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
沉重的喘息。
梁渠重重倒下,灰塵貼地翻滾,均勻地擴散一周,堆落地面。
“水……”
“師父”
洞府內,搬運空酒壇的勞夢瑤大吃一驚,急忙伏到血猿身旁,她想去攙扶,伸了伸手,又不知去抓何處。
慘不忍睹。
渾身血紅毛發干枯,宛若深秋黃草,一踩即碎,本三丈的高大身軀化為干尸,瘦削非常,尤其右臂,纖細到幾乎只剩下粗壯的骨頭,血肉全無,再瘦一些,里頭的骨髓都得抽出來。
適才酒宴結束,賓客盡歡。
前后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師父去了哪里,怎么變成這幅模樣
“水”
梁渠用盡氣力,翻一個身,面朝天井,胸膛鼓了鼓,閉著眼吐出一個字。
“哦哦”
勞夢瑤取來空酒缸,灌滿清水,對著血猿大口蒙蒙灌下,一口氣清空三缸。
梁渠胸膛起伏的輕松了些,可是仍覺口渴,緊一口氣,吐出句話:“不夠,拖我到池塘里去。”
勞夢瑤放下酒缸,抱住血猿左臂,艱難拖拽到池塘邊。
干枯紅毛掉落一地,神奇的汽化消失。
直至梁渠半身沒入池塘,張開大口,環繞洞府的整條溪流迅速塌陷,當中涌現一個漩渦,所有的水旋轉而下,落入漩渦消失無蹤,整條河流被迅速截斷。
勞夢瑤暗暗咋舌,不是吃驚于師父喝水喝得多,而是吃驚于這池塘梁渠平日里全用來泡澡。
“活水應該沒關系……”
梁渠牛飲溪水,干尸般的身軀迅速豐潤,極快恢復,便是干枯分叉的毛發都變得重新富有光澤。
勞夢瑤吃驚更甚。
師父是水做的嗎?
那么嚴重的傷,半死不活,光喝水就能恢復?
什么招數,她也想學!
勞迎天放置血寶,速度太快,殘影浮現:“這件事可大可小,匡辰現在去揭發我,只有三個選擇,他師父、我師父、你師父。當然,執法司也有可能,但此事他有責任,一旦找來執法司,那就是上了稱,沒有余地,可能性很小。
他師父在閉關,匡辰斷不敢因為這件事去打擾,那是火上澆油。我師父性情隨和,又和我親近,他恨我入骨,擔心包庇,一定也不會選,所以最后他會去找你師父。
然而事情鬧這么大,我們說單想嚇唬匡辰,僅憑這個理由讓自己一塊受罰,自損自傷,勢必站不住腳,故而要換個口徑,換成是想讓匡辰‘污蔑’我們,以此顯得他心眼小,搬弄是非,奚長老必會‘識破’我們蹩腳的伎倆,此時再……”
包嘉祥渾渾噩噩,機械式地往架上擺放超品血寶。
他想不明白,之前這些血寶放在了哪?藏在了哪?怎么會所有人都沒發現,寶庫里分明沒有任何死角。
勞迎天皺了皺眉:“你聽見沒有?”
“什么?”包嘉祥呆愣轉頭。
“他會去找你師父!”勞迎天語氣重了三分,“奚長老性子急,又以嚴厲著稱,所以事情得由你來扛!”
“我!”包嘉祥跳腳,“你把事情鬧得那么大,憑什么是我來扛?”
“因為你是奚長老的弟子,親疏有別!哪怕他嚴厲,也不會太過分。”勞迎天沒有生氣,語速極快,“這件事只有你承認是你出的主意,你伙同我一塊捉弄匡辰,才能大事化小!”
一百五十息,梁渠給他剩下八息。
而勞迎天預估的極限是兩百息,剩下來的五十息,正是匡辰發現去找人,中間尋人、解釋、趕路、質問的余量。
眼下距離長老的靠近已經十分臨近。
“就算大事化小,小事我就不擔責了嗎?”包嘉祥激烈反抗,“事情是你干的!”
東西回來就沒事了嗎?
不可能!
這件事性質十分嚴重,是代理流程上的一個巨大漏洞。
是,這次無事,但下次再有呢?玩脫了呢?
尤其整件事巧合的過分,是有備而來。
哪怕奚長老是包嘉祥師父,包嘉祥一樣畏懼自己師父的嚴厲,回去絕對會脫下一層皮。
“你收了我一枚三品血寶!鐵證如山!”
包嘉祥呆愣原地。
是了,他一開始就是同伙,只是沒想到勞迎天會玩那么大,敢把寶庫中所有超品血寶拿下來藏著,且藏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步,讓匡辰以為失竊而去告狀揭發。
“你扛下,事后我再給你三枚二品血寶!”勞迎天呼吸急促,手臂顫抖。
大危機已經度過,他反而又開始緊張。
“你哪來的二品血寶!”包嘉祥質問。
三品血寶,上品里的末流,天火宗弟子努努力,師父賞賜、宗門獎勵,不是沒有可能獲得,但是二品、一品,這等品級絕對不能,勞迎天憑什么拿出來
“我有!你扛下來,我就能給!”
