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的身份,是李野最大的秘密,這些年來他都很注意,很克制,很小心。
所以當索菲亞質疑李野“你怎么在幾年前就斷定我們國家會崩潰”的時候,他立刻就警惕了起來。
索菲亞此時看向李野的眼神,看起來又朦朧又迷離的,好似是喝酒喝多了之后心神不穩,又好似是因為感慨蘇鵝突然間的沒落,而在迷茫中尋求答案。
李野剛開始以為是后者,因為上輩子他見過很多走了背運的女子,會在糟糕的人生階段到處“病急亂投醫”,尋求某些神棍的“指引”,來化解她心靈上的羈絆。
而且這種情況,越是跌落幅度越大的人,就越是迷戀,某些靈修群體的壯大,全指望這種源源不斷的養分。
而像索菲亞和謝廖沙這種蘇鵝時期的權貴,隨著蘇鵝的崩潰,當然會感受到跌落的殘酷。
但是緊接著李野就感覺發現了不對勁兒。
因為他刻意的跟索菲亞對視了幾秒,就在索菲亞那迷茫的眼神之中,發現了幾縷凌厲的鋒芒。
這種鋒芒跟柯老師初見李野的時候有些類似,只不過道行要低的多,但終究也是想要窺探李野的內心秘密。
這娘們不會是個特工吧?
蘇鵝的特工部門是非常有名氣的,李野這次的考察團又是官方派遣,所以李野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氣。
說實話,蘇鵝的崩潰有很多種原因,三足鼎立的局勢,各種糾葛在所難免。
這種情況普通人不知道,但謝廖沙索菲亞這些人一定知道,如果人家記恨上了李野等人,也不是不可能滴。
面對索菲亞和謝廖沙的復雜眼神,李野緩緩的做出了回答。
“索菲亞女士,我和孫先進上學的時候,正是種花家發生經濟變革的節點,所以我們想要借鑒世界上所有先進的經驗,而蘇鵝是我們討論的重要對象,畢竟蘇鵝的體制跟我們最相似,而且它很強大”
“但是正因為我們之間很相似,所以針對一些弊端,我們也最清楚,我的一位老師是非常優秀的經濟學家,他在五年前就認為,強大的蘇鵝已經身患重病,需要一場痛苦的治療,
雖然當時的我很震驚,但我很尊重我的那位老師,所以認同了他的觀點,可是我也沒想到他的話竟然這么快就應驗了”
索菲亞盯著李野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后才痛苦的撫住了額頭。
“噢,我聽過你們種花家的一句諺語——再好的醫生,也治不好自己的重病,我們蘇鵝人天天研究自己的問題,最后卻沒有你們種花人看得清楚.”
已經喝的面紅耳赤的謝廖沙,也是頹喪的說道:“這么多年來,我們都被曾經的榮耀綁架了,對體制的弊端選擇了漠視,反倒是你們,敢于推翻幾十年的傳統,你們現在的變革是吸取了燈塔經驗對吧.”
“不不不,我們沒有推翻傳統的想法”
李野趕緊否認,他可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含糊其辭,今天幾個人的談話可是要回去匯報的。
你們選擇休克療法徹底擁抱自由,可別拉上我們,我們還是堅持紅色路線的。
索菲亞看著李野,狡黠的問道:“既然你的那位老師能夠看穿我們的弊端,那你們怎么又沒有推翻傳統的想法?難道你們也想跟我們蘇鵝一樣崩潰嗎?”
“唉”
李野嘆了口氣,沉聲說道:“首先,我的那位老師并沒有把計劃經濟貶的一無是處,畢竟你們蘇鵝在建立初期的成就是令整個世界都震驚的,所以我們希望保留其中的優點”
蘇鵝剛剛成立的時候,可不怎么強大,因為連續三年的戰爭和西方世界的干涉,連波蘭都能打到明斯克,導致蘇俄不得不簽訂城下之盟。
可以說1922年的蘇鵝已是奄奄一息,2000萬人死亡,還有30萬人投降到波蘭,工農業幾乎被全線摧毀,工業產量降到1913年的1/7,農業只有1/3。
說實話,這個時候的蘇鵝,比民國都好不到哪里去,連波蘭都打不贏。
可為啥從1922年到1941年,僅僅十九年的時間,蘇鵝就變成了一個讓天才美術生都啃不動的龐然大物呢?
