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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0章:誰還不會哭窮!汴京五大茶商VS三司使王堯臣


更新時間:2024年02月09日  作者:上官不水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上官不水 | 我在大宋做臺諫官 


一言以蔽之。

蘇良是想借著《茶引法》,在為朝廷增加茶利的同時,將茶務胥吏全部清除掉,以此殺雞儆猴,整改天下吏治風氣。

雖有弊端,但蘇良篤定是值得的。

這也是民心所向之舉。

趙禎想了想后,看向一直未曾說話的范仲淹。

趙禎求穩。

而眾相公中,范仲淹乃是最穩重的。

范仲淹當即出列,拱手道:“臣贊同景明之策,裁撤茶吏,不予安置,乃為正法。”

慶歷新政時。

范仲淹便力推裁減冗官,且將其當成新政第一要務。

而今聽到蘇良的最終目的,乃是裁減冗官,他自然站在蘇良這邊。

夏竦見趙禎依然緊鎖眉頭,當即又站了出來。

“官家,不可不予安置啊!大多胥吏雖未領朝廷之俸,但他們卻是朝廷之人,如此對待他們,有違我朝朝綱,非茶吏之吏也易生亂啊!”

夏竦甚會揣摩圣意。

外加他家族與一些門生故吏中的很多買賣都涉及榷賣,他不得不考慮利益得失。

王安石當即反駁道:“夏樞相,胥吏生亂可治,然朝廷若被他們吃空了,就藥石難醫了。”

“我們皆知底層胥吏,殘虐小民,操弄司法,挾制長官。有此良機,為何不能一試?此法若行,天下茶農必然歡呼雀躍,諸多商人也必然會感激朝廷!”

這個時候,張方平站了出來。

“官家,臣有一個折中之策。若施行《茶引法》,茶吏是定然要裁撤的,而若為他們更換差遣,無疑起不到整改吏治風氣的作用。臣建議,可裁撤茶吏,但可給予一定遣散費用,分月給,持續一年。一年的時間,足以讓這些人找到營生了!”

“遣散費?”趙禎的眼神頓時亮了。

他之所以猶豫不決。

一方面是心不夠狠,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吏員暴動,若有補償,能讓他覺得穩妥一些。

若是二三十歲的趙禎,定然全力支持蘇良。

但現在的他,有所顧慮。

特別是大宋正處于上行之時,他擔心一步走錯,全盤皆輸。

張方平接著說道:“尋常百姓家,一名成年人一日的口糧約2.5升,當下開封府周邊的米價為每斗40文,2.5升便是10文錢,除卻口糧外,還需有鹽、醋、蔬、油、柴之類,大概值20文,此外,衣料、鞋子、雜物也合在一起按日換算,大概是10文錢,合計為40文錢。”

“每日給這些遣散的茶吏40文,一月給一次,持續一年,應該能一定程度上緩解茶吏們的不滿,朝廷也算是仁至義盡,這點錢與朝廷能省下的錢財相比,只算得上是九牛一毛!”

趙禎面帶笑容,直接道:“朕覺得,此計可行。”

這時,三司使王堯臣站了出來。

“官家,給太多了!40文太多了!即使在開封府生活,20文也就足夠了,此乃遣散費用,而非朝廷要養他們一年的費用,他們都有手有腳,完全可以自謀生計。”

一旁的王安石也開口道:“東南與邊境,花銷哪能比得上開封府,臣以為,十五文,便足以溫飽!”

并非王堯臣與王安石斤斤計較。

再少的費用。

加上一年的年限,外加兩萬余人,都不是小數目。

趙禎道:“每人每日15文,太少了吧,朝廷救濟災民還日給錢20文呢,就算20文吧,無須再爭了!”

當下,趙禎已經對這個策略很滿意了。

遣散費太少。

茶吏們定然罵他這個官家。

王安石再次站了出來。

“官家,救濟災民最長不過三個月,這可是一年之限,且至少涉及兩萬人。日后若在鹽務、酒務等事上發遣散費,依然還要按照現在定下的標準,能省則省啊!15文錢便足夠了!”

趙禎不由得黑了臉。

這時候,蘇良笑呵呵地站了出來。

“官家,臣也贊同遣散費之策,每人每日15文錢太少了,算20文吧!”

