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先生,您為什么要討論柏林墻呢?”
東德、西德合并雖然是影響世界的大事,但是也是人家日耳曼人的家事,
所以路德維希表現的比較謹慎,就比如一個外國人跟一個種花人討論海峽兩岸,那也要小心應對。
江世奇笑著道:“是這樣的,我在布拉格的時候,認識了東德的一個朋友,
他的父親在七年前越過了柏林墻,在墻被推倒之前,他一直想要翻墻過去尋找他的父親,但是當那堵墻真的倒了,他卻放棄了”
路德維希怔了怔,然后小心的問道:“你那位朋友,告訴你為什么了嗎?”
江世奇點點頭說道:“他說當初父親走了之后,媽媽牽掛了七年,也哭了七年,現在媽媽好不容易把父親放下了,
如果父親自己回來還好,如果他不回來.那就要尊重兩位親人的選擇,不要互相打擾.”
“噢”
路德維希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熬了快一個小時的神經也變的不再麻木。
這才是讓人感興趣的聊天方式好吧!
哪像剛才,連蒙帶猜才知道對方想聊的是天氣還是年齡。
“我也認識一位從東德移居到西德的朋友,他是一位鍛造工程師,他深愛著自己的家人,我也是因為家人,才來到了東方這個神秘的國度.”
路德維希和江世奇很暢快的聊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就聊了十分鐘。
這可把周圍的人都給震驚了。
“這個人是哪里冒出來的?咱們單位有這樣的英語人才嗎?”
“他好像是今天剛來的,據說是李廠長的老鄉你看看老牛那些人的眼神,怕是也下不來臺了吧?”
“那應該不會,老牛現在也學聰明了,自己不主動找李廠長的麻煩,讓一個老婆子和一個孩子打頭陣”
“你說今天這事兒又是老牛鬧出的幺蛾子?”
“八九不離十,要不然他來湊什么熱鬧?”
“那這個新同事,準備安排在哪個科室?”
“好像是要去銷售部”
“銷售部?開什么玩笑,連個干部都不是。”
“嘖,也許咱們廠的汽車要出口呢?”
“我去,我怎么沒想到?高人,絕對是高人”
普通的職工都在互相深挖八卦真相,而總廠的某些人卻在懷疑是李野早有安排,江世奇和路德維希早有準備,正在互相配合演戲。
但人家說的鳥語嘰嘰哇哇,自己又根本聽不懂,想質疑也沒有理由啊,
于是就有人笑嘻嘻的問李野:“李廠長,他們兩個聊什么聊的這么起勁兒?”
李野隨意的說道:“他們在聊柏林墻的事情。”
“柏林墻?去年推倒的那堵墻嗎?一堵墻聊了十來分鐘,還真是奇怪呢!”
“一點都不奇怪。”
李野輕聲說道:“墻塌了,合并也就不遠了,東西德的合并,在近代史上的意義太大了,首先就是削弱了法蘭西在歐羅巴的影響力,德意志人跟法蘭西人可不怎么對付,所以他們能不得意嗎?
另外歐羅巴那邊一直是東西對峙的,現在突然緩和,代表著一個時代結束了。”
“一個時代結束了?你指的是什么?”
李野緩緩搖頭,沒有再深入解釋。
柏林墻的倒塌,讓東歐紅色國家的信心發生了動搖,進而影響了蘇鵝的命運。
“嗨,就算什么時代結束了,那也是十萬八千里之外的事,跟咱們又有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嗎?
這個世界上完全擁有主權的國家本來就不多,隨著北方紅旗的墜落,就又少了一個。
這樣會助長燈塔那個世界第一的狂妄氣焰,最終就跟惡棍一樣,整天不是欺負這個就是欺負那個。
像那些表面光鮮的半主權國家,都被他收拾的欲仙欲死,日笨、南棒,還有歐羅巴的那些老爺們,不都被一遍遍的收拾嗎?
等到了幾十年后,也就是大毛還有東方的一個半大國,還有能力對抗一二。
一向不被人看好的白象,其實還算是半主權國家,起碼做空基金的人過去之后,連人帶錢都能給打包吞進肚子。
其余的像日笨、不列顛、南洋諸國,不都被一群金融商人來去自如隨便抽水嗎?
好多人都嘲笑白象不講武德,但其實這才是一個“完全自主主權國家”的正常操作,
你特么都來搞我了,我還按照你的規則出牌?咋滴?我是沒有掀桌子的實力嗎?
