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正站在屋頂看著城外星星點點火把發愣的塔巴爾帕夏,被身后傳來的腳步聲驚擾,有點不耐煩。
這是場完全沒必要且無法確定結果的戰爭,未知永遠是讓人最怕也最不愿面對的。停止和談、扣押日月銀行代表的決定出自穆拉德四世,做為帝國大維齊爾的他據理力爭過,但不奏效。
帝國蘇丹完全被斐迪南三世的使者說服了,打算停止歐洲一側的軍事行動,把帝國大部分力量抽調回亞洲,在打擊波斯人的同時加強對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控制力,通過對往來于兩大洲之間的商品征稅獲得更多財政收入。
這個構想應該說是沒錯的,正好針對了目前帝國的財政窘迫。可是未免操之過急,同時又太相信神圣羅馬帝國皇帝關于地中海勢力重新劃分的許諾。
就算斐迪南三世真能說服威尼斯人讓出部分利益與奧斯曼帝國和平共處,為此去得罪另一個大帝國是否劃算也值得商榷。
光控制了米索不達米亞和埃及,表面上看是扼住了歐亞之間商品交流的咽喉,能獲取大量財富。
但那都是老黃歷了,只要能認真傾聽奧斯曼商人的訴求,就會發現這些年歐亞之間的商業往來正在悄悄改變模式。
原本極度依賴路上交通的貨物,已經開始更多的轉向海運。荷蘭人繞過非洲大陸往返于歐亞之間的船只數量每年都在遞增,亞洲東部貨物有一部分通過布哈拉、哈薩克進入波斯,再由波斯商人向北運往俄羅斯。
有了這兩條商路,掌握了貨物來源的大明帝國越來越主動,而控制了傳統商路的奧斯曼帝國卻越來越被動。
為了收取更多商稅,不得不提高稅率,然后就是惡性循環,商稅越高,通過波斯灣和紅海轉運的貨物數量越少。商人們非常精明,也特別能算計,為了一個迪爾汗的出入就甘愿冒險改為海運。
而歐洲各國的連年征戰也讓威尼斯人的勢力越來越弱,無法再控制歐洲商品的流通。很多市場被荷蘭人、葡萄牙人、英國人、丹麥人給瓜分了。
而這些國家無一例外全是航海大國,光荷蘭就有一萬多艘遠洋商船,足跡幾乎遍布亞洲每個開放港口。只要是賺錢的生意他們都做,無論人種、語言和信仰。
長此下去,控制在奧斯曼帝國手里的紅海、波斯灣兩條黃金商路就會像缺了水的椰棗樹,一年比一年枯萎,結出的果實也一年比一年少。
那個叫片甲不留的日月銀行代表說的很對,誰掌握了商品誰就掌握了主動權。如果帝國能與之合作,利用日月銀行的財力和技術在埃及乃至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建立一些工廠,掌握一部分商品的主動權,多少也能挽回些頹勢。
現在可好,便宜沒占到,還得反過頭來去為死敵得罪另一個大帝國。費迪南三世明顯就是在將禍水轉嫁,可惜一心想恢復祖先榮光的穆拉德四世鉆進了死胡同,在心里將大明帝國視為了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必須除之后快。
“大維齊爾,夜深了。”來人輕聲輕語,邊說邊走上前,把一件披風搭在肩上。
“我的阿里,我們遇到大麻煩了……算了,你不懂,先去睡吧。”
不用回頭塔巴爾也知道來人是誰,他有著健壯的身材和俊朗的面容,在床上更是溫柔如水。可惜此時自己真沒心思去體會溫存了,也沒法與他討論帝國最高層面的話題。
“不用擔心大人,真主會保佑我們也會懲罰異教徒!”
被稱為阿里的男人穿著黑色長袍,但腳上的皮靴表露了身份,近衛軍團軍官。對于大維齊爾的憂慮,他沒有任何共鳴,更不知道為何要擔憂。
自打奧斯曼一世創立帝國以來,從來沒被任何異教徒在本土上擊敗過,顯然這次更不可能。穆拉德四世是少有的強力蘇丹,手握軍政大權,戰功彪炳。
“是啊,真主與我們同在。走吧,一起回去睡覺!”但塔巴爾卻被說動了,不再去想那些自己永遠也無法左右的麻煩事,搭著阿里的肩膀,親親熱熱彷佛情侶走向了帳篷。
這一切如果讓洪濤看見,立馬就得蹦著高的急眼。好啊,敢讓個死玻璃來指揮作戰,這不是妥妥沒把自己當人嘛!本來還不想大開殺戒,現在必須寸草不生了。
誰讓你們有個玻璃指揮官,反正也沒法區分清楚,那就全當同類對待。連抓回去當苦役的機會也不給,免得帶壞別人。
“哎呀,這條河不太寬啊!”
他雖然看不到勾肩搭背鉆入帳篷的兩個大男人,卻借著還算皎潔的月光看清楚了阿拉伯河的入海口。望遠鏡里的河口只有一公里左右,和海軍統計司提供的情報差不多,算個壞消息。
“陛下,顧問處有一手測量數據。從中可以看出這條河雖不寬,但水流尚充裕,流速不快,只要風力合適逆流而上并不難。”
王大頭身陷敵營生死未卜,但皇帝御駕親征,做為皇家情報系統顧問處肯定要隨行。說話的這位就是顧問處的二把手,金圭。
和外貌特征非常明顯的王大頭相比,金圭則是另一個極端,極端平凡,扔在人堆里堅決不會看第二眼。無論穿什么服飾也掩蓋不住一身的俗氣,往大了講像個掌柜,往小了說就是街頭小販。
但誰忽視了他誰就離倒霉不遠了,當年朝鮮國王李琿就吃了這個虧,到死也沒搞明白到底是誰指使的王宮政變。
王大頭是結交廣泛、以身入局、膽大心細、善于主動出擊、專走高端路線。金圭則像個隱身人,皇帝不叫堅決不露面,就算在顧問處內部也有些加入比較晚的工作人員只聞其名不見其形。
可掌握的情報網不敢說遍及全世界,肯定把亞洲都包含了。他就像個大蜘蛛,縮在陰影里不停的吐絲織網。
只要發現了有價值的城市、港口,用不了多久就會在當地下個蛋,酒館、客棧、花樓、咖啡店,甚至還有和尚廟和尼姑庵。
另外這家伙還是個理財高手,顧問處名下的所有買賣,大到通州最具規模的花樓,小到一個路邊面餅攤,不賺錢的很少,每年為顧問處提供了大筆活動經費。