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知道時分封旨意已下,他憂心尉遲旭身體,欲勸人留下。
那些人從前奈何不得他,往后也奈何不得,兄長何必要如此。
尉遲旭卻搖頭:“父皇精力日漸不濟,有太醫斷言……到時候不免諸多爭端,京中的皇子還是越少越好。”
接著面帶和煦笑容安慰:“我這腿雖不好,卻不肯一直困在京城,正好能出去看看,京城太多紛擾,我去了那邊也清凈。”
他的兄長不喜打打殺殺,后來卻為了他研究各種兵器弓弩,還是為了他。
“外敵蠢蠢欲動,兄長知你志向,便用自己所能為你做些事,也為了天下百姓。”尉遲旭如是說。
最后燒死安定王的人為的大火,是為了盜走里面的兵器圖紙,同時也為了阻止安定王研究出新的兵器產生更大的威脅。
距離兵部貪墨案已經幾個月過去,里面搜查出的兵器圖紙證實有諸多尉遲旭所做設計相像之處。
兵器設計圖這么機密的東西,以尉遲恭的了解,他兄長定不會那么不小心。
而他這里也沒丟,那么只能是在那場大火中被盜走的圖,放那場大火便是掩蓋罪行,怕人發現兵器設計圖不見的事實。
尉遲恭派人查到了藩王的封地,那幾年有匈奴出沒過的痕跡。
結合四年前匈奴進犯,最大的可能是我朝有人與匈奴勾結聯手。
此人司馬昭之心,一直暗中積蓄力量,覬覦皇位。
天下太平時候要達到這種目的不容易,如此便需主動出擊制造動亂,越亂越好。
這時候如果外敵進犯,最好局勢危機,外敵能破了邊關進犯,那么此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以勤王護駕的名義起兵。
但此人又怕引狼入室趕不走外敵,所以需有強大的兵器做保障,且還是僅自己有,別人沒有。
如此一來,兵器設計圖得盜出,精通兵器匠術的尉遲旭必須死。
安定王乃鎮守邊關的親王,正是匈奴想要除掉的對象。
雙方一拍即合,此人和匈奴勾結提供了朝中情報,匈奴伺機而動。
于是乎,在四五年前南面澇災、漕糧船沉、先皇身體不濟的多事之秋,匈奴先是小股試探,在安定王死后大舉進犯!
這是尉遲恭依據查到諸多線索,結合在一起經過嚴密推敲后,最終得出的結論。
可是他想不明白,那場大火放的時機為何選得也這般湊巧?
安定王前腳來信寄來最新弓弩圖紙,并說有了改進出更強悍弓弩的頭緒,此事僅尉遲恭知道。
后腳安定王便遭遇了不測。
如果不是湊巧,還有誰知道這個消息并泄露了出去?
還有若是當時尉遲旭將最終弓弩設計了出來,那么圖紙又去了何方?
尉遲恭多方查探無果,那場大火掩蓋了一切痕跡。
今夜,乃四年前那場大火發生的前一夜。
端太妃的話語在尉遲恭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的兄長是因他而死的,這話沒有錯……
安定王的一生都在保護他這個弟弟,最后甚至為了他而死……
秋夜凄清,烏云悄然飄過,讓高掛的明月蒙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汀梨院里,梨花難得失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心里記掛,胡思亂想。
最后實在睡不著,便借著夜燈的光亮起身。
從前皇帝沒來,她不覺得有什么,她這兒床小,人沒來睡得寬敞,打個滾都行。
可是不知不覺之間,她習慣了抱著妖孽睡,現下人不在,她便覺得床似乎太寬敞了,殿中還空蕩蕩的。
知春現在不能在偏殿的廳中睡了,每夜有人輪值在外面守夜。
梨花將燈芯挑亮,坐著發了一會兒呆。
安定王祭日前夕,她在想妖孽在做什么,是不是很難過,很記掛安定王?
梨花暗自嘆息,在她出事的日子里,妖孽陪著她。
到了他難過的日子,她卻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做什么。
梨花經歷過生老病死,她很理解在特殊日子的感受。
前世她惟一的親人走了,每年祭日她都感到很難過,茫茫然無所依,孑身一人的孤獨漂泊感。
不過和安定王的驟然薨逝不同,梨花對于媽媽的離去是有心理準備的。
在她媽媽重病期間,她每日往返醫院,看著人日漸枯竭的生命力,那種無能為力的哀痛揮之不去。
但也正因為她的媽媽是日漸衰敗,重病幾經醫治最終無能為力,她的哀痛在這些日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給她面對最后一刻極大的緩沖時間,讓她學會接受殘酷的事實。
看見媽媽閉眼的那一刻,梨花是茫然的隱痛,心底隱隱為她的媽媽從此沒了痛苦感到解脫,可又為世上再也沒有了媽媽感到難過。
但妖孽的情況大不相同,感情深厚的兄長突然薨逝的,人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噩耗總是要沉痛的多,難以接受的多。
梨花即便再不了解,對于四五年前那場大危機也知道一星半點。
南面澇災,太子奉旨出京;
匈奴入侵,我朝節節潰敗;
安定王薨逝,邊關告急;
太子快刀斬亂麻,鎮壓漕運貪腐;
回京監國,調兵遣將力挽狂瀾。
從前梨花在武家聽武大人感嘆的說起那段危急的歷史,彼時她忙著惡補古代大家閨秀之術,只當成說書先生的故事一樣飄過耳邊不入心。
最多的感受也不過是少年太子,天縱英才,拯救天下,厲害厲害。
她那會兒憂慮的只是將來進了宮不好糊弄人。
梨花如今想武大人說過的那些話語,感受卻不一樣了,只覺得心疼妖孽心疼得慌。
別看那幾句話短,字字精簡,和史書里寫的一般言簡意賅。
但里面的每個字都透露著兇險,步步殺機,字字血雨腥風,一著不慎生靈涂炭。
梨花想,那時的妖孽承受兄長薨逝的悲痛之余,以一力扛起整座江山,擔子那么重,一定很難吧。
或許他連悲痛都無法釋放,只能藏在心間。
畢竟整個天下都在指望他,作為萬民期盼的太子,他怎能如普通人一樣肆意發泄心中的悲痛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