而那些寧愿看著人家出老千,自己也得吃癟割肉的,除了還剩下一張嘴皮子,也沒什么家底兒了。
因為你現在的家底兒也是人家的,人家可以隨時來取。
“嘩嘩嘩嘩”
雖然江世奇和路德維希說的話,絕大部分人是聽不懂的,但是當對話結束,路德維希站起來對著江世奇禮貌鞠躬的時候,現場所有人立刻送上了熱烈的掌聲。
這年頭的內地人,只要贏得了海外發達國家那些人的尊重,大家就都覺得自己面上有光,一個銷售員能讓年薪十幾萬美元的工程師站起來鞠躬,你就說提氣不提氣吧!
不過就在江世奇準備下臺的時候,李野卻阻止了他。
李野走上前去,扶著江世奇的胳膊,面對臺下的所有人。
“有點事兒我必須給大家澄清一下。”
李野冷冷的道:“今天是我們這位新同事報到的第一天,因為這位老太太認為我處事不公,別人必須高中畢業才能進我們一分廠,但是她的孫子卻不能轉正,
所以我才順便讓他參加了這次英語測試活動,證明他是我們需要的人才,但是其實在我決定招收這位同事入職一分廠的時候,并不是因為他會英語.”
李野轉身對著江世奇說道:“把你的勛章拿出來。”
江世奇愣了愣,尷尬的道:“不用了吧!”
“你拿出來拿出來。”
經過李野連續催促,江世奇才從兜里拿出來一個金屬勛章。
李野把這枚勛章舉在了手中:“因為江世奇今天要辦理參加工作的檔案,所以把這個給帶來做個證明,現在我請大家看看,有認識這個東西的嗎?”
臺下的人都沉默了,很多人都驚訝的看向了江世奇,在《血染的風采》傳唱大江南北的時代,誰還不認識這個?
“這是一枚集體三等功的紀念章,這是一位保家衛國的戰士,在戰場上做出英勇表現的證明,
一個人如果能在國家危難面前,依然勇敢、堅強,那么我認為他應該比別人特殊一點,而且我認為他在任何一個崗位上,都比普通人要強。”
李野眼神凌厲的說道:“但你們知道剛才他為什么不好意思拿出來嗎?”
“他說三等功,拿不出手,他說那些永遠也回不來的弟兄,才有資格被稱呼一聲英雄。”
“如果冒著生命危險賺回來的三等功,還拿不出手的話,那么我想問問各位,還有什么東西可以拿得出手?”
“如果這樣的人想進我們廠,還有人有意見,還覺得不公平的話,那什么是特么的公平?
你們告訴我,什、么、是、特、么、的、公、平!”
人頭涌涌的小禮堂之內,無人應聲。
南邊的反擊戰雖然在大前年的時候結束了,但是這個社會對軍人的尊敬和追捧,卻還沒有結束,
甚至現在的小學生在陳述自己的理想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希望自己長大之后成為一名偉大的軍人。
江世奇忍不住的揉了揉眼角,讓自己不至于流下淚來。
他沒想到自己身上那么多的“特長”,最被李野看重的,竟然是這個集體三等功。
這玩意兒扔到廢舊回收站,都賣不了幾毛錢好吧?
可現在看看周圍這些人的目光,江世奇感覺真的值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國家老太太忽然嘟囔了一句:“他為祖國立過功,可我兒子也不差啊!
我兒子是因公殉職的,當時我孫子不夠年齡沒辦法,現在年齡到了,也應該接班參加工作.”
沃尼瑪的因公殉職啊!
李野怒了。
因為部里本著“家丑不可外揚”的原則,最后模糊處理了谷建奇和郭槐的事情,但是現在兩年過去了,你們還真拿著這個遮羞布當蓋頭了?
李野冷冷的道:“兩年之前,你曾經問我你兒子是怎么死的,那時候我無法回答你,但是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郭家老太太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兩年前的時候,她其實多次找人打聽自己兒子的情況,但是一直打聽不出來,但是從去年開始,她就感覺到兒子之前的同事,對自己的態度有了變化。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有了不祥的預感,所以她現在反而不想知道郭槐死亡的真相了。
只要真相不暴露,她還可以憑著兒子死在日笨的理由,換取一些待遇條件。
如果真相是殘酷的,她可怎么辦才好?
“算了,人死不能復生,既然死了,我就不追究了,我只想我的孫子平平安安的長大就好了。”
郭家老太太非常大度的表示了自己“不追究”的態度。
但是李野卻殘忍的笑道:“這個.恐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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