“不行!”
“你已經逃不掉,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有預謀,你以為長老們看不出來我們故意做局?事已至此,你說你出主意,本不會嚴重多少,這點程度的加重,你就能換三枚二品血寶!只要你承認你出的主意,三枚二品!”
包嘉祥瞳孔放大,一時間腦子成了漿糊。
三枚二品的誘惑。
“我,我……”
“你什么”
寶庫門外質問。
包嘉祥渾身毛孔緊緊閉塞,絕大的恐懼當頭臨下。
勞迎天噗通跪下磕頭:“奚長老!”
奚無違一揮衣袖,二人齊齊撞上墻壁,噴出一口鮮血。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
從肉體到靈魂的渴。
像一塊烤肉,從牛身上割下來,先是流血,再是流油,最后什么都流不出,變得焦糊,變得黑漆漆一塊。
小溪干涸,漸漸的,有水滲出。
梁渠一頓痛飲,猛地甩頭,擦去嘴角水漬,坐倒地上,精神和瞳孔一塊渙散了極久。
他幾乎感知不到身體。
“師父”勞夢瑤試探著戳一戳。
“唔……”
梁渠捂住腦袋,他的頭和發燒一樣暈暈乎乎,難以思考,不得不抵住地面撞擊緩解。
半晌。
他想到自己還在宴請天火長老。
“外面人走完了嗎”
“沒,大部分走,王長老他們幾個還在飲酒。”勞夢瑤忍不住吐槽,“酒鬼一樣,就一碟精品彼岸花嘬了有半個時辰。”
“嗯……”
良久沉默。
又是一陣混沌,梁渠似回過神來,掏了掏身邊袋子,又什么都沒掏出來,癱倒地上:“你去一趟度支司,要是沒事,把你哥帶過來。”
“我哥”勞夢瑤一驚,“我哥怎么了”
“別慌。”梁渠捏捏眉心“你哥人聰明,出不了什么大事,你先去找他師父,帶他師父一塊去。”
眼見問不出話來,勞夢瑤顧不得侍奉梁渠,匆匆跑
去度支司。
“哈……咳咳。”
喉嚨里有焦糊味。
梁渠咳嗽兩聲,依靠住石椅。
“師父,師父我錯了!”包嘉祥跪地磕頭,痛哭流涕,“匡辰師兄沒有添油加醋。是勞師兄,勞師兄前些日子被匡辰師兄當眾刁難,心中怨懟,我玩笑說不如報復回去,嚇他一嚇。
恰好魚長老辦宴,勞師兄便給了弟子一枚四品血寶,讓弟子勸師父去參會,勞師兄也勸王長老,原本是想捉弄一下匡辰師兄,此后又覺得不解氣,便把超品血寶藏了起來,誰知匡師兄沒仔細尋……”
匡辰死死盯住木架,盯住木架上的超品血寶。
怎么可能!
他沒仔細尋?
他搜過勞迎天的身,搜過寶庫里的每一個角落,就差掘地三尺,可寶庫一體制造,誰掘得開?
他們把血寶藏在了哪?
奈何血寶猶在,這等指控,匡辰百口莫辯,只得承認自己見血寶消失,方寸大亂,著急揭發之舉。
奚無違氣得食指發抖:“你們兩個,你們三個!真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師父,師父,我錯了!您別不要我啊!”包嘉祥地面膝行,一個猛撲抱住奚無違的大腿,痛哭流涕。
匡辰、包嘉祥、勞迎天跪倒地上。
勞夢瑤關切地站在一旁,目露擔憂。
奚無違、王承賢清點完血寶,確認無誤,關闔寶庫大門。
包嘉祥咧嘴,膝行上前:“師父,真沒丟東西,我們有分寸的!全在寶庫,一分都不敢動。”
“丟人現眼的東西,回去再收拾你!”奚無違大怒,再看向匡辰,“匡師侄你師父閉關,自己去執法堂領罰。”
王承賢身上酒味未消,擺擺手說:“雖是鬧劇,但性質嚴重,不過,念在初犯,未嘗鑄成大錯,就寫清點不力罷,領個丙等刑法罷,多的就算了,下不為例。”
匡辰面目陰翳:“是!辰拜謝奚長老、王長老!”
“起來吧,都散了都散了。”
三人起身。
各自分開。
勞夢瑤立即遞上手帕,勞迎天用它擦了擦嘴角,突然失笑,被匡辰打了一通,笑起來滿嘴鮮血,頗顯猙獰。
“你還好意思笑。”王承賢沒好氣。
“多謝師父解圍!”勞迎天恭恭敬敬道謝。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像你的風格啊,迎天。”
“弟子此次是有些沖動,但匡辰這等人,越是不作出反擊,他越是蹬鼻子上臉,弟子看來,應當還是有好處的。”
“什么好處?”