聽到此話。

趙禎不由得心情順暢了一些,還是蘇良懂得圣意。

王堯臣、王安石、司馬光三人都是一臉不解。

他們四人,蘇良乃是最堅持對吏員不予安置,不予補償的。

依照蘇良的性格。

若有可能降到15文,他絕對不會答應耗費20文。

蘇良接著說道:“不過,有三類茶吏,無須領此遣散費。”

“五十歲以下者,不給;任職茶吏低于一年者,不給;家境殷實而有產業者,不給。”

聽到這“三不給”,君臣都樂了。

若依照蘇良的執行標準,估計八成以上的茶吏都領不到遣散費。

蘇良這個“20文”的建議,比“15文”都要省錢。

王堯臣大喜,高聲道:“官家,景明所言,甚有道理,臣附議!”

“臣附議!”王安石與司馬光幾乎同時說道。

“臣亦附議!”范仲淹、富弼、曾公亮等相公也都分別應和。

在他們眼中,那些茶吏也就值這個價格,朝廷分發遣散費,已經算得上厚待了。

趙禎點了點頭。

“行,變法司擬定《茶引法》細節吧,不日頒行。”

正月二十三日,《茶引法》正式頒行。

除川蜀地區外,全宋執行。

各地州府須在四月一日前,完成茶務官員裁減與茶吏裁撤事宜。

與此同時。

官員百日考成策也將在二月初二后開始執行。

茶引法一出。

汴京城的百姓們便紛紛議論起來。

“此茶引法,看似是為朝廷增利之法,實則為澄清底層吏治之法,受益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茶農和茶商。”

“好策!好策!這下子,那些惡吏奸商的好日子到頭了!”

“每日每人20文,還有如此苛刻的三個條件,能領到此錢的人甚少,朝廷這次做得有些斤斤計較了!”

“你懂什么!朝廷給這份錢,只是為了表明一種體恤茶吏的態度,若一文錢都不給,茶吏們也只能接受,朝廷不懲罰他們已經算得上仁德了。”

“此法施行后,預計所有衙門的吏員都要老實一段時間了,奪朝廷之利而肥己,被收拾只是遲早的問題。”

“收拾了惡吏,距離收拾那些惡官也不遠了,我們的好日子要到來了!”

汴京城西。

一座豪奢的宅院內。

五名身穿錦袍的中年商人聚于一處。

這五人,乃是當下開封府最有錢的五大茶商。

他們本不是汴京人。

而今卻靠著販茶,在汴京城置辦下了諾大的產業。

這五人實力最差者,也擁有三個遠途車隊,完全可以稱之為前往邊境運糧的主力。

這時。

輩分最高、財力最雄厚的周三爺,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皺眉道:“朝廷推廣茶引法,不僅砸了那些茶吏的鐵飯碗,將我們也害了,這兩年,我們打點關系花了那么多錢,全打水漂了!”

“是啊,以后茶利會越來越薄,咱們的生意要難做了!”一旁的茶商徐顧也忍不住感嘆道。

“我覺得我們應該反抗,去邊境運糧的辛苦,那群士大夫怎能知曉?”脾氣向來暴躁的白大年,甚是不滿地說道。

“反抗?怎么反抗?朝廷一個政策,讓你往西你就要往西,讓伱往東你就要往東,你能不聽朝廷的?”

被譽為儒商,實則最是狡詐的沈有信說道。

就在這時。

五人中最年輕的茶商西門楚站起身來。

“這個委屈我們不能就這么咽下了!我建議,我們罷工抗議,那該死的邊境糧草,誰愛運誰運,朝廷定然比我們先急!”

“我覺得可行,至少不能讓朝廷覺得我們能被隨意拿捏,不然以后被欺負的時候多著呢!”

“我同意,罷運。”

“對,罷運!”

除了沈有信一言不發外,其他四名茶商都贊成罷運。

周三爺看向沈有信,瞪眼道:“怎么,沈有信,你怕了?”

“我不是怕,我是沒那么傻,你們罷運的目的是什么,出口惡氣?讓朝廷廢除《茶引法》?”

