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運六七點鐘就冒著嚴寒開始工作了,其他工作人員只能比他起的更早。
他巡查了一遍幾個拍攝場地。
都是這兩天會用到的。
基本上都是按照他的要求找的,邁克爾·貝安排的人都非常靠譜。
郝運無比慶幸自己選擇和了爆炸貝合作。
這樣的好萊塢大佬,所能夠調度的資源至少能讓從頭開始的他,在好萊塢少走五年彎路。
得益于郝運的行事風格。
他在華夏能走到今天,和他慷慨的和其他資本分享利益息息相關。
餌料下的足,窩里的翹嘴才會多。
生活不是童話故事,別人得不到好處,不止不會幫你,甚至還會給你下絆子。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你有財路不和別人分享,也一樣的道理。
到了好萊塢同樣如此,如果沒有邁克爾·貝,肯定一群人給他下絆子。
現在其實也有人下絆子,但至少不影響他立足。
《海邊的曼徹斯特》這一次的攝影團隊雖然有不少好萊塢攝影師,但郝運還是找了曹楯挑大梁。
這老哥在《活埋》《源代碼》《盜夢空間》,跟著好萊塢團隊學了三部電影。
尤其是《盜夢空間》,郭番和吳荊兄弟倆會不會被趕出劇組郝運不關心,曹楯卻被他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曹楯一天到晚跟著主攝影師沃利·菲斯特干活,干完活還能進行一番交流。
沃利·菲斯特是諾蘭的專屬攝影師,從《記憶碎片》時候就跟隨諾蘭了,而在合作諾蘭之前,他拍過《情色迷離夜1、2、3、4》,還有《情色游戲1、3》……
現在,曹楯也算是學成歸來。
如果還沒長進,那他真就沒必要再去其他人的劇組低三下四了。
“主打一個克制,你能明白嗎?”
具體的攝影要靠曹楯,但是攝影的風格卻需要郝運來奠定。
“差不多。”曹楯點點頭。
他最近幾年一直干攝影指導的活,算是郝運的御用攝影師,但其實他也是個導演來著。
職業習慣,在看完劇本之后,他也會想著站在導演的立場上要怎么去拍。
“咱們全部采用了最為普通的平視固定長鏡頭,而且不要給特寫,這種鏡頭是新聞和紀錄片的常用運鏡手法,目的就是讓觀眾保持中立態度,始終客觀的看咱們這個故事……”
郝運把自己的理念準確的傳達出去。
其實,這樣的拍攝風格在如今商業片動輒進行復雜鏡頭調度的環境中顯得非常危險,因為乏味,因為沒炫技,甚至會讓人昏昏欲睡。
“那……沒什么難度。”曹楯點點頭,他大概知道郝運這樣做的目的。
這樣的攝影風格算最基礎,最樸素的。
用好了,可以給演員的表演提供巨大的發揮空間。
也就是減少攝影的技巧,讓位給表演的技巧。
那樣的話,郝運這個主演發揮空間更大,肯定就更容易拿獎了。
這部戲的拍攝目的,就是為了給老板拿影帝的。
拿影帝,老板是認真的!
