咳……”
吳育干咳兩聲,道:“許監丞,我們不會冤枉你,你是否貪墨,仍有待核查,但你執行新法有失,卻是事實,后續聽喚吧!”
“下官明白,下官隨時可配合!”許徽之拱了拱手,當即退了下去。
當下。
許徽之和一眾官吏還被軟禁在國子監內,不能外出,也不能與國子監的其他人溝通。
片刻后。
張茂則從外面回來了。
“我翻閱了前些日子對許徽之的調查文書,此人一心撲在國子監內,除了愛書,并無其他愛好,家中也無任何奢侈消費,與城內的富貴人家也無任何交集,暫時未發現任何貪墨跡象。”
皇城司吏員在調查官員貪墨之事上,經驗頗多,他們查不出,大概率是不存在問題。
吳育道:“這……這……個許徽之看上去有些固執,但除了執行新法有失,并無其他問題,與周正言的死更是沒有任何聯系。”
一旁,包拯搖了搖頭。
“不然。文人好名大于好利,有些不愛利不愛色的儒官,反而能對朝廷造成更大的破壞,我覺得還可以再查一查。”
“朝哪個方向查?”吳育問道。
這時,蘇良眼睛一亮,道:“南京國子監的學生們。”
包拯看向蘇良,略帶興奮地說道:“景明,你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應該是想到一塊去了!”蘇良點了點頭。
吳育撇著嘴,道:“伱二人在說什么?你們想到哪里了?”
“快說,快說,我都急死了!”張茂則也開口道。
蘇良笑著搖了搖頭。
“吳相,張先生,我們實屬猜測,無任何邏輯,亂嚼舌頭實乃小人所為,不能將二位也帶偏了,待查到線索后,再與二位詳聊吧!”
包拯認可地點了點頭。
作為辦案主官。
沒有真憑實據不能亂講,不然會對事實造成嚴重干擾,甚至出現誤判。
所以。
很多推測都必須先藏在心里,待找出證據后,才能道出心中所想。
“行,接下來便按照你們的想法來,但要加快速度了,不然將會引起甚多民怨!”吳育道。
封城越久,造成的負面影響越大,城內百姓的損失也越大。
一旦他們再次鬧起來,就很難像初到南京城那樣,幾句話便將他們嚇住了。
“明白。”蘇良和包拯同時說道。
翌日清晨。
蘇命令兩名禁軍士兵專門監視許徽之,務必讓其與外面所有人都斷了聯系。
緊接著。
包拯、蘇良便開始傳喚國子監的學子們問訊。
隨機選外舍生三十人,上舍生十人,內舍生十人,逐個詢問。
“京東東路境內青苗法的施行如何,好處有哪些?弊端又有哪些?”
“如何看待免役法,其是否有助于縣鄉鎮里商貿的發展?”
“施行三舍法后,如何看待詩賦與策論的關系?”
旁聽的吳育和張茂則都有些懵。
包拯和蘇良詢問的皆是這些考生們的考試試題,與案情完全無關。
但二人問的甚是細膩。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夫子檢查學生的功課呢!
之后,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來了。
包拯和蘇良竟讓人準備試卷,讓這些學子做起了考卷,然后彌封謄錄,并讓國子監的夫子們進行批閱定級。
此番舉動,一做就是三日。
而此時,南京城內的百姓再次鬧了起來。
紛紛要求,解封南京城。
入夜。
吳育快步來到正在埋頭查閱試卷的包拯和蘇良。
“二位,你們是要在這里長期做夫子嗎?不能再拖了!再拖,南京城的民怨便沸騰了,咱們調查的時間也夠長了,必須要給出一個交待了!”
這時。
蘇良與包拯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蘇良站起身,道:“吳相,不出意外的話,此事在今晚就能查個水落石出,我要找許監丞再聊一聊。我們現在懷疑,周正言是自殺。”
“什么?自殺?周正言為何要自殺?”吳育的眼里滿是不可置信。
意外溺亡不需動機,但自殺是需動機的。
包拯喃喃道:“為了大宋!”
此刻,蘇良和包拯已有七成把握確定了心中猜測,只需去尋許徽之核實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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