因為大胡子慈父這些年啥都不干,就只是利用體制的特殊性,瘋狂的發展工業。
他用農業補貼工業,改善基礎設施,開始了五年計劃,然后抓住西方大蕭條的時機瘋狂引入西方的人才與技術。
他為了發展工業根本不顧一切,甚至于拍賣了大毛珍藏數百年的藝術品,而且是按噸賣。
1929年,蘇鵝出口藝術品和古董1192噸;1930年,他們出口藝術品1618噸。
那時候的冬宮,可是當時全球最大的藝術珍品博物館,結果幾乎都被慈父給搬空了。
看看他這一套作風,是不是有些熟悉?
就慈父的這種做法,你放在西方體制內試試能不能干成。
但是李野認為自己把蘇鵝最令人振奮的一段時期說出來,謝廖沙和索菲亞應該會“比較受用”,也能化解針對自己的警惕,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索菲亞又喝了一杯,然后悵然說道:“噢,親愛的李,你不要迷戀那些過去的成就了,現在的我們就是明天的你們,雖然我不看好徹底的自由主義,但如果你們不做出改變,可能很快就會追上我們”
而謝廖沙也笑著說道:“沒關系的李,我聽說你們現在流行一句話——摸著石頭過河,我們就像七十年前一樣,是走在你們前面的一塊石頭,以后我們的友誼還長著呢.”
誰踏馬摸著你們過河啊?你們還想充一回我們的老師嗎?
“謝廖沙,我們不要說這些讓人憂心的話了,你們現在已經開始走上了新的道路,自然也有了新的希望,不是嗎?”
孫先進上學的時候,就知道李野是一名“大種花主義者”,所以看到謝廖沙和索菲亞開始以老師自居,便趕忙開始插入進來,引開了這個敏感的話題。
“或許吧!”
謝廖沙有些無力的說道:“我和索菲亞現在都很迷茫,不知道我們的未來,是不是能夠像燈塔那樣強盛”
而索菲亞也說道:“相比起經濟方面的未知,我們更擔心國家的信念是否能夠保持,現在我們的很多人都想離開家鄉去往燈塔”
李野聽了謝廖沙和索菲亞的話,心中頗多感慨。
原來蘇鵝人,也向往燈塔。
在九一年的地球上,所有的國家都認為燈塔是文明的天堂,一旦發現社會存在各種問題,首先就是想要從他們身上找到答案。
這和種花家內地的一些人非常相似,同樣擠破頭的出國留學,同樣舍了命的潤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索菲亞忽然問孫先進:“孫,你們國家現在派往西方的留學生,是不是有很多不回國的?”
李野:“.”
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啊!
但是孫先進淡淡的道:“確實有這種情況,但是回國的人更多,當初跟我一起留學的班長,就是去了燈塔,現在已經回國走上重要崗位了.”
“是嗎?”
索菲亞看了看孫先進,嘆聲說道:“是啊!我爺爺跟我說過,你們種花人有句俗話.樹葉掉落之后,總要回到它的根部,
幾十年前那些人來我們國家留學,也都堅決的回了家鄉你們跟我們不一樣.”
索菲亞這么一說,李野和老邵等人都有些動容了。
因為在幾十年之前,也有一批人從苦難的種花家來到這里,學習到了一整套理論,然后回去打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而現在種花家遇到了瓶頸,又開始向西方派遣留學生,希望學到更好的經驗。
所以種花人從來沒有停下過“越來越強”的腳步。
李野上輩子的時候就發現,就算是被西方思想給滲透了的那一代年輕人,也有著種花家獨特的印記。
那一年發生了911,前一刻還在痛罵自家落后,吹捧燈塔牛筆的青年人,卻突然間欣喜若狂、歡呼鼓舞,喊出了“天佑種花,唯我獨尊”的口號。
所以種花人追求的從來都是自己定義的理想道義,有著獨特的評判標準。
對優秀的國家是優秀我就要學,對自己落后的祖國,是怒其不爭而不是恨生錯了地方。
我爹很窮,他沒多大本事,有時候還拿棍子揍我,但他還是我爹,等我長大賺錢了,每個月還得給他十塊八塊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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