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豆在六七年底出生,現在八二年,周歲僅僅是十五歲。
哪怕大多數人喜歡說虛歲,也不過十六歲。
十六歲的大學生,在大學里實在少見,幸好她個頭高,但一舉一動還帶著孩子氣。
白柳離開校園沒有多久,對京大校園非常熟悉,因此糖豆也是最晚到學校的人——就在家門口,急啥?
但即使如此,爸爸媽媽姥姥爺爺奶奶一個不落地跟過來,除了宋嘉應碰上校領導說話,糖豆領著“一群人”走進宿舍。
宿舍住七個人,另外一個空床鋪放大家的行李。
剛好有家長送孩子過來,看到這個陣仗非常意外。
“你們全家都來送孩子上學?”女人問完以后立即介紹自己,“我是陳靜的媽媽,我和她爸爸來送她上學,我們是京城人。”
呂平婉笑著點頭:“是呀,我們孩子還小,大一的時候也不讓孩子們出去住宿,我們家里人都舍不得。”
糖豆忍了忍,沒忍住,忽然笑出聲。
她家就在學校門口,只要能出去,就攔不住她回家,只是不能過夜而已……但有人掩護也不是不行,奶奶要不要這么夸張啊。
宿舍其他的孩子和家長都看過來,才發現糖豆確實看著,嗯,還是小孩子。
“剛剛報到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報名表,有一個同學才十五歲,好像叫宋白紓?”有一位女同學看著糖豆說道。
糖豆愣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的名字叫宋白紓。
當然,白星滿還是她,只是不少人知道糖豆的身世,為避免越來越多人搗亂,她不得不暫時用一個化名,也算是“行走江湖”的藝名。
“是我,”糖豆解釋道,“以后大家都是同學,你們叫我糖豆也可以。”
稱宋白紓可能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陳靜立即改口:“糖豆,聽你的口音好像不像京城人,我比你大四歲,你以后叫我姐姐吧,我我在京城,你可以跟我回家。”
陳靜的語氣中帶著高高在上,甚至有點恩準的意思。
“我小時候生活在東北,讀初中的時候過來,已經四年多了,口音比較復雜。”糖豆解釋道。
陳靜和媽媽同時皺眉,陳靜說完,媽媽立即說出她的疑惑:“可是你們?抱歉,我看不出您是孩子的奶奶嗎?”
呂平婉點頭。
陳靜媽媽瞬間笑出聲:“我聽您的口音好像是南方人,有點像滬城人,又像是粵省人?”
呂平婉今天送孫女上學,盡量做到低調,衣服都是普通衣服。
但呂平婉的隨意穿搭,沒想到還被人小瞧了。
“是孩子的奶奶,”呂平婉罕見地多說了幾句,“我是滬城長大,不過后來到了港城,口音比較復雜。”
京城人就很高貴嗎?她不認為。
陳靜媽媽臉上還帶著不屑,不過沒說話,似乎認為呂平婉騙人。
糖豆反而覺得有點尷尬,抬頭對還在上面整理床鋪的媽媽道:“媽媽你要不要我幫忙?”
白柳對宿舍的格局熟悉,三兩下幫糖豆整理好床鋪,只是下面大家聊的火熱,她略微有點不好意思下去。
聽到糖豆的催促,不等她開口說話,黃鳳來先說:“你媽媽也在這里讀過書,她怎么可能不會,就是有點慢。”
黃鳳來在白柳考上大學的時候并沒有過來,沒想到外孫女上學,她才來到女兒曾經上過學的地方。
這種體驗很奇怪,想想她的女兒和孫子孫女是大學生,她卻是第一次到學校。
黃鳳來的眼神中不覺露出羨慕的神情。
新社會真好啊。
白柳下來的時候,剛好發現陳靜正在看自己,眼神中有些奇怪。
“您好,”她禮貌性地介紹自己,“我是宋白紓的媽媽。”
陳靜媽媽心里想的,也就直接問出來:“冒昧問一下,你是工農兵學員嗎?”
白柳對這個問題有點意外,但如實說:“我是最后一屆工農兵學員,不過——”
陳靜媽媽當即笑出聲:“工農兵學員算什么大學生啊,都是推薦上學,家里跑跑關系,小學畢業就能上。我還當是什么正經的大學生呢,原來是工農兵學員。”
白柳愣了一下,隨即問:“那您一定是‘正經’大學生吧?”
陳靜媽媽嘟囔:“至少比你弄虛作假強。”
白柳冷笑一聲。
宿舍突然安靜,幸好門外傳來腳步聲……以及客氣的推讓?
“趙主任不用麻煩了,我送孩子來上學,改天我們再聊。”
“行,那宋教授先忙孩子的事,等報道的事情結束后,我去華大找你。”
宋嘉應打開門,同時看到宿舍里滿是錯愕的目光。
他們剛剛聽到什么?
宋教授?
陳靜和媽媽同時臉色一白,他們意識到自己可能小瞧人了。
宋嘉應并不知道屋里發生了什么,他發現呂平婉面無表情,而糖豆則是滿臉不高興。
最后求助地看向白柳:“白柳,這是——”
“白柳?”陳靜的媽媽忽然道。
白柳皺眉:“我是白柳,我對你沒有印象。”
還是說她的名字已經被更多人知道了?
不會還要找茬吧?
陳靜的媽媽卻立即搖頭:“不不,我們沒有見過,只是我聽過你的名字,那年工農兵學員參加研究生考試,你是少有的能考上研究生的人。”
白柳沒搭腔。
當然,陳靜媽媽的話也吸引了宿舍里其他人的目光。
現在能考上大學的人,不乏家庭條件佼佼者,畢竟沒有經濟基礎支撐的人很難定下心來讀書。
但白柳能考上研究生,著實讓人意外。
如今中專都是高學歷,竟然真有家長是大學生?不不,還是研究生,教授!
宿舍里以陳靜母女為首的兩三個人瞬間啞火,她們甚至不敢和白柳對線——畢竟宋白紓的爸爸是華大的教授,他們惹不起。
白柳也沒有想到她不過是幾年沒有住宿舍,竟然宿舍還多了這樣的風氣。
宋嘉應聽到這里,再遲鈍也聽出了問題。
有些好笑,也有些生氣。
他是六十年代初讀大學,所有人都是一門心思讀書,誰還有空想這些問題啊。
社會的風氣真是變了,讓人想象不到的變化速度和方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