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四月份。
四月初三。
保甲法、保馬法正式頒行,將在永興軍路與秦鳳路試行,為期一年。
范仲淹和蘇良雖認為此法過于擾民,但抵不過其他臣子言說的各種好處。
只能不再反駁。
待試行出結果后,再評判此法的優劣價值。
四月初五。
蘇良得到消息,遼國也要開始變法了。
遼國特使蕭鼎回朝后,便得到重用,已被任命為知北院樞密使事。
遼國官制,分北、南兩院。
北面官主要管轄契丹本族與北方的女真族;而南面官主要管轄漢人和渤海人的事務。
北面官的權威遠大于南面官。
從蕭鼎的職位來看,遼國也是準備開啟全境革新了。
蘇良不由得大喜。
一國變法,如在懸崖之畔行馬。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使得國力衰微,一蹶不振,甚至亡國。
他相信,遼國的路必將比大宋更坎坷。
若蕭鼎能完全說服遼國皇帝耶律宗真遵循其在大宋所學變法,那走上的將會是一條滅亡之路。
四月初七,御史臺內。
蘇良拿著一份文書看向對面的曹護,一臉郁悶。
“官家的意思是,這些全都要我去辦?”
“嗯嗯,官家說,你做事,他放心!”曹護笑著說道。
聽到此話,蘇良面帶無奈,皺起眉頭。
官家要他做的,不是別的事情。
正是籌備那五百名重騎兵。
趙禎認為,這五百重騎兵與當下禁軍兵種皆不同,必須優中選優,絕不能遜色于西夏的鐵鷂子。
他相信蘇良的眼光,故而要蘇良來組建。
文書上涉及的內容有:人員、甲胄、兵器、馬匹四大類。
至于如何訓練,那就不歸蘇良所管了。
蘇良想了想道:“甲胄和兵器,可交給新設立的軍器監去鑄造,只要材料、工具趁手,他們必不會比遼夏差。”
“馬匹交給西北,我親自寫信給狄青將軍。”
“至于人員……人員……我應該去哪挑呢?”蘇良面帶糾結。
去西北,顯然不現實。
曹護笑著說道:“我家家主已安排了,上四軍的所有步兵、馬兵,任您挑選,隨時可去軍營。”
聽到這話,蘇良不由得恍然。
這才想起曹家家主曹琮,當下可是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司副都指揮使。
“那能否讓曹公先挑選出五百名精銳來,若全都可行,我也就省麻煩了,我對禁軍士兵的了解,實在有限,也相信曹公的眼光!”
曹護想了想,道:“沒問題,我們可三日后去軍營查看,您看后,再向官家匯報!”
蘇良點了點頭。
此差遣是官家交給他的,他自然都要親自過目,才能向官家匯報。
這時,蘇良突然想起夏竦那一句“京城禁軍已成為遠不如西軍的看家護院之兵”。
他覺得此話,定然有失偏頗。
畢竟在明面上,上四軍依舊是大宋最優秀的兵種,沒有之一。
三日后。
蘇良與曹護二人騎馬來到城北的一座軍營。
蘇良還未入軍營,便感受到了此軍營的與眾不同。
他遠遠看到的圍墻、軍帳,以及門外站崗士兵所穿的甲胄都比一般軍營中的精致許多。
顯然一般的禁軍士兵,連在這里訓練的機會都沒有。
軍營門口。
迎接蘇良的不是曹琮,而是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魏澤。
一個三十多歲的魁梧漢子,身高足足有近九尺。
官位從五品,比蘇良低半級。
曹琮非常聰明。
他知道,若他出面,別人定會以為他直接拍板了五百名重騎兵的人選,容易搶了蘇良的功勞。
他若不出面,那挑選決定權完全屬于蘇良。
即使蘇良認可他的選擇,此功也歸蘇良。
他專門派來了一個比蘇良低半級的武將,可謂是給足了蘇良面子。
誰說武人沒腦子,當下的曹家人各個都是人精。
在長期沒有戰亂的情況下,武人要想坐穩自己的位置,必須要學會盤算,心眼比馬蜂窩的窟窿眼兒都多。
不然,被士大夫官員們坑死可能都察覺不到。
片刻后。
蘇良、曹護在軍營前下馬。
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魏澤,抱拳道:“蘇御史,里面請,前面沙場便站著五百名馬軍士兵,全是精心挑選出來的,末將可令他們展現武藝,你若對某些人不滿意,可以繼續著挑。”
“辛苦魏虞候了!”蘇良點了點頭,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距離沙場還有一百多米時,蘇良便嚇了一跳。
沙場上,五百名士兵,筆挺地站立著。
一個個身穿甲胄,一手牽馬,一手持雙鉤鐵槍,胸前掛弓,背后攜插滿箭簇的竹制箭筒。
蘇良被驚嚇到的緣由是,這些人都太高了。
最低也在五尺七(宋尺,約合1.8米)以上,有的都快與近乎兩米高的戰馬齊高了。
大宋征兵,最看重的便是身高。
甚至汴京禁衛軍的軍餉,都是按照身高來分級發放的。
蘇良走到跟前后,微微皺眉。
他雖是文官。
但也是在大西北與西軍喝過酒,與西夏軍面對面站著過的人。
而眼前的這些士兵,看著高大威猛,但他看后,卻只能夸贊一句:陽剛氣十足。
這些人身上沒有殺氣,沒有斗志,眼神里沒有那種獨屬于兵士的光。
太乖。
太有秩序感了。
蘇良道:“魏虞候,讓大家展示一番吧!”
魏澤微微拱手,然后高聲喊道:“排開陣列,走槍!”
嘩啦!嘩啦!嘩啦!
甲胄碰撞,嘩嘩作響。
士兵們紛紛牽馬散開,然后在前方兵士的指揮下,上馬揮槍。
嚯!嚯!嚯!
槍影晃動,整齊劃一,好看且有氣勢。
這一刻,蘇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上陣殺敵,好看有個屁用!
這不是揮槍沖殺,這不是戰事訓練,這就是一場華麗的表演。
這些人給蘇良的整體感覺。
不是競選能沖鋒陷陣、取敵軍首級的重騎兵,而是競選元日大朝會上擔任禮儀兵的金甲長人。
魏澤見蘇良皺眉,又吼道:全員奔襲,亮出你們的手段來!”
駕!駕!駕!
頓時,數百匹馬朝著前方奔馳而去,而馬上的士兵做著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
蘇良承認,這些人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打他五個。
并且馬上功夫也非常了得,對付一般的盜賊也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
作為守京師,備征戍的天子衛兵,作為明面上大宋的最強兵種,還是太弱了。
上四軍,可是太祖太宗那時能平叛四方的鐵血軍人。
而現在蘇良對他們的評價是:個大,壯實,身世清白。
簡直就是一堆:銀樣镴槍頭。
蘇良細細一想,也明白了。
這些人從未參加過戰事,又經常參加皇家的禮儀活動。
早已變成了靠臉吃飯的模特軍團。
或許因一直訓練,武藝還在身,但那種天子衛兵的孤傲感與責任感已經沒了。
那種愿意為國為民犧牲自己的心氣神沒了。
他們就像一群被圈養在動物園里的老虎,生活太優越,早已經喪失了捕獵的本能。
這類人,真到了沖鋒陷陣之時,必然惜命。
根本沒有資格成為重騎兵。
這一刻,蘇良又回想起夏竦那句評價。
他覺得將這些士兵稱為“看家護院之兵”,實在是太精準了。
他們已經變得只會看家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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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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