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兩人坐在亭下的長條石凳上，都還不想回去。
“玉先生，你少年時是如何的，與我說說吧，我想聽。”梨花如是道。
尉遲恭失笑：“不過些陳年往事，有何可聽的。”
雖這么說，他仍是思索片刻，挑揀了些從前的事講起。
宮燈靜靜的放在一旁，照得這一方天地在這個月夜靜謐而安詳。
今夜的許多事，是梨花從前沒接觸過的，也是妖孽從未跟她說過的。
她感動于安定王和尉遲恭深厚的兄弟情誼，為安定王英年早逝而嘆息，又懷有對武家的擔憂。
梨花感覺尉遲恭從前很難，作為一個太子，被天下所有眼睛盯著，步步行事皆有掣肘。
他需避免先帝猜疑，清除沉疴積弊，平衡朝堂，躲過其他皇子的明槍暗箭，應對層出不窮的中傷陷害等等。
而他的身邊只有太后和安定王支持他，其外皆是想虎視眈眈想拉他下馬，或者欲從他身上索取利益之人。
這些難處她從前或許知，但卻從不留心在意。
她與世人一樣，只知道太子生來光輝奪目，天資卓絕，地位穩固，深得先帝信重，于四年前力挽狂瀾，鐵血手腕，拯救江山于危難，深得朝臣擁戴。
然而忘了他亦是有血有肉的人，本該鮮衣怒馬、肆意妄為的年華，卻承擔著天下重任，稍有不慎萬劫不復。
他放不下安定王的薨逝，卻無法像普通人一樣表達悲痛，只能年年在寂靜黑夜獨自品味失去兄長的痛苦，高處不勝寒。
幸好啊，她來了，今后他不再是一個人。
“我會陪你度過每一個這樣的夜晚。”只要她在，只要他需要。
梨花輕輕依偎在尉遲恭肩膀，低聲呢喃，像是對自己說，聲音極輕極輕，輕到似乎只她一人能聽見。
尉遲恭嘴里的話微微一頓，接著像毫無察覺繼續說著從前的事，眼眸中的笑意卻越來越大。
他絲毫沒有不耐，將一段小事說完，溫言問：“還想聽什么？”
梨花不知不覺已是有些困了，她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熬夜了。
聽這么問，梨花晃晃腦袋清醒了清醒。
她抱住尉遲恭胳膊，側起臉認真地問：“玉先生，安定王是個什么樣的人，能和我說說么？”
她從前很少聽聞安定王的事跡，今夜聽到的比過去四年都多。
不過即便如此，她依舊不知道安定王是個什么樣的人，只知道有才華卻遭受著不公。
梨花想，安定王拋卻是妖孽兄長的身份外，想來是個很好很溫暖的人。
尉遲恭一頓，轉頭看到梨花近在咫尺認真的神色，伸手將她的腦袋靠回肩膀上。
兄長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看向夜空，緩緩陷入回憶。
不知說了多久，尉遲恭仍免不了提及四年前那場匈奴進犯的大劫，那是安定王的最后時光。
安定王被先帝和朝臣視為下九流的才能，設計出的弓弩，最終在匈奴快攻破邊關的危急關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令匈奴節節退敗，使萬民免于戰火。
雖與尉遲恭果斷任用大將、制定退敵之策脫不開干系，但如果沒有這件神兵利器，只怕想那么快擊潰匈奴沒那么容易，彼時付出的代價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