“師父,度支司內,一共可以有多少一等弟子?”
王承賢沒有回答,反問:“你想要競爭,有些困難啊。”
“事在人為。”勞迎天恭敬答。
見勞迎天有自己計劃,王承賢沒有多說,手下那么多弟子,二等弟子不過二三,勞迎天屬于天賦略差一檔,但辦事令人放心的類型,奈何修行一途,強者通吃……他看向勞夢瑤。
“你妹妹?”
“是,拜在魚長老門下。”
“模樣倒是乖巧可人。”
勞夢瑤甜甜一笑:“夢瑤見過王長老。”
“哈哈,小女娃。”王承賢掏了掏兜,拿出兩枚四品血寶,“沒什么好東西,兩枚血寶,給你當個見面禮,告訴你師父,此次多謝招待,下次有空再去。”
“謝謝王長老!我師父一定歡迎。”
洞府,梁渠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到臥房,將床底自己收集到的血寶全部裝起來。
河神宗逆流而上,他被天火宗賞賜,獲得一枚超品,三枚一品。
這個月是十一月,俸祿暫時沒領到,八九十各三枚,補貼兩枚。
其中十月之前,吃掉三枚不能帶回陽間的,一共剩一枚超品,十一枚一品,奈何酒宴要花錢,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光是那個什么釀,就花掉六枚一品血寶,不這樣也吸引不到王、奚兩位長老,僅剩下五枚,距離給勞迎天的一枚超品,七枚一品還倒欠兩枚。
“難不成等十一月發工資補上?”
梁渠有點過意不去,他不是喜歡拖欠賬款的人。
翻一翻擺酒收的禮金。
三品、三品、二品、三品……
一溜煙這個級別血寶。
中規中矩。
“咦。”
大紅信封內,梁渠倒出一枚晶瑩剔透的血寶。
一品!
看看紅包邊角落款。
“費。”
嘶,費太宇?
不愧是核心長老,出手就是闊綽。
有前車之鑒,梁渠直接找到另一個伍凌虛的,拆開來,果不其然,也是一品。
兩個核心長老赴宴,兩個一品血寶,這就填上了賬。
剩下來的二品、三品算一算,基本能和大頭酒釀外的開銷持平,相當于酒水外,大家各自花錢吃了一頓好的。
梁渠小虧六枚一品血寶,但賬目清零,沒有負債!
“師父”
勞夢瑤帶著勞迎天進到洞府。
“你先出去。”梁渠開口。
“咦,我”勞夢瑤指一指自己,見梁渠點頭,嘴里嘟囔兩句,只得先轉身離開。
洞府內僅剩下梁渠和勞迎天二人。
黃皮袋當空劃出曲線。
勞迎天也不客氣,當場拉開繩結。
耀眼血光冒涌。
勞迎天渾身打個冷顫,五指捏緊,抓出破洞。
超品血寶!
一品、二品,已是弟子不可得,超品,哪怕是長老也不易獲得!
寶庫里的一百多枚再好,全不是自己的,但這一枚,是獨屬于他勞迎天的!
勞迎天猛地系緊繩索,躬身拜謝。
“感覺如何”梁渠咧嘴。
“再不想來一次。”勞迎天苦笑,牙縫間的血絲猶在。
勞迎天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后怕,冷汗津津,乃至于當時的記憶都有幾分模糊不清,大腦主動選擇回避以往,回憶起來,仿佛一場夢。
“富貴險中求,血寶給你了,你妹妹二等弟子的事,我會著手開始辦,這不是一件簡單事,我手下沒有二等弟子名額,多久都有可能,你升一等弟子有什么需要,也大可來尋我。”
“魚長老言而有信,此事不急。”
“那就不留你,今日如此惶恐,大家都累,趕緊回去睡一覺歇息吧,讓你妹妹也跟你回去。”
勞迎天巴不得如此,經歷此等大起大落,他現在只想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緩解情緒,再次躬身道謝,轉身離去。
溪流潺潺,翻過巖石,擾出曲線。
天井投下光來,照亮玉紅血溪,光柱中細小的灰塵翻滾。
安安靜靜。
“哈,哈哈哈……”
梁渠咧開嘴,犬牙突出,仰天大笑。
“差點燒死老子!”
物極必反事極必變,水煞生災
旱魃降世,僵而不死,死而不滅
權柄:旱煞
屬:災
殃為水旱,天下兇荒,旱魃生四野災傷。
煉儀:無水而活、死而不僵
晉儀:一夜風雷驅旱魃,始知霖雨出人間,焚燒旱魃祛除災煞,以祈甘雨,可晉升治屬位果青女
界儀:魃果、蠃果、蜚果、雍果,齊聚四災,水君為王,可引亮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