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伊萬杰琳夫人……不會是故意在跟我裝傻吧？
琢磨了一下從上船開始到現在的經歷后，看著面前被惱羞成怒的咸魚小姐扯住臉蛋，疼得連聲求饒的人魚美婦，里昂的眼中不由得泛起了一抹狐疑之色。
如果只看表現的話，這位自稱是咸魚小姐母親的人魚，應該屬于那種隨性到了極點，說話做事基本不怎么過腦子，完全憑本能活著的類型。
單從“外交”的層面來看，她這些想一出是一出的荒唐舉動，快要把整個海族的臉都丟光了，更是氣得咸魚小姐兩次紅了眼圈兒。
可要是從“結果”上來看，她這一輪操作結束之后，雖然讓境遇窘迫的咸魚小姐破了大防，但卻幫整個海族獲得了理論上最好的結果。
盤點了一下自己心態的變化，和剛剛做出的一系列承諾后，里昂不由得伸手摸向自己的袖扣，指尖兒習慣地點上了黑山羊的羊角。
對于這次海底結冰事件，自己和金牛閣下都懷疑可能有海族的手筆，所以在上船之前，自己對于海族的態度是“提防”和“審視”的。
但在經過了這對人魚母女的一番胡鬧后，自己明明連海底的冰是什么模樣都沒看見，卻已經不自覺地相信了她們的說法，認為海族只是想要明哲保身，并沒有參與其中。
后續自己甚至在她的“胡攪蠻纏”下，主動表示清理局不會對海族做出干涉，更不會挾私報復，攻擊那位流渦裔首，基本把能讓渡的權力都讓光了，這可太……唔……奇怪？
借助黑山羊獨特的靈魂視野，看到了人魚美婦靈魂的底色后，里昂的眉梢不由得微微一揚。
坦誠、剔透、張揚、恣肆、熱烈……人魚美婦的靈魂并不見半點兒陰私和遮掩，權衡跟算計更是統統沒有，簡直純粹得驚人。
所以……難道她并不是老謀深算，而是天生的抽象圣體？？？
潮汐界，銀瑚宮。
里昂正在人魚母女抽象的互掐中，坐著蚌殼船朝中央海的海眼趕來時，更早出發的天蝎董事和巨蟹董事，已然先一步抵達潮汐界，并在銀瑚宮的會客廳里，聽完了大致的情況。
“所以最先發現海底開始結冰的人，其實不是你們流渦一脈的人魚，而是潮汐一脈的海妖？”
“可以這么說。”
聽完天蝎董事微帶好奇的詢問后，一名樣貌和人魚美婦足有六分相像，只是容貌要蒼老很多的女性人魚頷首表示認可，隨即開口補充道：
“不過嚴格來講的話，應該是負責看守海眼的衛隊發現的，并不是單獨哪一脈。
我們海三族之間的關系比較親密，鎮守海眼的衛隊也是三族混雜，雖然最先上報海底結冰的是一名海妖，但跟他一起發現問題的，同樣也有很多其它兩脈的人。”
“這樣啊。”
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后，天蝎董事下意識地側過頭，和巨蟹董事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再次開口道：
“請問那位最先上報情況的海妖叫什么名字？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他，順便請他過來回答我們幾個問題？”
聽到天蝎董事提出的要求，頭上戴著一頂冠冕的女人魚不由得皺了皺眉，隨即開口回答道：
“那名海妖叫安迪，是上一代潮汐裔首的外孫，也是負責鎮守海眼和出入貝塢的衛隊的隊長……讓他過來一趟倒是沒什么問題，不過他知道的情報我已經都給你們看過了，有必要非得見他本人一面嗎？”
“您別誤會，我們并不是懷疑他，只是想要更詳細地了解一下情況而已。”
放下手中用某種柔韌藻類裝訂成的“文件”后，巨蟹董事習慣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隨即笑呵呵地解釋道：
“您給的這份文件已經很詳細了，不過落于紙上的東西和口述之間，終究還是會有少許區別，哪怕是發現者本人總結的情報，有些地方可能也會稍有疏漏。