“咱們準備一下,換廣角……”
郝運沒有舉辦什么首映禮,公司里的那臺從《心迷宮》開始,就蒙上紅布被全劇組朝拜的攝影機沒有運送過來。
而且天氣實在太冷了。
都說這個小鎮和長春同緯度,但是郝運去過十一月的長春,溫度低的時候大概也就在零下十度左右,也沒有這邊據說才零下五度的天氣寒冷。
大概這就是“海邊”的威力吧。
“這個機位上廣角,那肯定要把門框給拍進來了。”曹楯一眼就看出問題。
“這恰恰是我想要的,老曹,有框的情況下,一定要把主角框起來,要有這樣的框無時無刻都框著他,有門的話就用門框,沒有門的話,那就用車門車柱框,用欄桿框,用柜子框,用兩個人框,用能夠框住他的一切去框他,因為他根本走不出自己的封閉世界……”
郝運比劃著說道,他的語速其實很慢。
劇組有很多好萊塢工作人員,你說普通話他們肯定聽不懂,只好在工作場合說英語了。
曹楯混了幾個劇組,現在英語聽說能力還算湊合。
其他的攝影師和攝影助理聽著郝運的話,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意思。
對郝運油然的生起了欽佩之心。
聊了一會,開始進行拍攝,這個時候的演員只有郝運和一個老太太。
郝運在鏡頭的遠景,給老太太家修理燈泡。
他是波士頓的修理工。
但其實很多室內鏡頭是在小鎮子上拍的,這樣能夠降低不少成本。
和那些喜歡摳細節的大導不一樣,郝運是一路窮過來的,他是能湊合的地方就湊合。
他只在影響電影本身呈現效果的時候才會陷入糾結。
比如某一段演員的演技不夠,演員造型和環境不匹配,或者取景的光線不夠亮等等。
這個鏡頭里,郝運就像是一個背景板。
其實,通常情況下攝影師會讓畫面中更重要的主體處在焦內,被觀眾清晰看到,郝運刻意去讓自己做背景板,而主要拍老太太在更近的焦距打電話,主要是為了凸顯他在社會中的邊緣地位。
換燈泡、修水龍頭、通馬桶、丟垃圾、馬路鏟雪……
他就是個修理勤雜工。
馬丁靴、牛仔褲、工裝外套,在搭配上有點雜亂油污的發型和胡子,沒有任何情緒的沉悶……
郝運站到鏡頭里之后,他就已經成了李。
如果說鏡頭克制,那郝運的表演就屬于“收斂”。
他看起來像個面癱,但又不是真的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
收斂和面癱不是一回事。
劇本中,客戶眼中的他不近人情,老板眼中他十分冷漠,路人眼中他渾身帶刺,警察眼中他走極端,從拔槍到扣動扳機,沒有絲毫猶豫,就是奔著死去的。
這些表演,全部都沒有一絲的歇斯底里。
郝運現在表演的就是這種。
第一場戲順順當當的拍完了,配角老太太本色出演,拍了幾次就聽到導演說OK了。
然后去隔壁和一個老頭對戲。
相比較上次郝運當背景板,這一次難度就上升起來了。
郝運自己NG自己。
他覺得自己演得還不夠到位,在和客戶的溝通中不夠冷漠。
這種冷漠不是吹胡子瞪眼。
而是一切都漠不關心。
喪到極致,渾身帶刺……
男主因為自己的一時失誤,讓三個親生兒女被燒成焦炭,生活瞬間陷入絕望,自責,從那一刻起他的心永遠碎了,試過自殺,試過逃避,他嘗試了一切懲罰自己的方式,但最終再也沒有辦法跟自己的過去和解。
《海邊的曼徹斯特》講的其實不是一個救贖的故事。
如果故事講述的是一個悲劇人物在自己的悲劇過去基礎上,得到心靈的救贖和拯救,那就流于俗套了。
人們都在說和過去和解,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和過去和解”。
走不出去就是走不出去。
第二場戲拍了一整天,把配角小老頭都差點給整抑郁了。
他甚至不太能理解導演在糾結什么。
如果他能明白,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紀都還只是個小配角了。
好在夜幕即將降臨的時候,郝運終于隱隱約約的把握住了想要的狀態,并且成功的拍好了這個鏡頭。
室內戲是燈爺的主場,光線想要什么樣的都有。
再晚拍完都沒關系。
另外,這種感覺很玄妙也很珍貴,郝運真希望自己是個精神分裂,那樣就可以把這份感覺加深到某種人格上面,這樣就可以在需要的時候讓他出來拍戲。
為了不破壞這份感覺,郝運晚上收工回去都沒和安小曦打電話。
只是發了信息,簡單的聊了幾句就結束了。
免得越聊越甜蜜,明天起來就很難再進入狀態了。
據說有的牛逼演員可以一秒鐘切換狀態,而且屬于非常極端的狀態。
至少郝運現在還做不到。
電影開拍之后,參加完劇本圍讀的演員們有些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等到了拍攝的日子,會提前幾天通知。
圍繞在郝運身邊的工作人員也不太多,勉強夠用的水平。
拍了幾天零零散散的戲,郝運已經適應了這個海濱小鎮的氣候。
他收工的時候也會穿著拍戲的衣服在小鎮子上溜達。
白皚皚的雪、雪中搖曳的樹枝,藍白相間的天空和冰冷的海,海邊不時飛來飛去的海鷗。
冬日的小鎮,傳遞著令人難以想象的冰冷和寒冷。
走在曼徹斯特的街道,呼吸這里的空氣,看到這里的海,郝運終于算是徹底入戲了。
這個時候,他才敢拍比較重要的鏡頭。
首先迎來的就是他在警局里拔槍自殺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