其他四人盡皆啞口。

憑借他們的力量,想要廢除茶引法,無異于螳臂擋車。

沈有信接著說道:“逞英雄沒什么用,我們應該想一想如何獲利。”

“朝廷都給那些惡吏發放遣散費了,我們利益受損,難道就不能向朝廷要些補助嗎?我建議,我們去三司哭窮,爭取在茶引上能讓朝廷多給我們一成或兩成利。”

聽到此話,其他四人皆露出興奮的笑容。

大半個時辰后。

周三爺一行五人來到了三司衙門。

自王堯臣擔任三司使以來,向來厚待商人,商人們有問題皆可直接找其反饋。

周三爺等人與王堯臣已算得上老熟人了。

王堯臣聽到這五人來訪后,當即斷定,他們肯定是為茶引法而來,便命人將他們請到了偏廳茶室。

片刻后。

王堯臣剛走到茶室門口。

周三爺、徐顧、白大年、西門楚、沈有信五人便齊齊站起身,哭喪著臉,拱手道:“計相,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王堯臣一愣,道:“怎么回事,有人要殺你們?”

“比殺我們,還讓我們難受啊!”沈有信一臉委屈,道:“計相,你可知這些年,我們被那些茶務的惡吏騙了多少錢?你可知我們為了打點那些地方上的貪官消耗了多少精力,如今茶引法出臺,這些人被遣散了,但我們本來能成的生意也都黃了,朝廷難道不應該給我們一些補償嗎?”

周三爺緊接著說道:“計相,我手下有上百號人要養,茶引法施行后,商人間的競爭將更加激烈,我……我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計相,我們去邊境運送糧草,也是為了江山社稷,朝廷施行此策時,難道不應該考慮考慮我們的利益嗎?遣散者還有遣散費,我們……卻是什么都沒有!”

這五名茶商,面帶委屈,眼眶含淚,哭窮,哭朝廷待遇不公平。

此刻,王堯臣全聽明白了,這五人就是來勒索朝廷的。

但是,王堯臣也不能將他們逼急了,不然邊境糧草運送將會大大受損。

就在他們哭訴得正難過時,王堯臣突然長嘆一口氣。

“唉!”

“你們難,本官就不難嗎?

“你們以為本官沒有向朝廷告知你們的委屈,沒有為你們爭取補助?本官都做了,但是……但是朝廷沒錢啊!”

“年初有青苗錢、官員俸祿,年中有軍費,年底有祭祀費用,還有修橋修路、加蓋縣學,救貧救災等費用。三司從哪里擠出錢來?”

“你們委屈難做,本官更加委屈難做!剛才你們竟還腆著臉告知本官,你們與茶務上的官吏有財權交易,就憑這一點,本官就能治你們一個行賄之罪,本官對你們已經夠好了!”

“此外,本官告訴你們一個實情。臺諫官蘇良與三司度支推官王安石,已向官家提議,將擬定一個榷茶黑名單。凡列入此名單之人,將再無資格換取茶引!此舉也是為殺雞儆猴,震懾其他商人,你們若是這樣鬧下去,本官想護你們,都護不住!”

因蘇良與王安石主意多,故而這二人經常背鍋。

而此刻。

剛進隔壁屋沒多久的三司度支推官王安石,剛好聽到這番話。

他對這個“榷茶黑名單”毫無記憶。

其細細一想,便知這定是王堯臣虛構出來騙這五名商人的。

王堯臣老淚縱橫,道:“三司窮啊,三司無能,不,是老夫無能……老夫不能為朝廷分憂,不能讓商人得利……”

說著說著,王堯臣竟然還哽咽起來。

五位茶商一臉無奈,他們哭窮賣慘,沒想到三司使看上去比他們更窮更慘。

聽到“榷茶黑名單”,五位茶商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王堯臣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道:“五位,你們若真覺得又苦又累還不賺錢,大可不必再做這行,本官絕不勉強!”

五人頓時尬尷了。

雖然當下茶業的利薄了一些,但相比其他買賣還是有著絕對優勢的。

他們怎會舍棄這一塊肥肉!

曹三爺連忙道:“計相,我們不怕吃苦,接下來,一定好好干,一定好好干!”

片刻后。

五名茶商一無所得地離開了三司。

王堯臣笑容燦爛,喃喃道:“想從我這里占朝廷便宜,門都沒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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