而我們清理局面對的情況您也知道，清理員在處理異常事件的時候，如果事先調查不夠詳盡的話，很容易因為一些細節上的差異出危險，所以我們對情報的準確性一向比較看重。
況且現在海底的冰層已經結得很厚了，想要破開冰層變得非常困難，那位親眼見過下面情況的安迪先生也就更加重要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您讓那位安迪先生過來和我們談一談？”
這……
待到巨蟹董事話音落地后，見他一再堅持要讓安迪過來談談，王冠人魚的眼眸中，不由得閃過了一抹遲疑之色。
有問題！
敏銳地捕捉到了王冠人魚眼中的猶豫，巨蟹董事飛快地和天蝎董事交換了一下眼色，指甲悠然地挪到王冠人魚看不見的位置，在那本記錄著結冰事件的文件上，輕輕地壓了個“X”形的壓痕。
這本情報的可信度不高，里面的情報不一定是假的，但肯定不是全部的消息……另外，海族的態度也很有問題！
隱蔽地告知了天蝎董事，暫時不要相信這本冊子上的情報后，看著對面短暫猶豫了一瞬后，不出預料地開始出言搪塞的王冠人魚，巨蟹董事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
果然是個麻煩的活兒啊……自己兩人到潮汐界已經大半天了，但那位流渦裔首一直推說沒空，始終拒絕和自己兩人見面，只是讓他的夫人過來陪同，對清理局的態度實在說不上友善。
雖然自己兩人要情報她就給情報，說想去看一下結冰情況她就直接帶著去看，看起來還算配合，但卻拒絕自己兩人接觸那位第一目擊者，明顯是有什么事不想讓自己兩人知道。
還有，之前她帶自己兩人去看海底冰層的時候，雖然已經特意遮掩過了，但隱隱約約還是有些被大規模破壞過的痕跡。
所以在自己和天蝎董事到潮汐界前，海三族應該曾經破開過冰層，進去尋找過海底突然開始結冰的原因，但有關這部分的內容，卻完全沒有寫在她給出的情報里，看來海族并不愿意跟清理局分享他們的發現。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
再次嘗試著旁敲側擊了一陣，確認已經拿不到更多的情報后，巨蟹董事便不再繼續和王冠人魚拉扯，而是果斷起身告辭，拉上天蝎董事一起離開了銀瑚宮。
雖然感覺海族肯定在刻意隱瞞著什么，但奈何人家表面功夫做得還算到位，別管背地里瞞下了多少東西，但表面上確實相當配合自己兩人的調查，除非撕破臉來硬的，否則也就只能這樣了。
更何況自己現在正在人家的地盤里，而海三族的裔首實力并不比董事差，真動手自己這邊大概率落不了好，強行逼問更是幾乎不可能……哎……
早知道這樣的話，還不如直接讓水瓶過來算了，以他現在的“名氣”，就算不直接出手逼問，估計只是往潮汐界外面一站，就能讓整個海族如臨大敵，交出更多的情報來，現在怕是只能自己硬查了。
當后悔沒有帶里昂一起來的巨蟹董事，帶著天蝎董事進入水流通道，徹底離開了銀瑚宮的范圍后，負責應付他們的王冠人魚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隨即揮手招來近侍囑咐道：
“那兩個清理局的人應該是直接去拆海底的冰層了，你繼續讓人盯著點兒他們，如果他們有什么動靜的話，立刻向我匯報！”
“是！”
接下了王冠人魚安排的任務后，人魚近侍有些遲疑地道：
“卡米拉夫人，那兩位都是清理局的董事，我們在盯梢的時候很難瞞住他們……”
“不用瞞。”
擺手示意不必多此一舉后，王冠人魚囑咐道：
“清理局的董事沒那么好應付，你們就算本體不過去，只是操縱海魚遠遠觀察，也一樣會被他們發現，所以既然藏不住那就別藏了，直接正大光明的跟著就行。
接下來不管他們去哪兒，你都給我在周圍安排好人手，把他們的一言一行記下來，而且他們要什么你就答應什么，權當自己是去陪同的，回話時的態度務也必要好，但攆你們走的時候堅持不聽，記住了嗎？”
