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科恩總督求見。他說是來告辭的，而且此去可能是永別，想最后見萬歲爺一面。”
王大頭剛走沒幾分鐘，洪濤正在大地圖前面琢磨到底該選擇什么地方為突破口與歐洲聯軍展開決戰，平頭哥悄悄走了進來小聲通稟。
“永別，還最后一面！平頭啊，你說話的水平是越來越高了，以后這種事盡量讓手下人做，朕還想多活幾年呢！”
和王承恩比起來，魏三真不適合待在深宮大院里伺候人。也就是現在宮里沒那么多繁文縟節，否則他半旬都活不下去，百分百要死在這張嘴上。
“那奴婢去回了他！”平白無故挨了頓數落，平頭哥還不知道因為什么，只覺得是科恩總督的問題，轉頭就要去趕人。
“等等！請科恩總督……算了，還是去太和殿吧。好歹當了近二十年的總督，臨走臨走也見識見識朕的正殿。”
見到平頭沒聽懂，洪濤也不抱怨了，剛想說請進來，卻發現書案、會議桌上擺滿了各類資料和地圖。這都是王承恩剛從司禮監搬來的，一會兒總參謀部的人來了還要用，來回收拾太麻煩，索性換個地方。
紫禁城的三大殿修復工程去年初終于動工了，經過幾百位能工巧匠近一年的忙活，剛剛把太和殿修整一新。中和殿與保和殿恐怕又要拖上幾年了，戰事一起，內帑必定要首先補充軍用，其它所有花銷一律暫停，沒錢還修個屁。
實際上洪濤并不喜歡坐在太和殿里會見大臣，確實有種高高在上君臨天下的感覺，可孤獨感也更強烈，彷佛在與全天下為敵。
在那種氣氛下大臣們更不會說真話了，肯定滿嘴都是奉承敷衍。反倒是在更小的養心殿里面對面談話更容易拉近距離，消除隔閡。
但朝臣們卻都認為泱泱大國的皇帝首重威嚴，尤其是在會見外國使節時養心殿的規模和氣度明顯不匹配，以至于很多排場都擺不開，太有損國威了。
另外一個讓洪濤不喜歡太和殿的原因就是溫度。夏天還好，高大的空間和厚實的房頂能隔絕大部分熱量，即便穿著長衣長褲也不覺得悶熱。
可到了冬天就難受了，房屋太高大還四處漏風，要想在冬日里保持一定的室內溫度，恐怕得轉圈安置幾十座銅鑄大爐子，怎么走煙囪又是個大問題了。
“不用多禮，上來上來！許久不見科總督好像又瘦了些許。雖說有錢難買老來瘦，可也要有個度，過之不及。多些肥肉也不全是壞事，在你得病的時候它們就是儲備糧，說不定能救人一命呢。”
站在丹陛之上，洪濤不由得想起三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的大早朝。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瞬間物是人非。當年站在左右的朝臣基本都離開了朝堂，自己這個青年皇帝也過了半百，照著花甲而去了。
正在唏噓間，兩個人影從遠處快步走了過來，停在丹陛之下有點不知所措。太多年沒有在太和殿辦公，年輕太監們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排禮節。
“哎呦呦……總督總督，可別從這兒上，東邊東邊。魏三，你是死人吶，還懂不懂點規矩了！”
聽到皇帝爽朗的調侃，科恩不再為突然換了接見地點緊張，抬腿就要往上走。這下可把王承恩嚇壞了，沒法沖著客人發火只能咒罵平頭。
“不礙的，這里沒有外臣，省了吧。科總督，你知道這個臺階是干嘛的嗎？它是皇權的象征，非重大慶典，即便是朕也不該隨意踏足。”
洪濤擺了擺手，示意科恩不用換臺階繞行了。但為何不讓從丹陛上還是要講清楚的，這也算是一種示好或者叫恩典。
“那我還是換旁邊的臺階吧！”科恩可不想受這份優待，根據這么多年積累的經驗，想占景陽皇帝的便宜絕對危險，尤其是小便宜，往往會付出更大代價。
“哎呀，朕說上得就上得，這里還沒修繕好呢，只能算工地。趕緊著，別讓朕站在這里傻等。聽魏三說你是來告辭的，奧蘭治親王還未見到朕這就要走啦？難道是招待不周嗎？”
由于在養心殿里待習慣了，洪濤身上穿的并不厚，只有棉布內衣和軍便服，臨出門又披上了一件裘皮大氅。在太和殿前站了會兒，讓西北風一吹已經有點透了。
“我幫親王殿下采購了一批鑄鐵爐子，現已運往大沽口裝船。殿下有議長和市長輔佐，我也幫不上忙，索性跟著船先返回巴達維亞，那里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安排。”
本就是來告辭的，可被皇帝這么一問，科恩又不太想說自己辭去了巴達維亞總督的事情，總覺得身上沒有一官半職就不該和皇帝如此接近。
“嗨，一堆廢鐵而已，何必親自押送，隨便找艘南下的貨船，以你總督的名頭他們難道還敢私吞不成？過幾天等朕不忙了湊幾個人打場球，聽說你在巴達維亞也建了座羽毛球場，時時操練，不知道技藝可有長進啊？”
科恩為什么撒謊洪濤不清楚，也不想猜。但不說實話肯定是離不開京城的，理由太多了，皇帝要找你打羽毛球，你還敢不辭而別！
“確有長進，此次進京曾邀請了兩位熟人切磋過，勝多負少。不過和陛下比起來恐還有差距，甘拜下風！”說起打球，科恩臉上的陰郁明顯少了，還露出些許笑容。
那是他第二次入京時，被皇帝拉著去西苑，頭一次見到了羽毛球這項運動。試過之后感覺挺好，走的時候還獲贈了十幾套羽毛球器具。
此后每次入京，處理完公事都要和皇帝較量幾局，但雙方差距有點大，恍如大人打小孩。好在京城里陸續開辦了多家球場和球館，雖也有高手，仍能有來有回。
經過這些年的鍛煉不輟，科恩已經成了巴達維亞的羽毛球老大，蟬聯多界冠軍。即便到了京城也得算一流高手，能和總參謀部里的軍官們打個不相上下。但遇到皇帝還是被虐的命，這輩子恐怕是沒機會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