“記住了。”
“記住了就去辦吧！”
王冠人魚繼續叮囑道：
“后續有關他們的消息全都匯總到你這兒，你把那些有用的情報篩選一下，把有用的消息都挑出來，每六個小時找我匯報一次，緊急消息立刻匯報！”
“是！”
“等等！”
就在人魚近侍領命準備離開時，望著桌上兩名董事留下的情報文件，王冠人魚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開口叫住了他，皺著眉頭詢問道：
“安迪那邊怎么樣了？伊萬杰琳的去向還是沒問出來嗎？”
“這個……目前還沒有進展。”
人魚近侍聞言訕訕道：
“伊萬杰琳閣下離開的時候，把整個貝塢里所有能定位船只的東西都毀了，還開著她那艘蚌殼船，撞爛了所有記錄出入方向的水道環，目前只有安迪閣下的海洋之心能夠確定她的位置……”
“這個我知道！”
王冠人魚聞言不悅地道：
“我問你安迪那邊怎么樣了，就是讓你們審問他！把伊萬杰琳那個混賬的去向問出來！”
“這個……”
人魚近侍聞言，神情頓時愈發尷尬了起來，神情微帶無奈地回答道：
“您也知道，安迪閣下畢竟是上代潮汐裔首的血脈，我們不好用那些比較激烈的手段，但他又對伊萬杰琳閣下一片癡……額……赤誠，堅持不肯吐露她的行蹤……”
“算了……”
回想起安迪平時見到自己女兒時，那副色授魂與但又畏畏縮縮的模樣，王冠人魚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一臉頭疼地道：
“問不出來那就不用再問了，如果伊萬杰琳那邊全力趕路的話，現在說不定都找到食神開始往回趕了……你先下去吧！”
“是！”
“哦對了，這兩個冊子也收起來。”
抬手指了指被留在桌子上的情報文件冊，讓近侍把這兩個東西也拿走后，王冠人魚忍不住再次叮囑道：
“接下來你一定要盯好那兩個人類……他們連情報冊都沒拿走，肯定是已經發現不對了，甚至于有可能在用這種方式，對我們海族表達不滿。
接下來的兩三天，他們一定會嘗試破局，最起碼也會自行破開海底冰層，去最開始結冰的位置看一眼，你千萬要盯緊他們！”
“是！”
聽完王冠人魚的囑咐后，人魚近侍躬身行禮，隨即快步走到桌前，收起了上面攤開的兩本情報冊。
而在他將巨蟹董事那本情報冊合攏的瞬間，情報冊封面上“X”形的指甲壓痕微微抖了抖，隨即瞬間消失不見，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怎么說？”
見巨蟹董事將食指從耳朵眼兒里拔了出來，指甲末端淡銀色的痕跡也黯了下去，天蝎董事連忙開口詢問道：
“有聽到什么東西嗎？海族到底在隱瞞什么？”
“這個沒聽到。”
用力剔了剔自己的食指的指甲縫，將躲在里面的兩頭“扒耳魔”摳了出來，將尖叫著的它們通過肚臍塞回腹神獄后，巨蟹董事搖頭道：
“咱們走之后，她只讓門外那名近侍帶人過來，繼續加強對我們的盯梢，并沒有提海族到底在隱瞞什么。”
“嘖！”
天蝎董事聞言，頓時不由得大失所望。
“意思是你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沒聽到？”
“消息還是聽到了一些的。”
回想了一下自己通過指甲痕聽到的對話后，巨蟹董事若有所思地道：
“那位流渦裔首的夫人，之所以不讓我們見最先發現問題的海妖，是因為那名叫安迪的海妖，因為不愿意泄露別人的行蹤，被她和流渦裔首給關了起來。”
“別人的行蹤？”
天蝎董事的神情有些疑惑。
“誰的？和海底結冰有關系嗎？”
“流渦裔首女兒的，至于和海底結冰有沒有關系……或許可能有？”
巨蟹董事搖了搖頭后，又有些忍俊不禁地道：
“不過重要的不是這些，重要的是那位伊萬杰琳閣下的去向……你猜她去找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